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醫辦公室的空調很冷,但金浩光的心更冷。
他像犯了錯的小學生般,忐忑緊張地靠墻站立,李晟站在他對面,手里拿著把格洛克手槍,皺著眉頭審視停放在解剖臺上的女子尸體。
從外貌來看,這具女子尸體無疑就是一星期前離奇失蹤的姜萬永的妻子姜少熙,身上穿著的衣服,也和手機相庫照片里一致。
李晟突然問道:“送尸體過來的人,有沒有提到過姜少熙的死亡時間、死亡原因、死亡地點。”
金浩光心里一驚,下意識回答道:“提到過,死亡時間一天前,死因是攝入過量安眠藥,地點則在首爾江南區的一座無人公寓——姜女士剛結婚時曾在那里住過。”
金浩光報出一串地址,姜萬永的手機相冊中,也確實有夫妻二人年輕時候住在小破房子里、窮但快樂的合影照片。彼時二人的大女兒剛剛出生。
李晟觀察著尸體嘴角殘留的干涸嘔吐物,若有所思。
安眠藥在制作時添加了吐根酚堿等催吐材料,少量攝入還好,一次性大量攝入會產生強烈的嘔吐反應。
試圖吞服安眠藥自殺者,會在意識模糊的狀態下邊睡邊嘔吐,隨后被自己的嘔吐物卡住咽喉陷入窒息,整個過程絕對談不上安詳無痛,更別說有尊嚴了。
李晟伸手捏了捏尸體手臂,發現觸感僵硬,而且還不是尸僵那種僵硬。
他一挑眉梢,在金浩光震驚錯愕的目光中,隨手抄起一解剖手術刀,沿著尸體下頜下緣正中線,向下劃去。
手術刀鋒銳無比,干脆利落地切開了衣物、皮膚、胸膜、橫膈膜,暴露出胸腔腹腔。
哐當。
金浩光臉色慘白,嚇得后退兩步,慌亂中手掌掃過桌面,將桌上紙筆掃落在地。
內臟,姜少熙尸體的胸腔腹腔里,所有內臟全都不翼而飛。
“別緊張,這不是人,只是人體模型。”
李晟把手伸進人體模型的腹腔之中按了按,發現是硅膠質感。眼球是特種玻璃制作的義眼,骨骼是玻璃纖維和碳纖維,頭發是膠水黏上去的高級假發。
像這種幾可亂真的超高檔人體模型,制作成本最起碼需要幾萬、十幾萬美元。全世界只有包括好萊塢特效工作室在內的寥寥幾家有能力做出來。
問題在于,有這個必要嗎?
姜萬永夫婦都是從小鎮來到大城市打拼的普通人,并沒有什么了不得的身家背景,平時也沒招惹到不該惹的人。
致使姜少熙失蹤的幕后兇手,為什么要花大價錢,費這么大勁,制造出一具人體模型充當尸體,掩人耳目?
干脆讓姜少熙一直保持失蹤狀態不好么。
要知道韓國可是失蹤人口大國,每年的成年失蹤者,光申報上來的案件就有五萬宗。全國每天平均能尋獲5名離家出走的死亡者尸體。
姜少熙只不過是其中一個而已,何必多此一舉,炮制自殺現場,徒增風險。
一階段任務目標已完成
二階段任務目標:找到姜少熙
任務時間限制:2小時
任務獎勵:經驗值100點
任務失敗懲罰:滯留劇本世界
李晟聽著適時響起的系統廣播,將人體模型收進背包欄,突然轉過頭,看向金浩光,“金署長,你怕冷么?”
