:換源:
雖然拒絕了認婢女為義女,但婢女出嫁的場所安置在東陽侯夫人的起居室。
東陽侯夫人的院落擠滿了人,除了東陽侯府的女眷,竟然還來了二三十位女眷,這都是楚王“狐朋狗友”們的家里人。
不能讓那婢女沒有面子。
其他新嫁娘有的送親場面,她也要有。
這也是楚王的面子。
所以一群花樓船常客吵鬧著自己的妻子嫂嫂姐妹,甚至家中長輩也來。
當然,最后能來這么多人,除了某些人家寵溺兒孫,有些人家則有更多想法,雖然楚王娶的妻身份不堪,雖然金玉公主大怒,但畢竟是皇帝下旨同意,為了皇帝的臉面,他們也該來。
薛夫人看得這明明不認識卻要裝出認識的送嫁女眷,有些好笑,待從后罩房里尋到東陽侯夫人,又好氣。
“你這個女主人倒是躲起來了。”
東陽侯夫人躺在搖椅上,懶懶說:“又不是我家的女兒,又不用我操辦,我還是把地方讓給人家更好。”
薛夫人坐下來,雖然是后廂房,也能聽到前邊的熱鬧。
有孩童們來回跑,喊著“迎親的來了來了”
然后又有不知哪個女子帶頭喊“快快去堵門”“這是個難得的機會,為難楚王,好好教訓那群混賬小子們。”
這話引得不少女眷心動,果然嘻嘻哈哈笑著涌出去了。
不多時大門那邊傳來鼓樂,以及男聲的大呼小叫,旋即有吟誦聲響起。
薛夫人豎著耳朵聽:“這群紈绔竟然還會吟詩作對?楚王從哪里請來的?”
這樣也好,沒有冷場,沒有粗鄙不堪,外邊的變得更熱鬧。
薛夫人又感嘆:“楚王真是用心了,看來對這個妻子的確是用情至深。”
東陽侯夫人哼了聲,拿過扇子蓋住臉,竟然一副要睡覺的模樣。
薛夫人不許她睡:“既然已經接了這差事,哪怕為了景云,你也得給我裝模作樣!”
說罷拉著東陽侯夫人出來,去看新娘。
梳妝好的新娘已經在堂內坐著,原本圍著的女眷們都去門前看熱鬧了,只有兩三個老夫人還在。
因為也沒話說,室內顯得有些安靜。
“我來瞧瞧新娘——”薛夫人邁進門笑著說。
新娘也抬起來看過來,薛夫人的聲音便一頓。
新娘的裝扮也常見,滿頭珠寶,大紅大綠,妝面彩重,原本認識的人都能變得陌生,但此時這個原本陌生的人卻莫名熟悉,這感覺太突然,一時間要說的吉利話都忘了。
還是那新娘頷首一笑,問了聲薛夫人好。
薛夫人應著好好說了兩句干巴巴的吉祥話。
“娘子是京城人?”她忍不住問。
新娘還沒回答,東陽侯夫人在旁咳了聲:“問人家這個做什么,還有,要稱呼楚王妃。”
也是,婢女出身,不是家貧被賣,就是獲罪貶奴,都是傷心事,說這個干嗎!薛夫人也有些尷尬,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問這個!
“王妃大安。”她忙補上一句。
室內一陣安靜。
婢女春月急匆匆進來。
“進了門了。”她說,“再過一個院門就到了。”
旁邊侍立的宮婦便提醒:“王妃戴上遮面吧。”
白籬說聲好,又想到什么問春月:“我的隨身包袱你裝好了嗎?別跟著那些嫁妝走,免得用的時候不好找。”
春月應聲“我去親手拿著。”說著又要往外走。
“看看我還沒讀完的那本書放進去了沒。”白籬又叮囑。
春月應聲是疾步出去了。
薛夫人看著這一幕,忍不住跟東陽侯夫人低聲說:“春月跟她倒是很熟……”
何止跟春月熟,她也越看越覺得熟悉,有什么名字甚至要呼之欲出……
門外一陣喧囂傳來,夾雜著吟誦聲,笑聲,噔噔腳步聲。
“母親!”周九娘舉著兩個荷包,滿面紅光,“我搶到兩個!”
下一刻,伴著轟然叫好“好舞好舞”,周九娘眉眼放光。
“楚王他們要跳催嫁舞了!”她喊,舉著荷包又轉身奔了出去。
聽到這話,原本坐著不動的兩個老夫人也露出笑臉。
“哪個促狹鬼兒出的主意,我們也瞧瞧去,多年未見男兒跳催嫁舞了。”
說著話院門外果然響起了吟唱,夾雜著整齊的腳步聲,一開始是男兒們的唱聲,隨即又孩童們加入,最后看熱鬧的女眷們也跟著唱,坐在室內,一瞬間只覺得心神蕩漾。
東陽侯夫人怔怔一刻,低聲罵了句“周景云這個廢物!”
薛夫人正出神,聞言瞪了她一眼:“好好的說他做什么?”猜是羨慕別人娶媳婦,“你也別逼他啊,各有各的緣法。”
東陽侯夫人冷笑:“有緣法他也沒這么辦婚禮!假的都比不過別人!”
