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試心血戰現裂痕第46章試心血戰現裂痕→:,
“當你們突圍出去之后,依墨羽騎的速度,那時應已趕至。你們會合墨羽騎,再從外圍殲,合兩軍之力,必可一舉將禁衛軍殲滅!”
在整個戰局中,這是風惜云定下的第四步,也是獲取勝利的最后的一步。但是,在林璣最后離開之時,風惜云卻又給了他另一道命令,“若墨羽騎丑時末依舊未到,那么你們決不可輕舉妄動,必要等到寅時三刻才可行動!”
風惜云、豐蘭息,他們兩人位列亂世三王,是東末亂世之中立于最巔峰、最為閃耀的風云人物,而他們的婚約則更為他們充滿傳奇色彩的一生添上了最為瑰麗的一筆,一直為后世稱頌,被公認為是亂世中最完美的結合,比之皇朝與華純然的英雄美人,他們則是人中龍鳳的絕配。
但是這最后的一道命令,落英山的這一夜,卻在他們的完美之上投下了一道陰影。而在后世,那些無比崇拜他們的人往往忽過這一筆,但是有些人卻是公正而無情地提出疑問:青王與雍王真如傳說中那般情意深重?落英山的那一道命令,落英山的那一戰,雙方分明存在著試探與猜忌!
史家不會花時間與精力去考證風惜云與豐蘭息的感情,他們關注的只是兩王的功績及其對后世的貢獻,所以這是一個晦暗得有些陰寒的謎團,但這絲毫不影響后世對他們的崇敬與傾慕,只讓他們覺得更加的神秘,讓他們圍繞著這個謎團而生出種種疑惑與各種美麗的假設,從而撰寫出一部又一部的“龍鳳傳奇”。
風惜云對于落英山一戰雖早有各種謀算與布局,但有一點她卻未算進整個計劃之中,那就是她的部將、她一手創建的風云騎對她的愛戴,從而讓無數的英魂隕落于落英山中,令她一生痛悔!
風云騎的戰士有許多都是孤兒,是風惜云十數年中從各州各地的災難中救回的,從寒冷的街頭破廟抱回的,從那些暴力中搶回的……他們沒有親人,沒有家,更沒有國!在他們心中只有一個人,那就是他們的主上!他們不為國家而戰,他們不為天下蒼生而戰,他們只為風惜云一人而戰!
當落英峰上緋紅的火光沖天而起時,山下突圍而出的風云騎那一刻全都不敢置信地仰視著山頂,當他們回過神來之時,全都目光一致地望向主將林璣。而那刻,林璣亦是滿臉震驚地看著峰頂,手中的長弓已掉落在地上。
“將軍。”風云騎的戰士們喚醒他們的主將。
林璣回神,目光環視左右,所有戰士的目光都是炙熱而焦灼!
他的手高高揚起,聲音沉甸而堅決地傳向四方:“兒郎們,我們去救主上!”
“是!”數萬戰士響應。
無數銀色的身影以超越常人的速度沖向落英山。
主上,請原諒林璣違背您的命令。但即算受到您的懲罰,即算拼盡性命,林璣也要救出您!在林璣心中,在我們風云騎所有戰士心中,您比這個天下更重要!
如畫江山,狼煙失色。
金戈鐵馬,爭主沉浮。
倚天萬里須長劍,中霄舞,誓補天!
天馬西來,都為翻云手。
握虎符挾玉龍,
羽箭射破、蒼茫山缺!
道男兒至死心如鐵。
血洗山河,草掩白骸,
不怕塵淹灰,丹心映青冥!
雄壯豪邁的歌聲在落英山中響起,那樣的豪氣壯懷連夜空似也為之震撼,在半空中蕩起陣陣回響,震醒了天地萬物,驚起了呆立的禁衛軍。
“風惜云以女子之身,卻能寫出如此雄烈之歌,可敬,可嘆!”東殊放聽著那越來越近的歌聲,凝著的雙眉也不禁飛場,一股豪情充溢胸口,“你既不怕‘草掩白骸’,那本將自要‘丹心映青冥’!”
