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吹燈之云南蟲谷

第五十四章 月夜尋狼第五十五章 格瑪的嘎烏

我的步槍舉得晚了半拍,大個子已經先被水底的巨手捉住,射擊角度被他遮擋住了,多虧喇嘛眼疾手快,一手扯住大個子的武裝帶,一手掄起鐵棒向水中猛擊,鐵棒喇嘛相當于內地寺廟中的護法武僧,這條鐵棒上不僅刻滿了密宗的真言咒語,更兼十分沉重,打得那怪手一縮,登時將半邊身子入水的大個子救了回來。

我見了大個子被喇嘛扯了回來,立刻端起步槍,向水潭中連發數槍,然后拔出兩枚手榴彈,拉弦扔了進去,爆炸激起的水柱能有半人多高,也不知炸沒炸到什么。

我和喇嘛拖著大個子向后撤退,大個子似乎是受了什么重傷,疼得哇哇大叫,我罵道:“傻大個,你他媽的嚎什么嚎,你一米九幾的漢子,怎么叫起來像個女人?不就是沾了點臭水嗎?”

但我說完之后,便覺得不對,大個子軍大衣被污水染得漆黑,他的半邊身體好像是瀉了氣的皮球,完全塌陷了下去,剛開始嘴里還大喊大叫,幾秒鐘的功夫,已經疼得發不出聲音了,只有黃豆大小的汗珠子,順著額頭滴滴噠噠的淌下來,喇嘛見狀,趕緊從懷里摸出一個瓷瓶,扯開大個子的軍裝,給他敷上紅色的粉末藥物。

我見大個子的半個膀子,全部都干枯萎縮變成了枯樹皮色,好像是脫了水的干尸一樣,我腦子里已是一片空白,不知該如何是好,心想這喇嘛的藥粉不知好不好使,要是搶救得晚了,大個子這條命就沒了,必須趕快找格瑪軍醫來,想到這才猛然想起,剛才的形勢一團混亂,還曾聽到在西北方向,有五六式半自動步槍的射擊聲,連長那組人一定是也遇到危險了,怎么這時那邊的槍聲卻又停了下來?

想奔過去看個究竟,但大個子傷勢嚴重,也不知那水塘里究竟有些什么東西,是否已被手榴彈炸死了,在沒有確定之前,如果只留下喇嘛看護傷員,那未必安全,只好我也留下,固守待援,寄希望于連長他們也聽到了這邊的動靜,能迅速靠攏過來。

我拖拽著大個子,躲到一堵破墻后邊,卻發現我們這組的四個人里,那個戴著眼睛的徐干事不見了,我以為他出了什么意外,便想出去找他,喇嘛告訴我,那位大軍,一見水里有動靜,扭頭就跑了,這時候怕是已經跑出廟門了。

我氣急敗壞的大罵:“這王八操的,平時就屬他革命,想不到卻在關鍵時刻臨陣脫逃,怎么連個屁也不放就跑了,只要我能活著回去,就一定要揭穿他這個一貫偽裝積極的,修正主義臭老九的虛偽嘴臉。”

我從殘墻后探出身子,向外張望一翻,水塘里的污水被那兩顆手榴彈炸出來不少,里面已經沒剩下多少水,水里似乎什么都沒有,但是剛才拖住大個子的,卻又是什么東西?我問喇嘛那是不是水鬼?

喇嘛搖頭道:“不是,寺廟本是世間最神圣的地方,即使這里已經荒廢了,也不會有鬼,在這里死亡的人,都會得到徹底的解脫。”

我心中暗想,一會兒說這里受了詛咒,一會兒又說是神圣之地,這不是前后矛盾嗎,便又問喇嘛:“現在形勢危急,這話咱倆也就私底下說說,倘若不是亡靈作祟,那定是有什么山精水怪了?”