薛夫人聽得糊涂,什么有又沒有?假的什么?不過還沒來得及問,院門被打開了,一群花枝招展的紈绔們手舞足蹈,簇擁著身穿婚服的楚王邁進來,黃昏中,年輕的新郎舞動,翩若驚鴻婉若游龍,隨著舞落,站定在門前。
李余看著坐在正堂中盛裝的新娘,含笑深深一禮。
薛夫人以及室內的婦人們都站起來。
坐在正堂中遮面的新娘被宮婦們扶起,與李余互相施禮。
因為沒有父母拜別,在人群的注視下,李余牽起新娘握著的彩絹向外去。
邁出門的那一刻,新娘似乎無意識地回頭看向東陽侯夫人,旋即又被女眷看客們擋住視線,走了出去。
但東陽侯夫人看到了,忍不住向前邁步。
“你做什么去?”薛夫人忙拉住她低聲問。
東陽侯夫人動了動嘴唇:“我吃酒去!”
因為是借居,所以東陽侯府不辦宴席,來為新娘送嫁的女眷都去楚王府赴宴。
東陽侯府的女眷當然也可以去。
但東陽侯夫人這般身份跟著湊什么熱鬧。
隨著新娘新郎離開,侯府里的人也都涌了出去,院內變得安靜,薛夫人要教訓東陽侯夫人幾句,卻見薛四郎帶著小廝在院里亂轉。
“你怎么還沒走!”薛夫人喝道,“今日特意允許你出門,是許你參加楚王的婚禮,敢去其他地方混鬧,讓你伯父打斷你的腿!”
薛四郎忙擺手:“伯母我沒有亂走,我也不打算去楚王府。”說到這里嘆口氣,“楚王那邊人多,他又娶得意中人,春風得意,心想事成,可憐世子在家,受傷孤苦,一腔情意流水落花……”
薛夫人越聽越荒唐,然后明白了他的意思。
楚王娶親了,但有關楚王與周景云的流言非但沒散,反而更流傳開,且比最初還跌宕起伏蕩氣回腸,楚王多情成無情,周景云自傷表衷腸,最終徒留無奈,只能看著深愛的人娶妻,黯然神傷……
甚至三曲坊里都有人以此故事吟唱歌舞。
簡直不堪入目!
這邊薛四郎還在絮絮叨叨“……我來陪世子,唉,我來勸勸他,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獨戀楚王……”
薛夫人惱羞成怒喝斷他。
“拖回家去!”
薛四郎大喊冤枉,薛夫人如今當家一言九鼎,小廝們立刻將薛四郎塞住嘴架走了。
但不知道是這突然冷清的氛圍,還是被薛四郎的胡話亂了心神,薛夫人忍不住看東陽侯夫人,說:“去看看景云吧,忙了半日亂糟糟,他那里有人看著不?”
東陽侯夫人甩開她:“要看你自己去看,我要去吃楚王府的酒席。”
說罷果然向外去了。
薛夫人又是好氣又好笑,只能不去管她,自己向周景云的院子去了。
周景云的院落更加安靜,府里的仆從也都去看娶親了,有兩個婢女坐在門前,神情惆悵,眼睛發紅,正在低聲說話。
“梅姨娘天天害怕被趕出去,沒想到春月先被趕走了。”
“別這么說,是世子將春月贈予……楚王妃了。”
“春月姐姐不知道多難過,我們也沒來得及送送她。”
“我剛才看她似乎很高興……”
“什么啊,春月最會掩飾了。”
春紅抬手擦淚,耳邊傳來問詢聲。
“怎么了?景云還好吧?”
兩人嚇一跳,忙站起來,看到薛夫人走近。
“春紅你哭什么?”薛夫人盯著她,問,神情緊張。
春紅忙結結巴巴說:“沒哭,剛才在門外看熱鬧,炮仗灰迷了眼。”
薛夫人不追問婢女的掩飾,直接邁步向內。
“夫人,夫人。”春紅忙攔著。
薛夫人皺眉:“怎么?景云的事可別瞞著我!”
春香在旁說:“不是攔著夫人,是世子不在家。”
薛夫人愕然,不在家?
周景云受傷……好吧,已經能下床走動了,但這時候他不在家去哪里?
難不成,也去楚王府吃酒?
街上擠滿了人,隨著新郎高頭大馬出現,喧囂聲直沖云霄。
“又被攔下了。”江云站在窗口俯瞰,“這都第三次了。”
雖然選了迎親隊伍必經之處,但周景云并沒看街上,而是在茶室斜躺著品茶。
“應該是那群紈绔子弟給楚王充熱鬧,不會真為難。”他說。
果然隨著話音落,伴著高聲“楚王和王妃請大家飲酒。”灑下一筐散錢,路上的障車就挪開了,捧著錢的男女老少紛紛高呼“夫妻同心,白頭偕老”等祝詞,簇擁著嫁車向前而去。
周景云端起茶輕輕喝了口,望著窗外的暮色,不知是暮色昏昏,還是他傷愈后體力不支,竟然視線漸漸模糊,耳邊的喧囂也如同隔了一層紗。
“周景云,你怎么跑這里睡覺來了?”有女聲穿透云紗迷霧傳來。
周景云一驚,視線落在窗口,昏昏的視線里,江云已經看不到了,窗邊坐著白籬。
她穿著嫁衣,伸手扶頭上的同心冠。
“好重啊。”她嘀咕一聲,又對周景云一笑,“還是我們那時候簡單點好,只戴了兩支步搖,一點都不累。”
做夢?周景云遲疑一下。
是他做夢還是她用了幻術?
周景云坐直身子,肅容說:“白籬,不能使用幻術,你的身體剛好轉!”
這么多人,這么大的場面,使用幻術那需要耗費多少心神!
“難道再要我救醒你一次?你不是說過,不要我再受傷!”
白籬看著他笑了:“我沒用幻術,我只是困了,在車上睡著了。”
睡著了?
所以是她在做夢?
做夢的她來到他的夢中?
“成親呢,怎么能睡著。”周景云有些無奈,“昨晚問你要不要讀書,你又不說要,果然沒睡好。”
白籬夢相鄰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