“大將軍,風云騎攻上來啦!”勒源慌張地前來稟告。
“好不容易突圍,不趕緊逃命去,反全面圍攻上山。”東殊放立在第二瓣頂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山下仿如銀潮迅速漫上來的風云騎,“只為了救這火中的人嗎?真是愚蠢!”
“大將軍,我們……”勒源此時早已無壯志雄心,落英山中的連番挫折已讓他斗志全消,只盼著早早離開,“我們不如也集中從西南方攻下山去吧,肯定也能突圍成功的。”
“勒將軍,你害怕了嗎?”東殊放看一眼勒源,眸光利如刀鋒地盯著他那張畏懼慘白的臉,“風惜云的部下冒死也要上山救她,難道本將便如此懦弱無能,要望風而逃?三萬風云騎也敢上山,難道我們七萬禁衛軍便連正面對決的勇氣也無嗎?”
“不……不是……”勒源嚅嚅地答道。
“傳令!”東殊放不再看他,粗豪的聲音在瓣頂上響起,傳遍整個落英山,“全軍迎戰!落英山中,吾與風云騎,只能存其一!”
“是!”
褐色的洪水從瓣頂沖下,迎向那襲卷直上的銀色洶潮,朦朧的月色下,那一朵褐紅色的落花上,綻開無數朵血色薔薇,化為一陣一陣濃艷的薔薇雨落下,將花瓣染得鮮紅燦亮,月輝之下,閃著懾目驚魂的光芒!
瓣頂上,瓣壁上,瓣道中,無數的刀劍相交,無數的矛槍相擊,無數的箭盾相迎……
從瓣頂沖下的禁衛軍,當東大將軍的命令下達之時,他們已無退路,只有全力地往前沖去!他們要突圍而出,并且要將敵人全部殲滅!只有將前面的敵人殺盡,只有踏著敵人的尸首與鮮血,他們才有一條生路!
從山下涌上的風云騎,他們的主上還在山上,他們的主上還在火中,他們要救他們的主上!這是他們唯一的目的,這是他們為之戰斗的唯一理由,這是他們忘我沖殺的動力!火還在燃燒著,沙漏中每漏一粒細沙,風云騎戰士手中的刀便更增一分狠力砍向敵人!將前面的敵人全部殺光,將前路所有的障礙全部掃光,他們要去救他們的主上!
論戰斗力,風云騎勝于禁衛軍,但禁衛軍的人數卻遠勝于風云騎,這是一場兵力懸殊的戰斗!只是……一個求生,一個救人,雙方的意志都被逼至絕境,都是不顧一切地往前沖殺而去,彼此都是用盡所有的力氣揮出手中的刀劍……斷肢掛滿瓣壁,頭顱滾下瓣頂,尸身堆滿瓣道,這是一場慘烈而悲壯的戰斗!
鮮血流成河匯成海,無數的生命在凄嚎厲吼中消逝,不論是禁衛軍還是風云騎……銀潮與褐洪已交匯、已融解,化成赤紅的激流,流滿了整個落英山……
“大……大將軍……這……這……”勒源哆嗦地看著下方的戰斗,那樣慘烈的景象是固守帝都的他此生未見的,只是眨一下眼,卻有許許多多的人倒下,那噴出的鮮血,仿佛會迎面灑來,令他不由自主地閉上眼睛。
東殊放看一眼勒源,那目光帶著深切的不屑與悲哀。
“勒將軍,自古戰場即如此,勝利都是由鮮血與生命融筑而成的!”他拔出長刀,振腕一揮,“兒郎們,隨本將殺出去!”
猩紅的披風在身后飛場,月形的長刀在身前閃耀,禁衛軍的主帥已親自沖殺上陣,霎時,在他身后那一萬親兵吼著沖殺而出,沖向那激斗的風云騎……
當無數的禁衛軍沖下山去之時,落英峰的火海之中忽然響起一聲長嘯,嘯聲清亮悠長,穿透山中那如潮的廝殺聲,直達九霄之上!
“是主上!是主上!主上還活著!”
