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女史

第27章 如果我再強大呢?

細密的雨絲終于下起來,再加上崔學館應對及時,令仆役點起艾草火把四處熏,總算在天黑前把土蜂殺了個七七八八,這期間不斷有醫者被請來,出入各個庭院進行救治。

尉窈不知道的是,前世被蜇死的幾人,正是她在禽林遇到的那些奴仆。固常禽林建有工具屋,這一世因為他們在鳥窩掉毀的地方停步片刻,因而在蜂群涌出時,走到了工具屋附近,逃過這場死劫。

夜深了,雨轉雪,黑色大地漸漸浮白。

遠處,關閉的北城門被騎隊叫開,是州軍,他們功成歸返!

元刺史冒著風雪過來,看著被抬回的二十幾具自己人的尸體,不禁悲憤下令,將柔然賊子的頭顱插在道邊以祭英魂。

西一坊的崔學館。尉窈寫字寫得疲乏,試探著將門微敞,還好,沒有土蜂。寒氣令人恢復精神,她回想奚驕提起消災會發生的案子,越發覺得不能倚賴自己的重生。

因為前世她沒從奚驕嘴里,也沒從任何人那里聽到此案。是根本沒發生過嗎?那今世為什么就發生了呢?

尉窈在心中道出答案:“所以我自身的改變,可令周圍改變。將來我有更多改變,周圍之事也會因我改變更多。那如果……我再強大呢?”

真冷啊,她打個寒戰,望向天空。

和此庭院頗近,隔了兩條道的另個庭院里,房舍布局大體一致,也是倚著邊墻有間不坐北朝南的小屋子。

這間屋是奚驕在住,是他主動選的,因為屋小可以獨住。

他剛才睡了一覺,夢到在禽林修補鳥窩,沒有尉窈的出現,很快烏云遮頂,蜂群也遮頂,鳥窩如出一轍地掉下樹,他和元珩顧不上看,一邊揮打土蜂一邊逃跑,跑著跑著,那只鸚鵡出現在他們后方,只沖他不停地呼喚求救:“等等我,奚驕。”

“等等我,奚驕——”

“你是不是把我忘了?”

“奚驕——”

“奚驕!”

他就這么被吵醒,恍惚中覺得鸚鵡最后那句變成了清脆的小女娘聲,像……尉窈?

使勁呼一口氣,奚驕想把尉女郎從念頭里驅出去,可惜沒做到,中午和她交談的情景反而清晰涌進腦,令他不由出神。

先前他覺得尉窈是鮮卑人里的另類,扭捏、靦腆、嬌氣,凡他討厭的性格她全具備。為何今次她反常?他提起的那樁案子關系她安危,她一直鎮靜聽著,不緊張、不生怒,也不唐突追問曲家跟那樁案的詳細牽連。

“總是跟別人不一樣。算了,反正那些無賴要被遣往邊鎮,不會有機會再害她。”

這時有人在外敲門,聲音像憋在甕里一樣奇怪:“奚驕,是我,元珩,開門。”

被一掀,奚驕驚詫坐起!

這次他才是真醒,原來剛剛做了個夢中夢。

門一敞開,元珩鳩占鵲巢沖進暖和被窩。

經冷風驟吹,奚驕沒了困意,坐到書案那把燭燈點亮,回頭發現元珩鼻頭變成個大腫包,立即明白對方為何過來了。

他問:“屋里進土蜂了?”

“昂。”元珩恨道:“絕對是被人放進去的,好幾只呢!我睡前看過窗戶,好好的咝……可現在破了,哪那么容易破?一定是元凝干的,白天怎么沒蜇死他呢!咝……”真疼啊!

“亥也仁呢?”

元珩和對方同屋住。

“不知道,我逮住一只蜂塞他被窩里了,不知道現在醒沒醒。你干嘛?多晚了還研磨?”

“睡不著,練練字。”

元珩猛地坐起,鼻子、連帶兩頰都瞬間劇疼,不過再疼也打消不掉他的興奮:“差點忘了要緊事,本來想明天找你說的。你不是讓我攆那只鸚鵡么?”

他故意停頓。

奚驕懂了,佯作好奇問:“然后發現了什么?”

“發現了大事!那只鸚鵡有名字,叫‘有來’,養它的主人是教國風學舍的柳夫子。我追到那的時候,柳夫子在內室和你們訓義學舍的郭夫子說話,我清清楚楚聽到了‘下月聯考之題我已’八個字!”

奚驕:“你是說……出下月聯考題的人,很可能是柳夫子?”

“對!這可真是上天送到手的運氣啊,我若提前得到考題,哼哼哼……”

“別胡來,泄露考題之過跟逃學犯錯可不一樣。”沒有太深的交情,奚驕淺勸即止,自顧練字。

次日清晨,黑云連天雪疊泥。

尉窈把一雙備用布鞋放進竹書箱里,背好了書箱再戴黑色兔毛風帽,面系氈巾,最后戴上手套出門。路真滑啊,學子們埋頭行路,相遇不相識,尉窈和另個女學童一前一后進來訓義學舍,對方摘掉了紅紗笠,她才看清是郭蘊。

趁別人還沒來,倆小女娘都趕緊換鞋,一起在門檻處把濕靴的泥污磕掉。

尉窈先詢問對方有沒有被土蜂蜇。

郭蘊撅下嘴講述:“好倒霉啊,偏昨天離開竹林晚,發現有土蜂的時候,館奴護著我們,幾個同門又把我護在中間,我沒事,他們全被蜇了。你呢?”

尉窈搖頭:“我回住舍及時。”

這時另兩名學童來到,鮮卑風俗穿戴,頭系圓頂灰色狐毛風帽的是奚驕,戴白茅草笠的是崔尚。

崔尚臉上、左手背各有一腫包,見郭蘊向他露出歉意,他反過來寬慰對方:“昨天敷過藥,早不疼了。”

他和奚驕往屋里走,愉快地問對方:“奚同門,聽說元子直他們昨天在州府外面和好些勛臣學子打起來了?”

“嗯。”

“哎呀,不知道尉茂參沒參與?尉同門,尉茂這次聯考在你們學館的前三么?”

“在前三,他去了鄭族學館。”尉窈說完往后方旁聽學童的位置走,太好了,她和奚驕各有書案,不需再緊挨。

在她琢磨崔尚和尉茂到底是何種相識關系時,其余學童陸續來了。

紛紛雜雜的閑談聲里,奚驕突兀的講述只有尉窈能聽清:“你同門尉茂的姨母,和鄭族小學館叫鄭遵的學子他母親是至交契友,鄭遵母親是崔尚同門的姑母。”

尉窈驚愕,驚的不是尉茂跟鄭遵、崔尚有這樣一層淵源,而是前世鄭遵幫助她,把筆記借給她的時間得將近一年,那么長的時間段里,鄭遵從未提起過尉茂。這不符合常理,正常該如崔尚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