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暴雪時分

33|第三十二章 跨越山與海(1)

酒精能讓你的high點飆得有多高,醒了就能讓你有多down,從身體機能開始,跟不上趟,被掏空了。陽光曬得人沒法全張開眼。

包括面前的女孩,也沒法看清。

“你知道自己喝了多少嗎?”身旁的她在說,“快兩瓶了,四十多度的酒。我們給你灌了三次解酒藥。”

林亦揚口渴,喉嚨也干,像跋涉了三天三夜的荒野:“解酒藥事后灌沒什么用。”

他在告訴她一個常識,傻姑娘,什么都不懂。

“我知道……但沒辦法了。”

而且三次解酒藥也全吐了,一點沒吃進去。

后來大家商量著,不行的話,要早上看他還難受就送醫院。萬幸的是林亦揚是海量,這樣大量的烈酒也能自我消耗了。兄弟們給他灌了一次又一次水,生怕把人給燒壞了。

殷果帶著滿腹的心疼和不爽,去比賽時,孟曉東倒是先酒醒的,看著殷果說了句“今天估計能打得不錯”。他看著殷果長大的,知道她在比賽前越是心里不爽,越是受了刺激,越能打得好,像是逆反心理。

果不其然,她和另一個師姐攜手,成功殺入四強。

“還記得自己洗過澡嗎?”她撐起胳膊,看著他。

他搖頭,是在騙她,其實記得。

他仍然搖頭,略微,坐高了些。

上半身是襯衫,但全部扣子都扭開了,是殷果怕他睡得不舒服給他一顆顆解了的。被子從鎖骨滑到了腰腹上。

水在床頭柜的臺燈后邊,有一瓶沒開封的。他抄過來,擰開,灌下去一大口。身體太渴水,能真實地感覺到清涼一道水流從喉嚨往下,是入胃的,更像滲入了五臟六腑。

人在復蘇。

其實這不算什么,在國內那陣他去西部,最兇猛的是人家給的上馬酒和下馬酒,烈酒兇喉,他險些以為自己喝得是純酒精。還有祖國大地盛產的啤酒原漿,入口容易,醉也更容易,比這些洋酒厲害了不知多少倍。

這次是喝得“傷心酒”,他料到要倒,是怕倒得不厲害醉得不徹底,才回到房間里把剩下幾瓶底兒全拼一塊喝了。

人不能總喝傷心酒。

都在過著今天,等著明天。昨天該扔就扔,毫無用處。

礦泉水瓶放回去,面前的姑娘也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

他等著聽。

“那你……記不記得我們干什么了?”殷果問。

她說這話是心虛的,想說林亦揚你醉酒亂性了。但終究臉皮薄,磨磨唧唧半天,玩笑沒開成,反而讓房間里陷入了讓人不安的死寂。

“干什么了?”他問。

還記得剛認識,他對吳魏和外人都稱呼她和他表弟是“小朋友”,沒在社會里浮沉過,看人的眼神都帶著一股清透勁兒的小朋友,小姑娘,小女孩。

他在解皮帶,還有褲子拉鏈在滑動。

林亦揚握住她的手腕,把她的左手往被子底下拽過去。腎上腺素在飆升,摸到的是西褲布料,往上是純棉的布料……

她慌了:“說著玩的。”

林亦揚握住她的小手,扣住了她的手指:“后來江楊他們有沒有說廢話?”

“沒有……沒說什么。”

心臟在瘋狂脹大著,咚咚咚地震著耳膜。第一次在公寓看到花臂就該有覺悟,這是紳士外皮下包裹著的一只猛獸。

對話還在進行著,完全由林亦揚主導——

“今天星期幾?”

“星期天,中午。”

“比賽結束了?”

“上午……結束的。”

兩星期的美國九球公開賽結束了,中國軍團成績斐然,女子組力奪銀銅雙牌,男子組也是成績可人。九球本就是女子項目偏重的,而她是銀牌,是這次女子組中國選手的最好成績。可全被他在此情此景下問出來,她完全沒心思了。