那一聲長嘯令苦斗中的風云騎精神一振,抹去臉上的血珠,掄起手中大刀,“弟兄們,我們去救主上!”
而在那一聲長嘯聲斷之時,火峰之上猛然飛出一道紅影,滿天的彤云赤焰中,那仿如是由烈火化出的鳳凰,全身流溢著緋紅奪目的光芒,沖出火海,飛向高空,掠過湖面……湖邊的禁衛軍還目瞪口呆之時,熾艷的緋光中一道銀虹挾著劈天裂地之勢從天貫下……頭顱飛向半空,猶看到一道白龍在半空中猖狂呼嘯,盤飛橫掃,無數的同伴被掃向半空,然后無聲無息地落下……
嗒嗒嗒嗒……
密集而緊湊的馬蹄聲仿如從天外傳來,踏破這震天的喊殺聲,一陣一陣仿如雷鳴,驚醒了酣斗中的兩軍,大刀依不停地揮下,腳步依不停地前進,腦中卻同時想到,難道是墨羽騎趕來了?
這樣的想法,令風云騎氣勢更猛,令禁衛軍心頭更怯!
馬蹄聲漸近,那是從平原西南方向傳來,朦朧的天光中,伴隨著嗒嗒嗒的蹄聲,銀色的騎兵仿從天邊馳來,鎧甲在夜光中反射著耀目的光芒,鳳旗飄揚在夜空中……這……難道是風云騎?可是——為何還會有一支風云騎?可此時卻不是考慮此問題的時候!
在第一瓣頂、瓣壁廝殺的兩軍有一些已不由自主轉首瞟望那迅速奔來的騎軍,當那距離越來越近,已可看清最前面的人之時,風云騎的士兵不禁脫口大叫:“是齊將軍!是齊恕將軍!”
“齊恕將軍來了!”的喊聲剎那傳遍整個落英山,仿如一股巨大的力量注入山中的風云騎的體內,令他們不但精神振奮,氣勢更是勇猛不可擋!而苦戰中的禁衛軍卻是心頭一寒,身體一顫,手稍緩間,腦袋便被風云騎戰士削去!
馳在最前的一騎正是風云騎大將齊恕,而與他并排而騎的卻是四名年貌相當、身著銀色勁服的年輕人。當馳近山腳下之時,那四人直接從馬上躍起飛向落英山,幾個起縱,人已在瓣頂之上,僅這一手已足可見其武功遠勝于江湖上的一流高手,而他們卻足不停息,直往落英峰上飛去,途中試圖阻攔的禁衛軍,全化為劍下亡魂!
而新到的五萬風云騎則在齊恕的指揮下,直撲向落英山,原本僵持不下的兩軍頓時起了變化,禁衛軍陷入苦苦掙扎的險境,而風云騎則斗志更為激昂,攻勢更為猛烈,那倒下的便更多的是褐甲的戰士!
山中的廝殺還在持續著,銀甲與褐甲的戰士都沒有停手的意思,這一戰似乎一開始他們就有一個共識,那就是——最后站著的人便是勝利者!所以不論倒下了多少同伴,不論砍殺了多少敵人,活著的人只有繼續往前去,或沖出包圍,或殺盡敵人……
已不知過去多久,月色已漸淡,天地都似陷沉沉的漆幕中,而此時,從西北及東北忽然又傳來了馬蹄聲,近了,近了,那是……全都是身著銀甲的戰士!那是徐淵與程知!
“大將軍……風云騎……風云騎……很多的支援……我們……我們被困住啦!”勒源望著滿身浴血的東殊放,望著這滿山的尸首,望著越來越少的禁衛軍,望著那越多越近的風云騎,聲音嘶啞吃力,那是一種到了極點的恐懼,“大……大將軍,我們……我們逃吧!”
“勒將軍,你很害怕嗎?”東殊放平靜地看著勒源。
“是……是的……”勒源吞吞口水,此時已不在乎這是一個多么丟臉的回答,“我……我們根本就不應該來討伐青王,我們根本不是風云騎的對手,這是陛下錯誤的決定……我們……”
東殊放平靜地聽著,手中握著的長刀垂在地上,溫和地開口,“既然你如此害怕,本將便助你一臂之力吧!”