金浩光臉色愈發蒼白,結結巴巴道:“求,求求你別殺我,我還有家人,而且我跟宋燦輝那些人只是認識,沒跟他們一起干過壞事。”
李晟沒聽他廢話,一記手刀打在他的額頭側方,將其擊暈,再收走金浩光手機和車鑰匙,將其雙手反剪,用塑料扎帶捆住拇指手腕,最后將他丟進溫度接近零下的停尸間躺板隔間里,關上隔間門。
為防止金浩光中途醒來、呼喊求救,李晟還往他嘴里塞了塊毛巾——一些電影電視劇里的綁匪,只是用抹布堵住人質的嘴,這是行不通的,人質能輕松吐掉,
得將毛巾團成一團,滿滿當當塞進人質嘴里,這樣一來因為張口弧度有限,口腔用不上力,無法吐出毛巾。
同時,還得兼顧毛巾軟硬與舌頭位置,避免塞太滿導致人質窒息,或者壓迫舌根引發嘔吐。
整個原理其實跟別把燈泡塞嘴里類似。
李晟走出停尸間,來到地表停車場,坐上金浩光的轎車,駛入繁華都市。
江南區,首爾最重要最繁華的商業地帶。
地下室的白色吊燈下,分列著數排長桌,一名名只穿著內衣、戴著呼吸面罩的男女,正坐在桌后,如工廠流水線般處理、包裝著白色粉末。
韓國雖然一向自詡無毒國、毒品清凈國,但那只是個口號。
二戰后的駐韓美軍基地催生了黃賭毒的產業鏈,韓國本身的經濟高速發展與壓抑內卷的社會氛圍,又極大地激活了市場。
以至于韓國全國境內每一座污水處理廠,都能檢測到包括甲基苯丙胺、氯胺酮在內的違禁品。
風平浪靜的表象下,罪惡無言滋生。
曾經擔任首爾地方警察廳課長、名為宋燦輝的中年男子,如領導般審視著地下工廠,突然抬手指了下一名東南亞裔女子,示意她站起來,“你,跟我來。”
被點到的東南亞女子渾身一顫,僵硬地站起身,跟在宋燦輝身后,走向地下工廠盡頭的隱秘房間。
韓國境內有著大量的外籍勞工,他們大多只能從事韓國人不愿干的所謂“3D”工作,即骯臟(dirty)、艱苦(difficult)、危險(dangerous)。又因為韓國政策規定,外籍勞工需要獲得雇主許可才能換工作,更使得他們處在劣勢地位,動輒被剝削、歧視、虐待。
隱秘房間的陳設相對簡單,一張床,和一間用玻璃擋板隔離起來的簡陋浴室。
“先去洗個澡。”
宋燦輝的語氣不容拒絕,將東南亞女子推進浴室之中。
制毒流水線的氣味惡臭,規定員工穿內衣不只是為了防止有人夾帶毒品,也為了方便去除身上氣味。
‘今天,去了趟警局’
等待女人沖洗之際,宋燦輝望著天花板上的燈泡,雙眼微微失神,不禁回憶起二十多年前自己剛從首爾警校畢業的時候。
那時的自己滿懷壯志,想著揚名立萬,主持正義。但現實給了他重重一記耳光。
警局所有同事默認可以對沒背景的犯罪嫌疑人屈打成招,警隊高層與富商權貴沆瀣一氣。媚上欺下的小人能一路高升,自己那個堅守底線的警察前輩反而處處遭到排擠打壓,最后死在對抗犯罪的第一線上,甚至死后他的家屬也得不到應有的贍養保障。
目睹這一切后,曾經那個滿懷理想的宋燦輝就已經死了,逐漸地和光同塵,逐漸地同流合污,
從警察廳課長的位置上退下來,被交好的商人雇傭,幫他管理這座地下制毒工廠。一切都那么自然。
電燈突然熄滅,房間陷入黑暗。
宋燦輝一愣,猛地從床邊站了起來,湊到門邊向外張望。
為防止出事故,制毒工廠專門買了臺備用的柴油發電機,能無縫供電。
外面的燈,也滅了。
只穿著內衣的男女員工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十幾個工廠保安一手拿著手電筒照明,一手握持砍刀、棒球棍,讓所有人保持安靜。
工廠盡頭的入口處,是一條向上延伸臺階,通往一扇厚重的防爆鐵門,鐵門外應該還有好幾個守衛。負責不讓任何人進出。
在令人窒息的死寂當中,淋漓鮮血從防爆鐵門下方滲了進來,沿著向下臺階不斷蔓延。迅速積成血洼。
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