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1978

第7章 巨大的倒退

林朝陽心安理得的享受著陶玉書的服務,看到最后反倒是對面的小伙子有些不好意思了,新婚的小夫妻秀起恩愛來是一點也不避人。

林朝陽對這個小伙子也很感興趣,因為他注意到了小伙子衣服左邊胸口別著的校徽。

燕大。

去年恢復高考,縣里考上了四個大學生,陶玉書的成績是最好的,考上了燕師大。今年是第二年高考,縣里好像真有一個考上燕大的,不過這會兒人家還沒去學校報到呢,肯定沒校徽。

“小兄弟,看你校徽,是燕大的學生?”林朝陽主動和小伙子搭起了茬。

小伙子臉上露出矜持的笑容,那笑容里藏著幾分驕傲,“是。”

“厲害,厲害。”林朝陽笑呵呵的恭維道。

“大哥,你也是去燕京上學的嗎?”小伙子很自然的問道。

“我可沒資格考大學。”林朝陽笑道。

他是初中學歷,壓根沒有報名考大學的機會。

小伙子問道:“那您是去出差?”

“沒有,我是陪我媳婦兒去上大學的。”

林朝陽說著瞥了陶玉書一眼,她有些無語,但還是配合的掏出兜里的校徽別在了胸前。

燕京師大。

小伙子再看陶玉書的眼神,透露出幾分佩服。

而他看向林朝陽的眼神已經不是“有點東西”了,而是:你個老東西!

從外貌看,陶玉書的長相明艷大氣,氣質出眾,現在又有了“燕京師大”這個名校的加持,可謂是才貌雙全。

林朝陽嘛,長相平平無奇,還算白凈,勉強算是中人之姿吧,剛才他還說自己沒資格考大學,可以說是無才無貌。

能娶到如此優秀的另一半,必定是有所依仗的。

小伙子已經開始腦補一個干部子弟看上優秀女青年,然后死纏爛打、窮追不舍,到最后軟硬兼施抱得美人歸的惡俗故事。

可是……

他又看向林朝陽,這貨正一臉心安理得的享受著陶玉書給他用干豆腐卷的大蔥。

嗯,這位女同志一定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了他的手里。

“來來來,一起吃點東西。”

林朝陽熱情的向小伙子遞上一把蘸醬菜,小伙子還想矜持,卻捱不過林朝陽的熱情。

邊吃東西邊交談,兩人很快便熟悉了起來。

小伙子叫章耀中,今年20歲,也是七七年考的大學,現在在燕京大學中文系讀書。他家里是滬上的,這次是趁著暑假來東北看外婆。

“燕大中文系啊,我還想考來著呢!”

陶玉書聽說章耀中在燕大中文系讀書,語氣中帶著幾分遺憾。

林朝陽知道陶玉書的遺憾是因為父親的緣故,章耀中卻不知道。自己的學校是別人夢寐以求的,這讓他臉上隱隱有幾分驕傲。

“師大也很好了,我有個同學當時考的也是師大。”

聊著聊著,陶玉書突然注意到章耀中放在桌上的那本燕京文藝,雜志是翻開的狀態。

“欸?這個章耀中是你嗎?”她驚奇的問道。

林朝陽順著陶玉書的視線望去,也發現了雜志上的名字。

章耀中臉上露出矜持的笑容,“是我。前段時間寫了一首小詩,僥幸發表了。”

從上車發現章耀中胸前戴著燕大的校徽,林朝陽便知道這是個“逼王”。

逼王裝逼,不在于牛逼,而在于他可以讓別人感到尷尬,自己卻樂在其中,很顯然章耀中已經深得其中真味。

陶玉書接過章耀中遞來的雜志,饒有興致的欣賞起來,林朝陽也湊過去看了一眼。

“……

攀高峰,做貢獻

胸中自有書萬卷

育才人,爭時間

壯志宏圖得施展

……”

詩的篇幅不長,稱是“小詩”并不是自謙,只是這著實讓人一言難盡,林朝陽覺得這還不如自己初中時的習作,更別提他大學時寫的那些文章了。

這不就是打油詩嗎?

過去十年之間中國的文學創作陷入了巨大的倒退,林朝陽穿越過來一年時間,很清楚如今的形勢,他想盡辦法看書讀報,但閱讀內容也基本都是以時政新聞為主,經過前些年的掃蕩,這年頭想找些文學著作來看是很困難的,尤其是他還是一個農村人。

章耀中遞過來的燕京文藝林朝陽是知道的,50年創刊,當時的主編是老舍先生,后來一度停刊,此后幾經波折,在80年正式更名為燕京文學。

在當時被文學界公認為文學期刊的翹楚,雜志刊發了許多具有廣泛影響力的中、短篇小說,如張婕的愛,是不能忘記的、王濛的風箏飄帶、汪曾琪的受戒等等。

現在的燕京文藝尚未改名,內容上也是默守陳規、抱殘守缺。

林朝陽明白這都是嗡嗡嗡的后遺癥,眼下浩劫雖然已經過去,但寒蟬效應仍在發揮著作用,這種情況需要等到第四次文代會召開之后才會迎來徹底的改變。

“寫的真不錯!”

陶玉書臉上掛著笑容,語氣真誠,讓對面的章耀中眉開眼笑,燕師大的同學果然有眼光。

趁著對方上廁所的功夫,林朝陽調侃道:“你真下得去嘴夸!”

陶玉書朝他眨了眨眼睛,“明明就寫的不錯,不信你對比一下其他的作品。”

“華**在揮手

鋼鐵大軍跟黨走

為了四個現代化

駿馬飛騰把鬃抖”、

“春風染綠柳梢頭

向陽大路光溜溜

若問路面鋪的啥?

哈哈,鋪的瀝青油”

……

林朝陽無言以對。

陶玉書的嬌俏伶俐只在與林朝陽私下相處時才會展露,待章耀中回來之后,她又變成了那個知性與美貌集于一身的女大學生。

吃東西、聊天、閉目養神、看書讀報,大半天的時間一晃而過,到了沈陽林朝陽和陶玉書換乘了一趟車。

章耀中還是跟兩人一趟車,只不過不在一列車廂了,他頗為遺憾的與林朝陽夫妻二人告別。

在火車上睡了一夜,天蒙蒙亮時,陶玉書把林朝陽叫醒。

夫妻二人洗漱完畢,火車也快到站了。

上午九點多,火車上的廣播響起。

“旅客們,列車的行程是有限的,革命的里程是無限的。

讓我們在不同的崗位上,為加速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貢獻自己的力量!

旅客們,終點站燕京車站就要到了,等列車進站停穩后,按順序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