只是想著,你快點,快出來……

當房間靜到一個程度,當人精神集中到一點,會聽到許多平時無法注意的聲響:比如他呼吸的輕重,節奏,還有自己的,還有布料摩擦著被套的。

還有他最后說:過來,親親我。

像中了蠱,她俯身上去,沒等碰到他的唇,已經被他單手扣在頭后,重重親了下去。手臂上一陣有力的肌肉收緊,男人荷爾蒙的氣味,陌生的,充斥在這個房間里。

窗開著一道縫,沒一絲

今天日頭烈,透過玻璃照上她的背后,烤得人難過。

殷果微微喘著氣,在和他對視,倒像被身后的太陽曬虛脫了……

林亦揚的喉頭輕輕滾了滾,頭一回,沒解渴,更想抱她了。

他低聲說著:還不去洗手。

放開了她。

殷果以百米沖刺的速度進了洗手間,把一塊小四方形的贈品香皂打遍自己手上每一寸皮膚,還在想自己怎么傻了吧唧編了那么一句瞎話。非要把他撩起來。

乳白色的泡沫擠在指縫里,她搓啊搓的……

搓啊搓的……

林亦揚抱著干凈清爽的衣裳進了浴室,殷果連當下從鏡子里看他都沒勇氣,把香皂往陶瓷盒了一丟,跑了。她都沒留意香皂滾進了水池子里,還是林亦揚給撈出來的。

林亦揚穿著牛仔褲出來的,趿拉著酒店的白拖鞋,過來,挨著她坐下,睡得越快,甩得越快嗎。

鄭藝:后來我一想,碰到極品還是要堅持睡一下,萬一明天天崩地裂世界末日了,咱不能吃這個悶虧。

鄭藝:????

小果:他帶我看日落。

鄭藝:????????

鄭藝:他還有兄弟沒有?實在不行姐妹我也湊合了。

小果:挺多的吧……有機會給你介紹。

出來時,他在機場出口附近租了一輛深灰色的汽車,把殷果塞上車,開了導航,直奔酒店先去辦入住。左邊是黑色的火山灰附著的大地,右邊也是,前路也是,望不到頭。

她在橙紅色的日光里,聽著一句句英文導航,慢慢地打起了瞌睡。再醒,是被雨砸玻璃驚醒的,她頭扭到另一邊,軟著聲音問:“開多久了。”

“二十幾分鐘,你可以接著睡。”他說。

林亦揚開車時候,習慣右手、單方向盤,他的手臂外側,那連成整片的星云圖,很復雜,很美。在公寓里她問過一次,說是認識的一個朋友用了三次完成的。

她盯著看了會兒,揉了揉眼睛,讓視角能清晰一點,她從駕駛座的車窗那里看到了黑色荒蠻的土地上出現了一大捧的紅色的花,或是紅色的草。

做夢一樣。

這個男人,她昨晚在飛機場看他單手撐在半人高的機器上,辦理登機牌時,就在想,是在做夢吧?從全城暴風雪的那天開始,她做了一個漫長而又不可思議的夢,一個叫林亦揚的男人推開木質的門,手扶在粗糙、老舊的金屬把手上,身上、帽子上都是雪。

那天,是一月末尾。

雨越下越大,霧蒙蒙的,前路都看不清了。

“聊點什么吧,怕你開車困。”她輕聲說。

導航里在提示著,一路向前開。當然,這里根本沒有岔路。

殷果看著他開車的手,還有虛握著方向盤的修長手指,想到他扣住自己手背,把手指插到她指縫里,想到白色柔軟的被子,想到有什么流過兩人緊握的手指和手背。

“這里能停車嗎?”她問。

她看到路邊的一個巖漿徑流的指示牌和地下洞旁,停著幾輛車,應該沒什么問題。這個島本來就是很多人都要自駕游,應該隨時可以停靠休息。

林亦揚踩了剎車,汽車平穩地拐入一個安全的路邊高地。這是一片看似全是黑色火山灰、寸草不生的地方,卻有一團團草頑強地地從路邊,從任何能鉆出來的土地上冒出頭。

車沒熄火,發動機微微震顫著。

“下去看看巖漿地貌,也可以看火山花,”他拇指壓下安全帶扣,解開安全束縛,黑色的帶子啪地一聲回到自己的紅殼里。縮回去,仿佛也是為了不妨礙他們兩個。

“想和你聊天。”

“聊什么。”他傾身過去,給她也解了安全帶。

座椅在緩緩地調整著,在向后傾斜,她臉邊是他呼出的熱息:“成人的,還是單純的?”

兩人從酒店離開之后,就始終在路上,飛機上、飛機場,始終沒有一個安靜獨處的、不被打斷的私人空間。當身體有了接觸,親吻已經不再能滿足人心,無法止步的新鮮感,溝壑難平的了解欲。

他好像已經十幾個小時沒有親自己了。

“你昨天……”殷果瞅著他,小聲問了句:舒服嗎?

真的是好奇,和自己來有什么不一樣嗎。

她在他領口劃著,棉布被她劃出一層小褶子,在指尖聚攏,又散開。

雨在砸著車:“小姑娘,說句實話,你把我當什么了,誰都能上來摸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