喇嘛卻不再理睬我的問題,對著重傷昏迷的大個子,念起八部密宗祈生轉山咒言:“諾!紅人紅馬的狧王,紅纓長矛手中握,身披紅緞大披風,眷亦如是不思議,焚煙祭以諸妙欲,黑人黑馬邪魔王,身披黑緞大披風,黑纓長矛手中握,眷亦如是不思議,焚煙祭以諸妙欲,藍人藍馬海龍王……”

我見他不住口的念將下去,似乎與世隔絕,對外界的聲音充耳不聞,干脆就不再問他了,月光如洗,寒風刺骨,我心中卻是憂急如焚,我們這組既出了逃兵,又有人受了重傷,另外一組下落不明,剛才的槍聲過后,就再也沒了動靜。

又等了約有兩分鐘,連長他們還沒過來,我按捺不住,便將大個子的半自動步槍頂上火,放到喇嘛身邊,便從破墻后躍出,準備去找連長那五人,如果他們沒事,就趕快讓格瑪來給大個子治傷,剛一動身,便發現水塘邊地面上,有個亮閃閃的東西,我走過去撿起來看了看,奇形怪狀的一個小盒子,象是相機,但沒見過這樣小的,然而隨即明白過來了,反特電影里看到過,這是間諜相機,原來徐干事那狗日的就是特務,他一定是來收集我們部隊在昆侖山秘密施工地點情報的,又無意中被卷進了這次救援任務,他見這次任務危險重重,犯不上為了這種不相干的事冒生命危險,竟撒丫子就跑,可惜露出了狐貍尾巴,暴露了他的身份,回去之后再好好收拾他。

我順手將間諜相機塞進了口袋里,想到我的戰友傻大個,從今往后即便不死,也永遠是個廢人了,不由得悲從中來,荒煙衰草斷壁殘垣,更增悲憤情緒,淚水頓時模糊了雙眼,沒看清腳下,被草叢中的一塊石頭絆個正著,頓時疼得直吸涼氣,揉著膝蓋去看那塊草窠子里的石頭。

竟是個橫臥在土中的石人,半截沒在泥草下邊,露在外邊的部分似乎并不全是石頭的,我心中起疑,卻聞到一股惡臭,這才發現,那石像有百分之七十的部分,竟似有血有肉,上面生滿了綠毛,腐爛的臭氣熏得人難以睜眼。

這是尸體還是石像?這片草下滿是淤泥,好像以前也是池塘的一部分,由于水干涸了,才露在外邊,我用槍搗了它兩下,不料暴然從泥中伸出一只巨手,緊貼著地朝我雙腿抓來,我心知不好,這就是把大個子拖進水里的東西,誰知是具尸體還是什么,但是不管活人死人,也沒有這么大的手啊,要被一把抓住拖進水里,恐怕也會立刻被水里的什么東西吸做人干。

我身上穿著笨重的軍大衣,還有數十斤武器裝備,根本就無法閃避,正想用步槍格擋,突然有個人從斜刺里沖將出來,正好撞在那橫倒的石人像前,頓時被泥草從中的綠色物體纏個結實。

我這時借著月光,已經看得清清楚楚,來人正是通訊員陳星,他剛一撲到,膝蓋以下就被拖進泥中,不知為什么,陳星卻不喊不叫,只是悶不吭聲的拼命掙扎。

我也掙扎著從草叢中爬起來,想要過去解救他,這時又有一個人奔了過來,月光下看得分明,正是我們連的四川籍連長,連長陰著個臉,拎著手槍,跑到我旁邊站定,看了我一眼,也不說話,抬手連發三槍,把正在掙扎中的陳星射殺,然后舉槍對準自己的太陽穴,扣下了扳機。

這連續發出的四聲槍響,在月光下的荒廟古墳間回響,已顯得極其詭異,而且草叢中所發生的這一幕,卻更詭異十倍。

我張大了口,半天也沒合攏,連長為什么要射殺陳星,難道陳星是敵特?他又為什么要開槍自殺?心中隱隱覺得說不定是某個人被鬼魂附體了,想起早些時候那一陣槍聲,頓時為格瑪軍醫擔心起來,也不敢再去看連長與陳星尸體的表情,更忘了地上還有個古怪的橫臥石像,立刻起身,倒拖著步槍朝前奔去。

