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官家

第五十五章:要穩重,要謹慎

太后病了,據說病的還不輕。

中書遞了請安的帖子進去,得到的回話是,太后偶感風寒,需要修養幾日。

所以,不急的政務就暫且擱置,若有急務,中書先商議之后拿個意見出來,再行決斷。

政事堂。

少了丁謂每天邁著四方步,耀武揚威的樣子,議事廳中也顯得冷清了不少。

事實上,也沒有什么議事的必要。

如今丁謂被關在府中,中書只剩下三人,任中正本就和丁謂走得近,再加上之前他屢次想給丁謂通風報信,還在奏對時極力幫丁謂說好話,早就被劃成了丁謂一黨。

馮拯和王曾本來就看不慣他,現如今丁謂不在,他們自然更是聯合起來孤立任中正。

遇到什么政務,往往都是馮拯和王曾私下里一商量,就直接敲定了,最多也就是送到任中正那簽押走個過場。

如果后者提出反對的意見,那么一個人反對兩個人,還是副相反對宰相,怎么著也沒有用。

當然,任中正自己也知道現在的狀況,所以,倒是也沒有鬧妖,中書就這么維持著互不打擾的氛圍。

公房之中,馮拯正埋頭處理著眼前的奏札,外間舍人的身影緩緩走近,稟道。

“相公,王參政來了,說有事要和您商議。”

于是,馮拯抬起頭,揉了揉額角,道。

“請吧。”

不多時,王曾走了進來,道。

“見過馮相。”

馮拯輕輕點了點頭,命人上了茶水,指了指旁邊的座位,隨意道。

“坐。”

王曾依言坐下,稍一躊躇,道。

“近日以來,太后抱恙,事務全壓在政事堂,辛苦馮相了。”

這話像是在寒暄,但是,王曾那略顯疑慮的表情,卻說明了他的心思。

見此狀況,馮拯好整以暇的呷了口茶,笑道。

“知道我辛苦,就不要這般拐彎抹角的說話了,有什么事,說吧。”

于是,王曾也不再掩飾,原本還撐著的臉色,也變得有些沉郁,口氣擔憂道。

“馮相,距離上次太后和官家召我等奏對,已經過去數日了,雖說如今太后抱恙,可皇堂一案始終沒個結果,這外頭,可是眾意洶洶啊……”

話說的是眾意洶洶,可實際上,馮拯又焉能看不出來王曾的心思?

如今丁謂雖然被關在府里,但是,畢竟沒有個處理結果出來。

這次的事件里頭,王曾和他,從最開始的推波助瀾,到奏對時在太后面前給丁謂的致命一擊。

種種舉動,都已經宣告了,他們和丁謂之間,已然不能兩存。

更何況,丁謂向來心胸狹隘,報復心極強。

萬一要是讓他僥幸挺過這一遭,轉過頭來,第一個要對付的,就必然是王曾。

而且,鬧成現在這個樣子,只要丁謂緩過來,那就必然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所以,這結果遲遲不出來,王曾自然是寢食難安。

不過,相對于王曾,馮拯就淡定的多,看著對面焦躁的樣子,他眉頭微皺,開口道。

“急什么,丁謂此次,已然是在劫難逃。”

“太后和官家對他,已然是失望至極,并無半絲寬宥之意,否則的話,也不至于將一應證物案卷,都公布給了我等。”

這話一出,王曾倒是心下稍安。

應該說,姜還是老的辣。

馮拯這話看似是在說宮中的態度,但是實際上,他話語的重點卻在后面。

丁謂之罪,已然確鑿。

雷允恭已死,證詞不可能再有反復,案卷中記錄的證據,之前奏對的時候,也都已經出示給了所有的宰執大臣。

這就意味著,事實已然敲定。

有這些實據在,丁謂無論如何,也是逃不過一劫的,就算是再怎么寬宥,最輕最輕也得是罷相,否則的話,沒法交代。

而對于馮拯來說,只要丁謂被逐出中書,那么接下來,他絕對不會給丁謂一絲復起的希望……就像當初丁謂對寇準那樣!