話音一落,在勒源還未來得及明白是何意之時,刀光閃現,頸前一痛,然后只覺得頭腦一輕,再然后,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身軀倒下……
“陛下不需要你這樣的臣子!”東殊放輕輕吐出這句話。
他握緊手中的長刀,目光如炬,掃向前方的風云騎,大踏步地向前走去,一名風云騎的戰士揮劍而來,他手腕一揚,霎時,那名戰士的頭便與軀體分家。他看也不看一眼地繼續前走,不論前方走來的是誰,長刀揚起之時,必有一陣血雨噴出,然后一具尸體倒下!
不知道走了多遠,也不知道已殺了多少人,只知道不停地前進,不停地揮刀,然后周圍的聲音漸漸地稀了、低了……是將風云騎全殺光了嗎?還是禁衛軍全被風云騎殺光了呢?那些似乎都不重要,他只需往前就是,殺光所有阻擋的人,然后砍下風惜云的首級回到帝都,回到陛下的身邊!
前方有什么閃耀,刺目的光芒在空中如電飛過,挾著風被劃破而發出的凄吼,那一刻,恍惚間明白了,那一刻,他忽然笑了。身為武將,便當如是!他手腕一揚,長刀化作長虹直貫而去……然后意識忽然清醒了,清清楚楚地看到,半空中,長刀與銀箭如電飛馳,半途交錯而過……
咚!耳朵清晰地聽到了聲音,可是他的身體卻似乎失去了感覺,眉心有什么滲出,流入眼中,抬手擦去,卻碰到了深嵌入額的長箭!他的身體在往后仰去,所有的力氣也似在慢慢抽離,眼睛看到的是無邊無際的天空,那樣的廣,那樣的黑!模糊地感覺到,前方似乎也有什么倒下,但那已與他無關了。
他手摸索著從懷中掏出那一紙詔書,那是陛下吩咐要交給青王的,只是他卻不曾有機會見到青王,將陛下的恩典當面賜予她,但是還是要讓她知道的,要讓她知道陛下是一位仁慈寬厚的君主。
手指委頓地松開,一陣風吹來,吹起地上的詔書,半空中展開,兩尺見方的白紙上卻只有一個大大的“赦”字!
東殊放嘴角無力地勾起,這一刻忽然明白了,只是……自己似乎是辜負了陛下的一番苦心!
陛下,無論臣是敗于風惜云還是降于風惜云,您都赦臣無罪。
陛下,這就是您的旨意嗎?可是臣是不需要!您才是臣唯一的君王!
“道男兒至死心如鐵。血洗山河,草掩白骸,不怕塵淹灰,丹心映青冥!”
東殊放呢喃輕語,聲音漸低,落英山似也沉寂了。
“陛下……陶野……”
大東王朝最后一位大將軍東殊放,在景炎二十七年十月二十六日寅時末閉上了眼睛,他最后的遺言是:陛下、陶野。
而那個時候,景炎帝在定滔宮內徹夜靜坐,而東陶野則在與皇朝交戰。
對于這一位末世將軍,后世評論其“固執且目光短淺”,但史家留下一個“忠”字,卻是無人反駁。
戰斗已近尾聲,落英山中的禁衛軍幸存者寥寥可數,可是好不容易碰頭的齊恕、徐淵、程知卻沒有半分興奮,彼此對視的目光都是焦灼不安的,面對千萬敵人都能鎮定從容的大將,此時卻怎么也無法掩飾內心的惶恐。
落英峰上的火漸漸小了,漸漸熄了……可是主上呢?久容呢?林璣呢?為何一個也沒見到?移目環視,遍地的尸首,這其中有許許多多的風云騎戰士!
“就是將這座山挖平,也要找出他們!”程知的聲音又粗又啞,目光回避著兩人,掃向前方,只是那尸山血海卻令他虎目緊閉!