從兩側草叢中那些損壞已久的石人石獸來看,這條路應該就是那古墳前的神道,墳和墓的區別,在于一個回填原土,另一個封閉空間,前邊那大墳被經石堵住的大口子處,已經坍塌了,夯實的墳土裂開了口子,寬可容人,里面一片漆黑,我只想著要找到格瑪軍醫,打開手電筒就沖了進去。

聽喇嘛說,墳中早就空了,棺木尸體什么的都給燒了,進去后見到的情形,也確是如此,除了土就是石頭,狼藉滿目,卻沒有任何外來的東西。

我見里面沒有尕紅和炊事員、地堪員這三個人,只好又跑回外邊,這里海拔雖低,畢竟也高原,連續的劇烈運動,使得心臟砰砰砰跳得如擂鼓山響,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當晚的月亮圓得出奇,夜空中鳴動著一種嗚嗚咽咽的哭泣聲,我分辨不出那是鬼哭,是風聲,還是餓狼們在對月哀嚎,如果草原上的狼群,當真全被逼上了山,那倒也不太容易對付,最好讓那狗日的徐干事,在半路上撞上狼群。

古墳對面就是陡然升高的山巒,已無路可去,我在古墳旁亂轉,難道那些大活人就能憑空消失了不成?正尋思間,發現坡下的枯湖邊倒著一個軍人,緊走兩步,過去一看正是格瑪軍醫,不知怎么暈倒在那里,她身邊是個很深的地穴,黑暗中難測其深。

我趕緊把格瑪扶起來,掐她的人中將她救醒,問她究竟發生了什么。格瑪斷斷續續地說了個大概:她們那一組人,在連長的帶領下,搜索到古墳之中,沒有找到任何線索,只好在附近繼續調查,地堪員蘆衛國發現坡底有個地穴,看那斷層,似乎是前幾天地震時,才裂開顯露出來的,里面的空間有明顯人工修砌的痕跡,連長讓格瑪留在上邊,他自己帶著其余的人下去,剛一下去就傳來一陣槍聲,格瑪以為下邊出現了情況,就趕緊拿出手槍,下去助戰,原來虛驚一場,下邊的人們發現了一具古代的尸體,平放在一匹臥狼造型的石臺上,炊事員缺少實戰經驗,沉不住氣,誤以為是敵人,舉槍就給那具古尸釘了幾槍。

我聽到這里,心想這大概就是我先前聽到的幾聲槍響了,便問格瑪軍醫,后來發生了什么?蘆衛國與炊事員呢?他們還活著嗎?

格瑪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炊事員開槍打中古尸,被連長好一頓罵,他一共開了三槍,突然從那古尸身上的每一個彈孔中,都鉆出一只達普鬼焰,第一只鉆進了炊事員的耳朵里,格瑪說炊事員悲慘的喊聲她一輩子都忘不了,格瑪的爺爺就是荒原上的唱詩人,她從小便聽長詩中說過,世界制敵寶珠大王的死敵,魔國國君掌握著數種達普(藏語:妖魔之蟲),焚燒煎熬生靈無數,后來被蓮花大師使圣湖的湖水倒瀉,才得以鏟除。

格瑪想告訴炊事員,任憑軀體里感覺如何奇怪,千萬不要張嘴出聲,一發出聲響,達普就會燃燒。不出聲強行忍住,還可以暫時多活一會兒。但為時已晚,炊事員老孫已經瞬間被燒成了灰,其余的人立刻轉身逃向外邊,混亂中陳星撞倒了格瑪,后面的事她就不清楚了。

我心中凜然,果然是魔國貴族的鬼墳,看來這似乎是子母墳,鬼母的墳被毀了,藏在附近的這座墳卻直到最近才顯露出來,不過不知他們說的達普,與我所遇到那種火魔般的瓢蟲,可能都是一回事,但聽上去又有些似是而非,連長和通訊員,炊事員都死了,那還剩下個蘆衛國不見蹤影,也許他還在墓穴里沒有出來,我在洞口向里面喊了幾聲,里面卻沒人回應。

