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東廂。
對于三妹塞回來的錢，吳巍也沒過多推辭。
轉手往書桌上一放，就去床尾翻箱倒柜地一通扒拉。
結果扒拉了半天，挑出來的全都是打著補丁的舊衣服，甚至連那件陳年的綠色軍大衣也掏了出來。
看得秀春人都傻了，“二哥，你怎么竟挑些破爛的舊衣服？”
“送巧巧去大城市進修，你好歹穿得體面些，別給巧巧丟人啊。”
吳巍停下動作笑了：“這些是留著火車上穿的，自然是越破越好，免得招賊惦記。”
秀春恍然大悟。
接著又悠悠嘆氣道：“二哥，你說巧巧這一走，還會再回來么？”
這話聽得吳巍樂了：“當然會！等到她在外地越來越好，自然就會想著回來的。”
“哪怕是為了讓那些說她克夫、喪門星的人閉嘴，她也得衣錦還鄉，回來遛一圈！”
秀春不由莞爾一笑。
二哥總是善于把沉重的話題，變得輕松愉快。
而且叫他這么一說，反而令人更加期待巧巧衣錦還鄉的那一天了。
說完，吳巍收拾好那些破衣爛衫，全都用軍大衣裹著。
順便捎上書桌上的一千塊錢道：“這幾天，就讓馬玲或者小琴陪你在家住著。”
秀春沒好氣地道：“二哥，她們已經住在咱家住好幾天了！”
言下之意，只不過是你沒回來，不知道而已。
吳巍心下稍安：“這幾天可能會有大雪，屋里生爐子一定要注意。”
秀春跟著往外送，嘴里頭不迭地道：“知道了。你頭回出遠門，還是操心你自個吧。”
也就是這年頭交通不方便。
人們總把出趟遠門，當作是多大難事似的。
實際上，再過二三十年，去趟上海，不過是短短三五個鐘頭的事。
不過吳巍也沒多說，只是跨騎在二八大杠上，沖秀春、馬玲和李小琴仨人揮揮手道：“放心吧，忙完我就回來。”
離開籬笆院，吳巍一口氣蹬到肉聯廠。
這次去上海，甭管多久，于情于理，都得跟師父交待一聲。
喬五爺一聽，就明白過來道：“你是不是倒騰國庫券的事？那東西多大風險，萬一判你個投機倒把，多不值當？”
“眼下這個工程掙的錢，還不夠你花么？”
吳巍沒有反駁，只是笑嘻嘻道：“僅此一回，師父，你就讓我試試。”
時代的饋贈，不拿白不拿。
相比之下，喬四爺就沒那么墨守成規。
直接站在吳巍這邊道：“孩子年紀輕輕的，你別總希望他跟伱一樣老成持重的。”
“我覺著拼一下，沒什么。你放心去吧，這兒有我跟你師父，你盡管放心。”
吳巍見好就遛。
喬五爺不由一嘆，這一口氣剛松下來。
就聽走出工棚的吳巍道：“師父，告訴玉燕，等我回來，再請她看電影。”
不由笑罵道：“這兔崽子，誠心氣我！”
遛達一圈，再次回到八一路小院。
楊巧巧已經忙得不亦樂乎。
不僅自家的煤球爐燒的火旺，而且把趙老太的煤球爐也拎了過來。
一整個左右開弓，雙管齊下。
見到吳巍回來，楊巧巧輕咳了一聲道：“回來的正好，菜馬上就好。”
吳巍支好車子，去水房洗了把手。
再出來就直奔隔壁道：“我先去把趙老太接過來。”
推開隔壁院門，趙老太正坐在廊檐下，雙腿上蓋著一層毛毯，透著一股老態龍鐘的味道。
饒是如此，吳巍依舊看得出來。
這老太太為了這頓飯，特地換了身喜慶的裝扮。
趙老太一看來人是吳巍，不是巧巧，立馬擺起了臭臉。
仿佛是對吳巍算計她、訛上她，心懷不滿似的。
吳巍卻不在意，一屁股挨在她身邊坐下來道：“老太太，咱倆誰也別說誰。”
“你不也利用我達到了你的目的么？”
趙老太臉色一緩，伸手從毛毯底下掏出一個信封。
拍在吳巍懷里道：“給巧巧的。”
吳巍都不用特地打開來看，只捏一下厚度，就知道，足足1000塊。
當下也不跟對方客氣，徑自道：“謝了，我替巧巧收下了。”
言罷又加了一句道：“她要是實在不收，回頭我再帶回來給你。”
趙老太重重地道：“必須收！上海開銷大，沒錢怎么行？”
吳巍好整以暇地道：“因為我會給她。”
趙老太冷哼一聲，把頭轉向一邊，就跟小孩似的。
逗完老太太，吳巍徑自起身道：“走吧，巧巧該等急了。”
結果不等吳巍伸手，趙老太便自行起身道：“我自己會走！”
饒是如此，吳巍依舊幫忙把門關上落鎖。
陪在身邊，以便隨時能伸手攙扶。
回到自家小院。
堂屋里的八仙桌上，熱氣騰騰。
這一會的功夫，桌上已經擺滿了琳瑯滿目的飯菜。
吳巍打眼一瞧，倆冷盤，六道熱菜，外加一瓶茅臺酒。
這規格，絕對足夠團圓飯的級別了。
吳巍快走一步，把主位的椅子給趙老太拉開。
結果這老太太還不領情。
直到楊巧巧扶著她上座，她才立馬笑逐顏開。
等到老太太入了座，吳巍和楊巧巧相對而坐，人就齊了。
與此同時，小灰也已經來到桌底，翹首以盼，狗也就位了。
吳巍打開茅臺，一股濃郁的醬香味飄散開來。
抬手先給老太太滿上，接著又給巧巧和自己個滿上。
這才道：“老太太，你講兩句？”
趙老太又是一哼，把腦袋轉向巧巧那邊。
結果巧巧只是一個眼神，她就妥協了，清了清嗓子道：“我很久沒吃過團圓飯了，今天能有這個機會，多虧巧巧。”
“是巧巧的到來，讓我感覺到自己還有點用。”
“現在巧巧就要奔赴大城市了，希望巧巧在那里，能開啟全新而精彩的人生篇章。”
好家伙，要么說是全國勞模呢。
這出口成章的水平，吳巍就自愧不如。
抬眼一看，把巧巧的小珍珠都騙下來了。
吳巍見不得這場面，當即鼓噪道：“干杯，干杯！”
隨即帶頭一飲而盡，放下酒盅就摸起筷子，躍躍欲試道：“我都餓壞了！”
饒是如此，吳巍也沒有先伸筷子。
而是等到趙老太先動了筷之后，這才下筷如有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