忽然徐淵的目光凝住了,然后他快步走去,可只走到一半他便停住了腳步,仿佛前面有著什么可怕的東西令他畏懼,令他不敢再移半步!,
齊恕、程知在他的身后,原本抬起的腳步忽然落回,忽然不敢走近他,半晌后,兩人才提起仿有千斤之重的腿,一步一移地慢慢走去,似乎走得慢一點,前途那可怕的東西便會消失了。可是這一刻的路卻是如此的短,任他們如何拖延,終也有面對的時候。
“林……林璣……”程知粗啞的聲音半途折斷,呼吸猛然急促,肩膀不受控制地劇烈抖動著,然后他那巨大的身軀一折,跪倒在血地上,雙手抱住腦袋,緊緊地抱住腦袋……
“啊!!!!!”
凄厲的悲號聲響徹整個落英山上,蕩起陣陣刺耳震心的回音。
齊恕與徐淵,他們沒有嚎叫,只是那身軀似都不受他們控制了,無力地跪倒在地上。
“這不會是林璣的。”向來冷靜理智的徐淵喃喃著,祈盼能聽到否定的答案。
可是沒有回答,齊恕只是機械地移動著雙膝,當移到那個軀體身邊時,這個素來沉著穩重的男子此時也撲倒在地上,十指緊緊地摳抓著,任那鋒利的山石割破手掌!
風云騎的神箭手,此時靜靜地躺在地上,躺在他自己的鮮血中,手依然緊緊地抓著長弓,可是他再也不能張弓射箭了,一柄長刀正正砍在他的腦袋上。而他的不遠處,躺著的是東殊放大將軍,一支銀箭洞穿他的眉心!
嗒嗒嗒的蹄聲再次傳來,片刻間,黑色的大軍仿如輕羽飛掠而至,這世間有如此速度的只有墨羽騎,只是山上的風云騎卻沒有一人為此歡呼。
戰斗已結束了,滿山的同伴,滿山的尸首,滿懷的失落,滿腔的悲痛。
落英山中變得分外的安靜,沒有刀劍聲,沒有喊殺聲,也沒有人語聲……數萬人于此,卻只是一片沉重的死寂。
墨羽騎的將士們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情景,他們也是刀林箭雨的沙場上走來的戰士,可眼前的慘烈卻震得他們腦中一片空白,如此景象,該是何等激烈的戰斗所致!
“主上,我們來遲了!”
端木文聲與賀棄殊齊齊看著身前的豐蘭息,然后移目落英山上的風云騎,那一刻,他們心頭不知為何生出一股寒氣。
“結束了……”豐蘭息的聲音無意識地輕輕溢出。
結束了……結束的是什么?是戰斗結束了,還是有其他的東西結束了?
稀疏的馬蹄聲傳來,側首便見一騎遠遠而來,馬背上歪斜著一名青衣人。
“雍王,夕兒呢?”久微笨拙地跳下馬背,喘息著問豐蘭息,他不會武功,騎術也不精,所以現在才趕至。
豐蘭息聞言,臉色瞬間一變,幽海般的眸子霎時涌起暗潮,身體從馬背直向山上飛掠而去,恍如一束墨電眨眼即逝。
端木文聲與賀棄殊趕忙追去,久微也往山上跑去,只可惜不懂輕功的他被拋得遠遠的。
可當他們奔至第一瓣道之時,眼前的人影卻令他們頓時止步。
齊恕、徐淵、程知三人垂首跪在地上,在他們中間無聲無息地臥著一人。
難道……那一剎那,一股惡寒襲向豐蘭息,令他身形一晃,幾乎站立不住。
咚、咚、咚……
靜極的山中忽然傳來腳步聲,似每一步都踏響一塊山石,極有節奏地從上傳下,從遠至近……
東方已升起曙光,落英山中的一切漸漸清晰,從第二瓣頂走下的人影緩緩走進眾人的視線,一步一步走近,一點一點看清,當看清的剎那,所有人皆震驚得不能呼吸!
那個人……那是一個血人!