終究是不能拋下他不管了,我和格瑪正商量著怎么能想個辦法,避過這些達普鬼蟲,下去找找蘆衛國,格瑪突然伸手推了我一把,猛聽撲撲兩聲輕響,那是子彈穿過棉衣的聲音,格瑪捂著胸口倒了下去。

我心中都涼透了,她是為了救我把自己的命搭上了,但還沒來得及難過,后腦已經被一只冰冷的槍口頂住,只聽一個熟悉的聲音說道:“咦?這里有個洞穴,媽的,剛才狼群圍上來了,你先給我進去開路,咱們到里面去躲一躲。”

我聽得清清楚楚,這聲音是那個剛才逃跑的敵特徐干事,半路見到狼群正在聚集,便又不得不跑回來了,他察覺到逃跑的時候身上有物品遺失了,本想殺掉我們滅口,剛打死一個人,卻見到有個極深的洞穴,里面情況不明,不知會不會有什么危險,就留下我的性命,讓我去給他趟地雷。

我還沒來得及再想,腦后被槍口戳了一下,只聽徐干事在后邊說:“趕緊進去,狼群快過來了,再不走別怪我不客氣了,你別小看我這把無聲手槍的殺傷力,點二二口徑的子彈雖然不會射穿你的腦袋,子彈卻會留在你的腦殼里,把你慢慢地疼死。”

我無可奈何,只好把心一橫,鉆進了地洞,眼前黑暗的墓穴中央,正亮起了一小團藍色的火焰。

這座古墓里沒有回填原土,保留著一定體積的地下空間,從裂開的縫隙下去,立刻就看到一小團幽藍的火光,那團鬼氣逼人的藍色火焰,比指甲蓋還要小上一些,火光稍微一動,空氣中就立刻散播出一種獨有的陰森燥動之氣。

我對這種所謂的藍色“達普”并不陌生,老朋友了,幾天前被它們逼得跳進地了湖里,才僥幸躲過烈火焚身之劫。我慢慢挪動腳步,走下墓室,根據上次的經驗,達普妖蟲不會引燃沒有生命的物體,只要是活著的東西,碰到它就會立刻燒成灰燼,它唯一的弱點就是水。

腦后的無聲手槍沒有給我任何思考停留的時間,不斷用冰冷的槍口提醒我向前繼續走,因為外邊的狼嗥聲,已經越來越近了,我下意識地摸了摸腰上的水壺,心中頓時陷入一陣絕望,軍用水壺里的水,剛離開兵站,就已經完全凍成了冰坨子,根本就潑不出去。

徐干事也發現了這地穴原來是個古墓,室中還微微閃動著一絲鬼火,他低聲咒罵晦氣,躲在我身后,用手電筒往里面照,想看看墓室里是什么情況,如果鬧鬼還不如趁早跑出去,另找避難所。

我向下走的同時,也借著徐干事手中的手電筒光亮,看清了墓室內的構造,最多也就十幾平米大小,中間有一個石臺,那是墓床,外形刻成一頭趴伏的巨狼,其上橫臥著一具穿著奇異的尸體。頭上罩著雪白的面具,面具上用紅色顏料,勾勒著一副近似戲謔的奇特表情,全身著鎖子爛銀網,內襯則模糊不能辨認,手足也都被獸皮裹住,所以看不到尸體有任何裸露出來的地方。這具奇怪的古尸,在一掃視之間,便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狼形墓床下,有一個盆形的石缽,里面端坐著一具身材短小的尸體,看身量似乎是個小孩,同樣戴著面具,身體用爛銀網裹住,與橫臥的古尸作同一裝扮。

墓室地上有很多黑色的灰燼,看來之前那班一去不回的人,都在這被燒死了,要是不知底細,想要互相救援,只需一瞬間就能把那十幾個人全部燒死。這座古墓里,大約共有三只火蟲,其中兩只被封在連長和通訊員的尸體里了,這里剩下的一只,應該是燒死炊事員老孫的那只。

我捏著兩手冷汗,被脅迫著走到了墓室中間。徐干事則站在墓道口猶豫不決,狼嚎聲似乎就在墓外了,現在想出去有些來不及了,但又覺得古墓是個鬼地方,不到萬不得已實在不想進去。

我忽然發現,墓中的鬼火縮進了墻角,徐干事的手電光束也跟了過去,這才看清,原來不是蟲子發出的,而是地堪院的盧衛國,他表情十分痛苦,兩手不斷地抓撓自己的胸口,一張開嘴,口中就冒出一團陰冷的藍光,我忙問:“老盧,你這是怎么了?”

