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賀淮洲一人歸家,但賀母并不吝嗇,做的手搟面夠一大家子人吃了。得虧賀大嫂趕去幫忙,不然光靠老太太一人,不知到何年何月才能吃上飯。
陸儀霜也是第一次吃到賀母的手藝,面條軟韌扎實,粗細適中,真是相當不錯。
厚著臉皮順便自夸下自己,和她是不相上下的。
但……賀淮洲坐在她身邊,見他左手不太熟練地使用筷子,實在有些可憐,心下那股愧疚感油然而生,這頓早午飯吃得也是如坐針氈。
賀老四見他哥這樣,不禁疑惑:“三哥,你手咋了?”
賀淮洲眉眼清雋,云淡風輕道:“沒事兒,不小心磕了一下。”
陸儀霜紅唇微扯:得!更有負罪感了。
但緊接著就聽賀老四說:“沒事兒就成,反正你左右手都能用,也不耽誤。”
“……”
陸儀霜凜眸,側目而視,嘴角抿直,合著這人故意賣慘,欺騙同情心?
何必呢?何必呢?
她又不是沒有心懷歉疚的!
可耳邊很快又傳來男人低沉的嗓音:“左右手通用都是小時候的事兒了,我這些年用右手用習慣了,現在乍換到左手確實不太適應。”
哦,原來是誤會一場。
她就說嘛!完全沒必要買慘嘛!
陸儀霜淡定地嗦著面條,腦子里思考晚上怎么避開崽兒們和男主談離婚。
只有賀老四迷茫困惑,可他三哥去年過年回來的時候,還被大隊長勸著展示了一次左右手同寫對聯的技藝啊?
算了,這也不重要,還是吃白面條吧!
緊接著賀老大開口:“老三,你這次回來,就不走了唄?”
“嗯,上級轉業給我安排到咱們縣里的濱城第一機床廠,職位是副廠長,主要管生產,工資待遇按照我之前的級別給。”
賀母疑惑:“轉業不是降半級嗎?”
賀淮洲頷首:“一般是這樣,但是這次我立了大功,本來可以晉升,但我放棄了,所以上級決定轉業后待遇不降。”
賀父遺憾地吐了口煙:“怎么就放棄了晉升機會呢?”
“這次任務受了傷,我個人覺得這傷會影響我以后的作戰判斷,所以就選擇轉業了。”
受傷這件事沒撒謊,但這傷對他影響不大,只需要時間慢慢療愈即可,更談不上妨礙判斷,否則上級不會給他晉升機會。
這個消息猶如平地一聲驚雷起。
賀母立馬站起來,拎起老三全身上下檢查一遍,那眼睛銳利得像是掃描儀。
“傷在哪了?有什么有后遺癥啊?要不要再去省城醫院檢查一下?”
賀淮洲將他媽按回座位,輕笑著:“媽,沒事兒了,你看我現在不是活生生地好好站在你面前了嗎?”
“那你剛才說會影響什么作戰判斷……”
“我們尖兵團肯定是要精益求精的,對于靈敏度、視覺、反應能力等都具備遠超常人的標準,但其實并不影響我日常生活。”
“那總歸還是有傷害的!”賀母這心如絞痛,如今覺得他轉業了也好,起碼人身保障得以安全。
賀父也不是滋味,他贊同兒子去參軍,為國爭光,保家衛國,但真受傷了,他也是心疼的,只是不知該如何言表。
只干巴巴說了句:“回來了就好好在機床廠干,是金子在哪都能發光。”
濱城第一機床廠同樣也是全國工業重點單位,只要穩扎穩打,以賀淮洲的本事,不會混得太差。
“嗯。”賀淮洲應聲。
陸儀霜耳朵豎得尖尖,最震撼她的還是,男主居然沒有在部隊待下去,而是選擇急流勇退,轉業回濱城!
這和原著小說里寫的劇情,簡直大相徑庭!
他剛回來的時候,陸儀霜便有所心疑,小說里明明寫的是冬末重傷退伍,可現在卻是金秋轉業,這差的也太多了吧?
她搖搖腦袋,可見依照小說觀測未來發展也未必全是準確,具體是否發生還得看機緣。
誰也沒想到賀二嫂會出聲:“那三弟的工資呢?漲了降了?”
一聽這話,賀父賀母沉下了臉。
賀二哥本來也要問些老三身上受傷的事兒,這下也沒法開口了。
他面色如墨,氣憤道:“漲還是降跟咱都沒關系!”
奈何賀二嫂之前才被賀母收拾過,不敢再當眾撒潑,只小聲嘀咕:“哪能沒關系呢?錢都得交到家里留作家用啊。”
賀淮洲好似完全不在意,坦然道:“工資九十八。”
賀二嫂的眼光立馬亮了起來,這可是漲了十一塊錢啊!
但她轉眼看到賀母暗暗瞪她的眼神,只得不情不愿地暫時歇下小心思。
除了部分小插曲,這一頓飯吃得熱鬧融洽,賀家人依次上工,賀老四去了縣里黑市,就連其他閑著的小孩也被賀大嫂領著去割豬草。
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賀淮洲和陸儀霜,外加三個崽兒。
小易牽著弟弟妹妹去柿子樹下數螞蟻。
賀淮洲和陸儀霜一起收拾碗筷,對她說:“放在盆里我刷就行了。”
“好。”陸儀霜絲毫沒客氣,因為她喜歡做飯,卻討厭刷碗。
她轉身回了屋,賀淮洲望著她的背影,心里的大石頭終于落了地。
男人招手把小易叫過來,話語間意味深長:“你故意的?”
小易知道自己在父親面前沒有秘密,所以沒有猶豫就承認了。
“嗯。”
“為什么?”
小易抿抿唇:“我覺得她是媽媽。”
賀淮洲蹲下來,抱住他,低聲沉悶:“對不起。”
是為這三年他的疏忽而道歉。
作為父親,這三年間,他無疑是失職的。
誠然,一開始,他接受不了妻子突然換了個人,下意識便想逃離,任由自己沉溺在陰暗的絕望之中,因此忽略了三個孩子剛到新家的處境。
等他振作起來,發覺孩子們已被那個冒牌貨冷落許久。
遠在部隊,鞭長莫及,他想過將父母和孩子接到身邊隨軍,但父母不愿離家,單把孩子送過來,他也沒法全身心地照顧。只好委托父母,悉心照料孩子們,避免那個外來者作祟。
錯就是錯,他不想為自己找借口,只能盡力補上那塊缺口,承擔起做父親的責任。
所以他轉業,一是為了霜霜,二也是為了孩子。
小易低頭,沒有接他的話,反而抬頭,執拗地重復那個問題:“媽媽是不是回來了?”
陸儀霜結婚后的劇變,小易都能察覺出來,她的親人自然不會不知道。
她的父母、兄長,都曾質問他,到底發生了什么,才會讓她如此。
賀淮洲對外的說法是輕度精神分裂,出現雙重人格,這也是他之前聽陸儀霜偶然提起過的稀奇詞匯。
“是,媽媽之前生了病,現在好了。”
小易毫不留戀地松開他的手,蹬蹬蹬跑回屋,一把抱住陸儀霜的腿,語氣急促,甕聲甕氣地喊了聲:“媽媽!”
陸儀霜愣了下,對他的突然親近有些無措。
“嗯……小易,怎么了?”她蹲下來,溫聲問道。
小易微紅著臉,小手揪著袖子搖搖頭,說了句“沒事”,便又像兔子似的撒腿跑開。
“這孩子,到底怎么了?”陸儀霜喃喃自語,一頭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