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暴雪時分

22|第二十一章 崢嶸歲月潮(4)

22第二十一章崢嶸歲月潮(4)作品:《》

殷果立刻握上他的左手:“發燒了?”

不燙,還好,還好。

心口悶悶的,很慌:“嚴重嗎?看醫生了嗎?還是自己買藥吃了?”

殷果把他的手機抽出來:“打字說,快點說,我著急。”

林亦揚按照殷果說的,解鎖,找手機備忘錄,又停下來。他本來是想著,要嚴肅矜持一點,手背上的柔軟和溫度讓他晃了神。算了。

右臂一用力,就把殷果抱住了,單臂,緊緊抱在了身前。

左手按住她的頭,讓她靠著自己的肩。

他低頭,在她臉旁、耳朵上方的位置,啞聲說:沒事,真沒事。

近乎于完全失聲的他,說出這幾個字,直落心底。從買票開始,到換乘地鐵、等車、坐車,六個小時過去了。不,是五天過去了。

好想見他,終于見到了。

殷果的鼻梁磕到他的鎖骨上,被他摟得可緊,聞到的都是他身上的氣味。嗯,林亦揚的味道。她記得鄭藝說,一個男人有沒有涵養,是要看他脫下衣服那一刻身上是不是香的……隔著外套,聞不出來,起碼不臭……

腦子里亂糟糟的。

“你都不告訴我,今天都沒說,前兩天也沒說。”心疼死了要。

他用臉貼著她的額頭:好了,好了,不說了。

純粹是累,肌肉酸痛,關節疼,嗓子失聲,免疫力下降導致全身不對勁。前兩天最嚴重,爬不起來,今天好多了。

這周不去紐約,一來是因為病了,堆積的事情到今天不得不做,不是小年輕了,正事該做還是要做。二來雖是勞累過度導致,但也是真病了,人也難受,臉色不好,怕讓她看到影響比賽心情。

未曾想,傻姑娘說來就來,招呼都不打一個。

一個女孩為了他長途而來,或是做一些看上去鍥而不舍,看上去付出一切,看上去感動了全世界的事,過去不是沒發生過,不是沒有過,可他都沒在乎。

可她不同,殷果不同,從一開始就不同。

心是他先動的,追也是他先追的。今天卻是她跨越數百公里,在大賽前趕過來看自己……不過就是嗓子啞了,多大點兒事。

他拍拍她的后背:走了。

明明說走了,還不松開,也不動。

“去哪?”她嘴唇動了動,小聲問,問完又趕緊說,“我在火車上吃過了。”

林亦揚的毛病她已經摸清楚的了,太愛請人吃飯,所以要第一時間背書——不餓。

他摟著她,把手機打開,給她在備忘錄里打了一行字:訂酒店了嗎?

她搖頭。

他繼續打字:想住哪?帶你去。

她可不是為了體驗華盛頓各大酒店而來的。

“不著急去,”她說,“不是旺季,應該……挺好訂的。”

林亦揚又在她眼前打了一行字:想四處逛逛夜景?

她揉著自己的后腰,搖搖頭:“逛不動,坐得腰疼了。去你家吧。”

想了解他的生活軌跡。

這里和紐約不同,是他真正生活了快三年的地方。在認識林亦揚之前,這里對她來說就是個標志建筑物和博物館很多的城市,她還曾計劃著,哪年有空一個個逛過來。

可現在,她對那些的興趣都喪失了,想去看他住的街道和公寓,甚至公寓門口的一棵樹對她的吸引力都比白宮要大。

“不方便?”她發現林亦揚沒馬上答應。

也不是不方便,只是覺得沒什么好去的。

殷果郁悶地等了好一會兒,沒回音,輕輕用膝蓋撞他的腿:“說話。”

他在備忘錄里打字:

我在想,床上挺亂的。

好好的,提床干什么。

“亂很正常,男人的床……房間都挺亂的。”

林亦揚雖然是個正常男人,會對喜歡的女孩有非分的想法,但剛那句話還真不是沖著那方面去的。他又打出一行字,遞到她眼下:

不是想和你干什么,去就懂了。

很好,本來很單純,想了解他的生活。

成功過渡為,是否要在那里干點什么。

他倒是坦然,把殷果的球桿桶背上右肩,帶她離開聯合車站。

在路上,殷果拉著他,仔仔細細地用手機打字,了解了所有的生病過程。林亦揚為了讓她寬心,給她看了自己給同學發的微信,里邊有對方幫忙買藥的照片。

除了VC就是潤喉的。不發燒,不感冒,沒大事。

林亦揚租住的公寓離學校挺遠的,學校在富人區,房租太貴,根本住不起,學校宿舍也住不起。他和一個家里條件相差不多的同學在偏僻的地方,合租了一間公寓,買了輛二手自行車,平時要去學校的時候都是騎車。

他帶殷果進了公寓,沒開燈,殷果邁上前一步,膝蓋撞上了一個巨物,痛得叫出了聲。在燈打開時,看到一個半人高的快遞箱子,擺在門邊。

餐廳燈壞了,一道白光從林亦揚手機里照出來。

她揉著自己的膝蓋,在光里看清那個箱子:“你的?”

林亦揚搖頭,早上走時還沒有。

“你室友的?不是易碎品吧?”她擔心地上下左右找標簽,怕自己踢壞了外人的東西,害林亦揚不好做人,標簽上寫著木質拼接家具,還好,不是易碎品。

客廳好小,小到不能叫客廳,只是一個開放式的廚房,擺著一個餐桌。

餐桌和水池之間能站一個人。

餐桌和公寓大門之間,也是一個人的距離,所以這個快遞箱子擺在那,視覺上就填滿了走道。餐廳左邊是一個狹長的走廊,有個洗手間,再往里走是一個房間。

殷果看右邊,和餐廳連著的一個推拉門,估計也是房間。

“哪間是你的?”她小聲問。

林亦揚指推拉門。

殷果再次看那扇推拉門,這樣的一扇門,基本不隔音吧?

林亦揚把快遞箱子推到一旁,緊挨著餐桌,這樣大門附近就干凈了。他推開那扇門,露出了房間的全貌。有十平米嗎?最多了。

房間左側是床,一張沙發拉出來的寬式雙人床,占了一半空間。

當中是個茶幾式的塑料桌子,桌子底下兩個塑料箱子,裝雜物的。

房間右側轉角,有兩扇窗戶,窗旁有一個宜家式的簡易柜子。上半部分是敞開的書柜,下半部分是幾個柜子,殷果猜,那里裝著衣服。

剩下的空間,她和林亦揚并肩站著就滿了。

她終于明白,他說的“床上挺亂的”,是因為房間里沒有椅子和桌子,也沒地方放沙發,小型的懶人沙發都沒地方。

來了客人,只能坐床上,或是打開推拉門,讓客人坐在餐桌旁。

林亦揚進門,先開燈,把殷果的球桿立在柜子旁,開始收拾床。

床上是挺亂的,有書,有衣服。

他前兩天生病沒心情理,堆到今天。

他還在考慮,是否要換床單。

走廊對面那個房間被打開,里頭出來了一個睡醒的哥們,懵懵然往前走,和林亦揚打了聲招呼,人進了洗手間又察覺不對,倒退出來,詫異地看殷果。

殷果被盯得發毛,友好地揮揮手:“Hi.”

他站在那,表情極豐富地變幻著,最后倏地咧嘴一笑,大步而來,興奮地伸出右手,要和殷果握手:“Lin的妹妹?”

殷果搖搖頭,感受到了對方的過分熱情,心里毛毛的。

室友嗅出了不對,愈加興奮:“女朋友,是嗎?女朋友?”