盧衛國無助地看了看我,忽然跪倒在地,猛烈地咳了幾聲,每咳一下,便吐出一片暗紅色的灰燼,似乎他的內臟和呼吸道都在里面燒著了,盧衛國沒咳幾下,便蜷縮著倒在地上,被從胸腔里冒出的烈焰,由內而外燒成了一堆黑灰。

燃燒后那堆黑色的灰燼中,只有一個藍色的亮點,突然躍上半空,急速地盤旋起來,空曠漆黑的墓室中,鳴響著一種類似瓢蟲振動翅膀飛行的噪音。

我急忙向后退開,想要避開那達曾鬼蟲的撲擊,但徐干事也見到了剛才那一幕,用手一推我的后背,我沒加防備,收不住腳,竟然朝著那只達普鬼蟲摔了過去,雖然身體失去重心控制不住,但我心中明明白白,只要碰上一點就絕無生機。

情急之下,我一狠心,咬破了舌頭,對著面前的達普鬼蟲,將滿口的鮮血噴了出去,這妖蟲發出的藍色鬼火,十分微弱,竟被我這一口鮮血澆滅了,黑暗中我也看不清它死沒死,拿著里面全結了冰的水壺,在身前的地面上一通亂砸。

只聽徐干事在后邊說:“行啊胡八一,你小子身手真不錯,你快給我把這死尸下邊的石床推過來,堵住缺口,快點快點,你聽狼群已經過來了。”

我正驚魂未定,扭頭看了看后邊的徐干事,心想這王八操的,真拿我當大片刀用啊,怎么才能找個機會干掉他,這時我突然發現在徐干事的身后黑暗處,浮現出一張白色的大臉,慘白的臉上,毛絨絨的,有一只碧綠的眼睛發著寒光,這就是使牧民們永遠睡不安穩的根源,草原上白色的魔鬼,獨眼狼王。

自六九年開始,為了抓革命促生產,保護社會主義財產,便開始了大規模的剿殺狼群運動,在供銷社,可以用整張的狼皮當現金使用,換取各種生活必需品,只要是打狼,地方就可以申請部隊協助,要人給人,要槍給槍,狼群死的死,散的散,剩下的也都明白了,它們的末日已經不遠了,魔月之神不再保佑讓它們驕傲的狼牙了。

最后殘存的餓狼,都被迫躲進了它們并不熟悉的山區,這里高寒缺氧,沒有太多的野獸可供捕食,死在昆侖山,只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另外藏地的狼,絕不會進寺廟,這個原因現代人誰都解釋不了。

但這些狼已經窮途末路,嗅著迎風而來,那些死人的氣息,還是打破了千年的禁忌,闖入了大鳳凰寺的遺址,狼群的異動是我后來才知道的,當時冷不丁在古墓中,見徐干事背后冒出一只毛色蒼白的巨狼,狼眼在黑暗中泛著貪婪的綠光,我也著實吃了一驚。

我心念一動,在原地站起身來,問徐干事道:“老徐,聽說過遇到狼搭肩的情況該怎么辦嗎?”

徐干事一怔,對我晃了晃手槍說:“什么狼搭肩?我讓你搬那狼形石床堵門,快點,再磨磨蹭蹭的我……”話未說完,他身后那只白毛狼王已經人立起來,這狼體形太大了,人立起來,竟比徐干事高出一大截。兩只前爪,都搭在了他的肩上,狼牙一呲,從嘴角流出了一絲口水。

徐干事覺得猛然有東西扒住他的雙肩,鼻中又聞到一股腥味,出于本能,向后扭頭一看,頓時把脖頸暴露給了獨眼狼王,鋒利的狼牙立刻就扎進了血管動脈,大口大口的吸著他的鮮血。人到了這個地步,即使手中有槍,也無法使用了,只見徐干事雙腳亂蹬,槍也掉在了地上,馬上就會被餓狼飲盡了鮮血,皮肉也會吃個干凈,僅剩一堆白骨。