從頭到腳、從每一根發絲到每一寸肌膚都是鮮紅的血色,便是那一雙眼睛似也為鮮血染透,射出的光芒赤紅而冰冷,木然地看著前方,似乎前方是一片虛無。右手握著一柄長劍,劍已化為血劍,鮮血還在一滴一滴地落下,左手握著一根長綾,綾也是血綾,長長地拖在身后……在后面,四名銀衣武士緊緊跟隨。
襯著身后那淡淡的晨光,這個似血湖中走出的女子,在日后,因為這一刻,而被稱為“血鳳凰”。
“主上!”
齊恕、徐淵、程知三人卻是悲喜交加的,起身迎上前去,那一刻,眼淚不受控制地涌出,想要說什么,可喉嚨處卻被堵塞住,只能流著淚看著他們的主上,看著他們安然歸來的王!
風惜云的目光終于移到他們身上,然后清冷而毫無韻律的聲音響起,“你們都來了啊。”
“主上,您沒事就好了。”程知擦著臉上的淚水哽咽著。
“嗯,我沒事。”風惜云點點頭,似乎還笑了笑,可那滿臉的血卻無法讓人看清她的表情,“我只是有些累了,很想睡一覺。”
“主上。”
齊恕與徐淵上前,可才一開口,卻無法再說下去。
風惜云目光一轉,看向他們,然后又看到了地上的林璣,微微點頭,“林璣也累了呀,他都睡著了。”目光再一轉,落在久微身上,再輕輕開口,“久微,久容他也在山洞里睡著了,你去抱他下來好不好?”
“夕兒……”久微心頭發冷。
風惜云卻不等他說完,又看向程知,“程知,我怕別人會去打擾久容,所以在洞口放了一塊石頭,你去幫久微搬開好不好?”
“主上……”風惜云的言語神態令程知震驚。
“久容其實很愛干凈的,不喜歡隨便被人碰。”風惜云卻又自顧說道,“不過由久微你去抱他,程知去搬石頭,他一定愿意的。”
說罷她即自顧下山而去,自始至終,她不曾看一眼豐蘭息,也不曾看一眼前方佇立的數萬墨羽騎。
落英山的這一戰,最后得勝的是青王,但是,這勝利卻是以極其昂貴的代價換來的。此一戰她不但痛失兩名愛將,而且其麾下三萬風云騎歿沒一萬兩千!這一戰也是風云騎自創立以來最艱苦的一戰,也是自有戰斗以來傷亡最大的一戰!而禁衛軍則是全軍覆沒!
這一戰在日后史家的眼中依然是青王作為一名杰出兵家的精彩證明,其以三萬之兵引七萬大軍于山中,屢計挫其銳氣,折其兵力,再合暗藏之五萬風云騎盡殲大東王朝最后的精銳。論其整個戰略的設計相當的完美,其所采用的戰術也精妙不凡,實不愧其“鳳王第二”的稱號。
史家只計算最后的結果,那一萬多名喪生的風云騎戰士,在他們眼中,不過是為著最后的勝利而付出的一點必需的代價。他們卻不知,這一萬多條生命的歿沒,對于風惜云來說是一個何等沉痛的打擊!他們不知道,這一萬多條生命的殃沒,便等于在風惜云身上劃開一萬多道傷口,鮮血淋淋,入肉見骨!
十月二十六日,申時末。
“六韻,主上現在如何?”
青王帳中,隨侍的五媚輕聲問六韻。
六韻凝著柳眉憂心地搖頭,“主上一回來即沐浴,可她泡在沐桶里已近兩個時辰了,我雖悄悄換了熱水,讓她不至于著涼,但是泡在水中這么久對她的身體不好啊。”
“什么?”五媚一聲驚叫,雙趕忙捂住自己的嘴,“還泡在水中,這怎么可以,我還以為主上在休息呢。”
“主上也許是在浴桶里睡著了。”六韻這樣答道。因為她自己也不能肯定主上是否真的睡著了,雖然她每次進去換水時,主上的眼睛都是閉著的,可是……
忽然嘩啦啦的水聲響起,兩人一振。
“主上醒了?”
六韻、五媚趕忙往里走去。
“主上,您醒了!”