他和林亦揚認識快三年,第一次見到女的,活的,被林亦揚帶進這個家門。

林亦揚估計也嫌棄這哥們太熱情了,暗示殷果很累,要休息,順便關上了拉門。

果然不隔音。

他室友一直在試圖壓低聲音說話,卻被她聽了個清楚,全是林亦揚過往的桃色花邊。從某某同學,聽到了某某師姐,聽到了某某本科同學,聽到……突然沒聲了。估計被阻止了。

殷果酸溜溜的,看什么都不太對味。

聽著外頭沒聲音了,想上洗手間,于是拉開門。

映入眼簾的一幕是——

那哥們正拉開豎在墻角的塑料儲物柜,掏出了五彩繽紛的小紙袋子,各種顏色,各種功用。過于熱情的室友認為林亦揚不會備這個,開心地給他分享自己的私人物品。

而林亦揚正打開頂頭的橘色櫥柜,搬出了一個儲物箱,背對著室友和殷果,啥都沒看到。

他聽到門開,回頭看殷果。

室友已經關上了抽屜。其實按照他的價值觀,這沒什么,科學而已,不過東方人靦腆,這點他還是懂的。

“我去洗手間。”殷果對林亦揚說,臉都漲紅了。

林亦揚完全莫名,瞧著殷果進去了,室友馬上又拉開抽屜,抓了一把放到餐桌上。順便無聲地,用一根手指壓住了其中一包紫色的,滑過大半個餐桌,停在林亦揚面前。

對方用眼神大力推薦,這個好,女孩子都喜歡。

林亦揚把塑料儲物盒放到餐桌上,強撐著嗓子問了句:你到底在興奮什么?

殷果從洗手間出來,客廳沒光了。

她悄悄地往前走著,突然一下子,又踢到了那個快遞箱子,又是同樣的地方……肯定青了。她瘸了兩步,拉開門。

林亦揚剛換好床單。

她走入,反手閉合了門。這算是個封閉的小空間,門關著,窗開著,那是唯一空氣流動的地方……

林亦揚指床,意思是:只能坐那,委屈一下。

殷果默默地坐下。

大段的冷場。

林亦揚也沒地方呆,靠在推拉門旁。關節疼,站沒多會兒,要換個姿勢,但看殷果那么不自在,就沒想著在她旁邊坐。

“你還生病呢……”她瞧出林亦揚的不舒服,“坐著舒服。”

她拍拍身邊,床邊沿。

林亦揚也真是吃不住久站了,到她身旁,落座。

“剛我在屋子里,聽你們說話很清楚,是不是不隔音?”她輕聲問。

他點頭。

別說是站在餐廳里,哪怕隔著走廊,他都聽過環繞立體聲的真人小電影。

“反正你說不了話,我們微信?”

林亦揚把她手機拿過來,連了wifi。

肩并肩,腿挨著腿,坐在床邊微信聊天,真是全天下獨一份的戀愛經歷了。

窗簾是半閉合的,被夜風吹著,一掀一掀的。

她聞到房間里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是燃燒的蠟燭。這就是剛剛林亦揚出去找的東西,吳魏上回來,帶的一個說是從海島買的熏香蠟燭,椰香味的。他覺得自己連著生病,怕房間味道不好,開了窗,翻找出這個,點著了。

小果:你買的蠟燭?

Lin:吳魏的。

小果:我還說呢,你怎么會喜歡這種香味,特別……

他要去滅了蠟燭,欠身起來,被殷果又拉了回去。

“沒說不好聞,是不像你用的。”

她的手,拽著他的外套袖子。

林亦揚低頭看了眼,在她收回手前,想握住。沒來得及。

隔著木門,能聽到走廊另一端在播放重金屬音樂,是對面房間放的。

像是故意的一樣。

殷果抱著手機,專心致志聊天。

小果:你平時要去上課,要怎么去?

Lin:騎車。

小果:遠嗎?

Lin:還行。

小果::)

小果:你想點話題,我快沒得聊了。

Lin:不聊了,打字累。

……不聊?難道干坐著嗎?

身邊的林亦揚把手機丟在茶幾上,回身,在床腳找到一個最大的靠墊扔到床頭,他指了指那里,說:過去。

說完,又道:躺著舒服。

林亦揚的目光出賣了他,當然不是單純想讓她休息。

殷果在他磨人的、沙啞的,經過消音處理過的嗓音里,漸漸地呼吸變緩:“躺著你也不能說話。再說,嗓子一星期都沒法好,可能還要更久。”

他一笑。

誰想和你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