見到王曾的神色變化,馮拯又笑了笑,老神在在道。

“你放心吧,如今宮中頭疼的,不是要不要寬宥丁謂,而是該如何處置丁謂,才能出了他陷先帝陵寢于絕地的惡氣。”

“太后一向是知輕重的,不出意外的話,應是官家那邊還在鬧著,再加上太后本就心中有氣,所以一直拖著不曾處置。”

“其用意,不外乎是想等你我中書眾人沉不住氣,主動讓步而已。”

“所以現下,是個拼耐性的時候,且平下心緒,好好等上幾日,待宮里也覺得不能繼續拖下去了,這事情自然也就會有個結果出來的。”

眼瞧著馮拯一副盡在掌握的樣子,王曾總算是安下心來,不過,旋即,他還是有些疑慮,問道。

“馮相所言有理,不過,若宮里真的一直扛著不松口的話,恐怕,事情也會變得有些棘手啊……”

馮拯瞥了一眼王曾,不由暗道一聲。

年輕人啊,果真是沉不住氣。

不過,眼下丁謂還未完全倒下,他暫時也還需要這個盟友。

思索了片刻,馮拯覺得,為了避免王曾惶急之下,做出什么不智的舉動,還是再點的透些為好。

“這幾日,中書收到的奏札,里頭有不少都是詢問丁謂如何處置的,有些人彈劾任中正和丁謂結黨,有些人怒斥錢惟演小人之心,背信棄義。”

“可見,之前我等在宮中的奏對,消息應該都已經傳出去了。”

這話的口氣意味深長,頓時讓王曾一愣。

不過,他也是聰慧之人,稍一思索,便也明白了過來。

對于他和馮拯來說,他們要的是把丁謂趕出京城,而這個結果,在雷允恭伏誅的那一刻,就已經注定了。

與之相對的,則是宮中想要嚴懲丁謂的想法,如今還在搖擺不定。

所以,在這場博弈當中,中書才是占據優勢的一方。

之前奏對的時候,他對小官家說,恐引外間物議,這并不是一句危言聳聽的話,而是客觀事實。

這件事處理的時間拖的越長,外界知道的消息就會越多,那么,宮中拖延起來的壓力就越大。

說白了,他們這些人,這次之所以和宮中意見相悖,并非他們本意,而是代表著整個文臣的利益。

堅持對丁謂的處置,也不是中書一意孤行,而是為了維護祖宗之法的堅持。

所以,他們的背后是百官,太后和小官家真正要面對的,就是朝議洶洶。

越拖下去,這種壓力就會越明顯,除非太后打算跟整個朝堂作對,否則的話,最后的結局,必定是宮中妥協。

一念至此,王曾才算是徹底放松下來,贊道。

“馮相考慮周全,我不及也。”

于是,馮拯這才點了點頭,擺手道。

“為政之道,還是要沉穩為上,且先回去吧,做好自己手頭的事,旁的不必擔憂。”

“是……”

王曾對著馮拯略微躬了躬身,倒也沒有多留,很快就告辭而去。

不過,待他走出了馮拯的公房之后,那張原本輕松的臉,立刻就變得笑意全無。

雖然說,他也覺得,馮拯的道理沒錯。

但是,不知為何,他總覺得,宮中的小官家,不是胡鬧這么簡單,又或者說,他更確定,太后不會任著性子,做這些無用功。

所以,他肯定是忽略了什么……

于是,一整個下午,王曾都有些心不在焉的,一直在不斷回溯這件事情的所有細節。

直到外間的舍人進來,告訴他該下衙了,王曾才如夢方醒。

看著漸漸變暗的天色,他躊躇片刻,最終還是下了決斷,對著自己身邊的隨從吩咐道。

“回去告訴夫人,今天我要去拜訪錢副樞,晚些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