風惜云漠然地點點頭。
六韻和五媚趕緊幫她擦干身子,穿上衣裳,風惜云的目光漠然微垂,然后凝在衣上,這是一件絲質中衣,質地輕柔,色潔如雪,這如雪的白今日卻是白得刺目。
“衣呢?”她忽然問道。
“呃?”五媚一怔,不正在穿著嗎?
“孤的衣呢?”風惜云再次問道,眼神已變得銳利。
“主上是問原先的衣裳嗎?”還是六韻先反應過來,“剛才交給韶顏去洗……”
話還未說完,那有如利刃的眼神立刻掃來,令她的話一下全卡在喉嚨。
“誰叫你洗的?”
一聲呵斥,惶恐的兩人還來不及回答,眼前人影一閃,已不見了風惜云。
“啊?主上,您還沒穿衣呢!”六韻慌忙奔出去,手中猶捧著白色的王袍,可奔出帳門,哪里還見得到風惜云的影子。
那一天,許多的將士親眼目睹了青王只著一件單薄的中衣在營帳前飛掠而過,那樣的快,又那樣的急切、惶恐,令人莫不以為有什么重大事情發生,于是風云騎的士兵們趕忙稟告齊、徐、程三位將軍,墨羽騎的士兵則趕緊稟報雍王。
河邊的韶顏看著手中腥味刺鼻的血衣,又看看冰冷的河水,不禁皺起好看的眉頭,長嘆一口氣。
若依她的話,這衣裳真的沒必要洗了,染這么多血如何洗得干凈,主上又不缺衣裳穿,不如丟掉算了,也可省她一番勞累。可六韻大人偏偏不肯,說主上肯定會要留著這衣裳的。哼!她才不信呢,肯定是六韻大人為了她偷看雍王的事而故意為難她的。
認命地抱起血衣往河水里浸去,還未觸及水,一股寒意已浸肌膚,令她不禁畏縮地縮了縮手。
“住手!”
猛然一聲呵斥傳來,嚇得她手一抖,那血衣便往河中掉去,她還來不及驚呼,耳邊急風掃過,刮得肌膚一陣麻痛,眼前一花,然后有什么咚地掉在水里,濺起一片白花花的水浪蒙住她的視線。
“哪個冒失鬼呀!”韶顏抬袖拭去臉上的水珠罵道,可一看清眼前,她頓時瞠目結舌,“主上……”
風惜云站在河中,呼吸急促,仿如前一刻她才奔行了千里,長發衣裳全被水珠濺濕,冰冷的河水齊膝淹沒,可她卻似沒有感覺一樣,冷冷地甚至是憤恨地瞪視著韶顏,而那一襲血衣,正完好地被她雙手護在懷中。
“主上,奴婢……”韶顏撲通跪倒地上,全身害怕地顫抖起來。主上用那樣冷酷的眼神看著她,似乎她犯了什么十惡不赦的罪,可是她卻不知道到底是哪里觸犯了主上。
“起來。”
冷冷的聲音傳來,韶顏不禁抬首,卻見風惜云正抬腳踏上河岸,一雙赤足,踩在地上,留下的血印。
“主上,您的腳受傷了!”韶顏驚叫起來。
可是風惜云卻根本沒聽進她的話,前面已有聞訊趕來的風云騎、墨羽騎將士,當看到她安然立于河邊之時,不禁都停下腳步,在他們最前方,一道黑影靜靜地佇立。
風惜云移步,一步一步地走過去,近了,兩人終于面對面。
看著眼前這一張雍容淡定如昔的面孔,風惜云木然的臉上忽然涌起潮紅,一雙眼睛定定地瞪視著,亮亮的仿如能滴出水來,灼灼的仿如能燃起赤焰,可射出的眸光卻是那樣的冰冷、鋒利!她的嘴唇不斷地哆嗦著,眸中各種光芒變幻……那是憤!那是怒!那是怨!那是悔!那是苦!那是痛!那是哀!那是恨……她的手似在某個瞬間動了,豐蘭息甚至已感覺到一股凌厲的殺氣……
可又在剎那間,這所有的都消失了,風惜云雙手交叉于胸前,血衣在懷,全身都在劇烈地戰栗著,牙緊緊地咬住唇,咬得鮮血直流,左手緊緊地抓住那要脫控劈出的右掌!