我見機會來了,立刻從側面躥了出去,跑過徐干事身邊的時候對他喊道:“狼搭肩你千萬別回頭,一量回頭,神仙也救不到你了。”

白狼胸前的銀色狼毛,都被鮮血染紅了,它餓紅了眼,根本顧不上別的,我奪路從墓中跑出,一出去最先看到的就是一輪圓月高懸在天空,有兩只老狼,正圍著格瑪軍醫的尸體打轉,我見此情景,便覺得奇怪,這些狼眼睛都餓紅了,格瑪剛死不久,它們為什么不撲上去嘶咬尸體,我知道狼生性多疑,一定是覺得有什么不對的地方,才猶豫著沒有行動。

這兩頭衰老的老狼,大概是狼王的參謀人員,平時與狼王寸步不離,越是這種狼疑心越重,把肉送到嘴邊,它反而不敢去吃,我心想莫不是格瑪還活著?不知道還有多少狼進入了古廟,喇嘛和大個子兩人又怎么樣了?剛念及此,那兩頭老狼已經發現了我,低嗥著朝我沖了過來,我抬手撿起先前掉在地上的步槍,開槍打翻了當先撲過來的一只。

但是另外一只與此同時將我撲倒,這頭狼雖然年齒老了,但畢竟是野獸,而且經驗油滑,知道這五六式半自動步槍的厲害。狼口咬住槍身,兩只爪子在我胸前亂爪,把棉衣撕破了好幾條大口子,寒冷的空氣中,狼口和鼻子里都噴出一股股白色的哈氣,鼻中所聞全是腥臭的狼燥。

我和那老狼滾做一團,一時相持不下,這時幾聲槍響,咬住步槍的狼口緩緩松開,只見對面是格瑪在舉著手槍,槍口上還冒著硝煙。

我又驚又喜,翻身從地上起來,問道:“尕紅你還活著?你不是被特務打中了嗎?”

格瑪從軍裝的領子里掏出一個掛飾說:“從參軍之后就沒戴過嘎烏,今天出發前夢到了狼,所以就戴上了。”格瑪軍醫的頭部先前就被撞在了石頭上,剛無聲手槍的小口徑子彈恰好擊在了“嘎烏”上,“嘎烏”被打碎了,雖然沒被子彈射進身體,但是被沖擊力一撞,又暫時昏迷了過去。

“嘎烏”是藏人的護身符,男女形式各異,女子帶的又大又圓,外邊是銀制的,里面裝著佛像,經咒,金鋼結,還有些別的僻邪之物,有的裝有舍利,格瑪的“嘎烏”里,裝著九眼石、瑪瑙,還有幾百年前留下的狼牙,傳說那是頭人才可以使用的狼王之牙,那兩頭老狼一定是聞到了它們先王的氣息,才猶豫著沒有立刻下口。

我給半自動步槍裝填彈藥,然后帶著格瑪軍醫去找留在水塘邊的喇嘛二人,那邊一直沒有動靜,不知他們是否依然安全,四周的山脊上,星星點點的盡是綠色狼眼,數不清究竟有多少,剩余的餓狼,都追隨著狼王趕來了,只是明月在天,這些狼跑幾步,就忍不住要停下來對月哀嗥,每次長嗥都會在體內積蓄幾分狂性。

我見餓狼遍布四周,只好加快腳步,格瑪走了幾步突然說她可能是被撞得腦震蕩了,總覺得眼前一陣陣發黑,我剛想回身去扶她,突然發現在如霜的明月下,那頭白毛巨狼,靜靜的蹲伏在我們后方三十幾米的地方,用它的獨眼,惡狠狠的盯著我們,皎潔的月色和凜冽的寒風,使它全身的白色狼毛,好象是一團隨風抖動的銀色風馬旗,我急忙舉起步槍,拉動槍栓,但再一抬頭,它已經在月光下消失無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