那一刻,她的左右手仿被兩個靈魂控制著,一個叫囂著要全力劈出,一個卻不肯放松,于是那右手不住地戰栗,那左手緊緊扣住右腕,指甲深陷入肉,縷縷的血絲滲出……
“惜云……”豐蘭息伸出手,想抱住眼前的人。
單衣赤足,水珠不斷從她的發間、身上滾落,寒風中,她顫巍著緊緊地抱住胸前的血衣。眼前的人此時是那樣單薄,那樣的脆弱,那樣的孤伶,那樣的哀傷,又那樣的凄美。惜云……心房中有什么在顫動著,可伸出的手半途中卻頓住了。
風惜云忽然站直了身,顫抖的身軀平息了,所有的情緒全都消失了,右手垂下,左手護著胸前的血衣,那雙眼睛無波無緒地平視著。
那一刻,豐蘭息忽然覺得心頭一空,似有什么飛走了,那樣的突然,那樣的快,可下一剎那又似被挖走了什么,令他痛得全身一顫。
那一刻,兩人之間只有一步之隔,可豐蘭息卻覺得兩人從未如此遙遠。
不是天涯海角之遠,不是滄海桑田之遙……一步之間的這個人是完完全全陌生的,不是這十余年來他所認識的任何一個風惜云。眼前這個人,是完完全全靜止、凝絕的!眼前這雙眼睛,是完完全全虛無、空洞的!沒有憎恨、哀傷、絕望……如冰山之巔冰封了萬年的冰像,封住了所有的思想,所有的感情,若是可以,便連生命也會凝固!
長久地對視,靜靜地對立,寒風四掠,拂起長袍黑發,漫天的黃沙翻飛,天地這一刻是喧囂狂妄的,卻又是極其靜寂空蕩的,無邊無垠中,萬物俱逝,萬籟俱寂,只有風飛沙滾!
她——是想殺他的!剛才那一刻,她恨不能殺掉他!
豐蘭息平靜地站著,心頭如有冰刀剮過。
“天氣很冷了……青王不要著涼了。”他聽到自己極其緩慢極其清晰的聲音輕輕地在這空曠的天地間響起。
“嗯,多謝雍王關心。”風惜云點頭,聲音如平緩的河流靜靜淌過,無波無痕,抱緊懷中血衣,轉身離去。
“寒冬似乎提早到了……”
看著那絕然而去的背影,豐蘭息喃喃輕語,垂眸看向自己的手,似被這冷天凍著了,所以微微地發顫。樂文
這個冬天,似乎比母后逝去的那一年還要冷!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鮮的空氣,胸口一顫一顫。
迷茫、不解,各種情緒涌上心頭。
這是哪?
隨后,時宇下意識觀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個單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現在也應該在病房才對。
還有自己的身體……怎么會一點傷也沒有。
帶著疑惑,時宇的視線快速從房間掃過,最終目光停留在了床頭的一面鏡子上。
鏡子照出他現在的模樣,大約十七八歲的年齡,外貌很帥。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歲氣宇不凡的帥氣青年,工作有段時間了。
而現在,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紀……
這個變化,讓時宇發愣很久。
千萬別告訴他,手術很成功……
身體、面貌都變了,這根本不是手術不手術的問題了,而是仙術。
他竟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難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頭那擺放位置明顯風水不好的鏡子,時宇還在旁邊發現了三本書。
時宇拿起一看,書名瞬間讓他沉默。
《新手飼養員必備育獸手冊》
《寵獸產后的護理》
《異種族獸耳娘評鑒指南》
時宇:???
前兩本書的名字還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時宇目光一肅,伸出手來,不過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開第三本書,看看這究竟是個什么東西時,他的大腦猛地一陣刺痛,大量的記憶如潮水般涌現。
冰原市。
寵獸飼養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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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獸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