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若南手一抖,茶水溢了出來,剛泡的茶,水很燙,流到手上,一陣刺痛,她下意識丟開茶杯。
茶杯落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黎靳言快步走了過去,目光從凌若南燙紅的手上一掃而過,落在她面上,嗓音譏誚,“看見我這么激動?”
凌若南腦中閃過前兩次她逃走,黎靳言逮住她掐她脖子的畫面,心頭升起一股畏懼,人下意識朝后退了兩步,“你怎么找到這里來的?”
黎靳言緩步朝凌若南走近,語氣似乎很平靜,“自然是跟著爺爺一起來的。”
難道黎良愷出賣了她?
不對,黎良愷看不上她,不是作假,而且如果他要出賣她,今天沒必要繞這么一大圈。
到底怎么回事?
凌若南來不及想更多,因為黎靳言已經走到了她面前,后面是沙發,她退無可退,“你……想干什么?”
“祭奠姨奶奶?哭得眼睛紅腫,凌若南,我怎么不知道你還有當演員的潛質?”黎靳言一把拽住凌若南的手腕,隱忍的怒火從撕裂的眼底迸射出來,裹了火般的目光凝著凌若南,怒吼,“跑啊,你倒是接著跑啊!”
凌若南感覺她手腕快被黎靳言捏碎了,但她并沒表現出來。
一個人害怕一件事發生,在那件事沒發生之前,一直是心驚膽戰、忐忑不安的,可一旦那件事真的降臨了,避無可避了,人反而冷靜了下來。
因為除了面對,別無他法。
凌若南此時就是這樣,已經被黎靳言發現,最初的惶惶不安過去,人反而鎮定下來了,“只要有機會,我一定會跑。”
“凌、若、南!”黎靳言一字一頓,咬牙切齒喊出她的名字,他真的恨不得一下掐死這個女人。
但僅存的那絲沒被怒火蠶食的理智告訴他:不行,她懷孕了。
胸腔里的怒火像鍋爐里沸騰的液體,無處發泄,不斷翻滾,仿佛要爆炸般,突然一股甜腥味從喉嚨深處溢了出來。
下一瞬,一口鮮血從黎靳言嘴里噴了出來,他微微偏頭,血噴濺到了雪白的地板上,如開在雪地里的紅梅,異常醒目。
凌若南被突如其來的變故驚住了,心,顫了顫。
他被她氣吐血了嗎?
一旁的傭人被這一幕嚇得臉都白了,“大少爺,你怎么吐血了?”
黎靳言沒理會大呼小叫的傭人,只緊緊握著凌若南的手,“我說過,我不會放你走的,這輩子,你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他說話的時候,還有血跡從他嘴角溢出。
嘴唇開合間,能看見潔白的牙齒,染上了殷紅的血,看著有些觸目驚心。
凌若南咽了一下喉管,哪里還敢氣他,看著手足無措的傭人說:“叫醫生。”
傭人反應過來,“對,醫生,我這就給二少爺打電話。”然后立刻去打電話了。
黎靳言朝凌若南湊近幾分,“你關心我?”
凌若南別開頭,“你先坐下。”
黎靳言攬住凌若南的腰,將她抱入懷中,“我就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
凌若南只覺得肩頭一重,男人的下巴落在了她肩上,她擰眉推開他,卻不想男人直接朝一邊倒去。
她這才發現他眼睛是閉著的,眼疾手快又抱住他,男人太重,她抱不穩,只能抱著他緩緩靠在了身后的沙發上,輕聲喊:“黎靳言。”
黎靳言緩緩睜開眼睛,“不許離開我。”
很強勢霸道的一句話,但是因為沒什么力氣,嗓音低低的,毫無威懾力,一點也不黎靳言。
凌若南見他說完話又閉上了眼睛,蹙眉,“別裝了,趕緊坐起來。”
男人沒有回應。
凌若南晃了一下他的身子,“讓你別裝了。”
還是沒反應。
凌若南心里有些慌,“黎靳言……黎靳言,你再裝我走了?”
男人仍舊閉目沒反應。
凌若南想起蘇漾的爸爸是被活活氣死的,心徹底慌了,忙朝傭人喊:“救護車,快叫救護車。”
客廳亂成一團,房間里也好不到哪兒去。
黎良愷打完電話后,整個人受到了很大的打擊,捂著胸口踉蹌著后退幾步,然后直接暈了過去。
黎修潔跟著兩輛救護車一起趕到了老宅。
黎靳言和黎良愷兩人一起被送上了救護車。
這期間,黎靳言一直緊緊握著凌若南的手,就連暈過去了,也沒松開。
醫院。
凌若南見黎修潔從急救室出來,走過去問:“他們怎么樣了?”
黎修潔面色凝重,“我爺爺血管破裂,還在手術中,我哥已經轉移去病房了,應該要不了多久就能醒了。”
凌若南懸著的心落回了肚子里,點頭,沒說什么,走到一旁的椅子上重新坐下。
黎修潔蹙眉,走過去,“你不去看看我哥嗎?”
“不去。”
黎修潔有些生氣,“你將他氣得吐血,連看他一眼都不愿意?”
凌若南抬頭看著黎修潔,“他見到我,可能還會吐血。”
黎修潔,“……”
他是見識過兩人的相處模式的,這會兒見面,如果掐起來,別說,還真有可能會再次吐血。
他哥對凌若南很明顯就是強制愛,霸道強勢鎖在身邊。
這種愛人的方式,往往傷人傷己。
以前他把不準凌若南對他哥到底有沒有情意,但是剛才他趕去老宅的時候,看見凌若南慌張的表情,覺得凌若南對他哥,應該也是有一些感情的。
實在不想看見兩人這樣互相傷害。
黎修潔在凌若南身旁坐下,“我哥最近吃不好,睡不好,飲食作息十分不規律,導致胃黏膜受損,情緒激動誘發上呼吸道出血,出現了吐血的癥狀。”
凌若南抿唇沒說話。
黎修潔轉頭看向她,“吃不好,睡不好,情緒激動,全都是你引起的,所以他這次吐血你全責。”
凌若南蠕了蠕唇,想說她又沒讓他這樣,又覺得他都吐血了,她還爭辯挺沒意思的,便還是沒說話。
她看了一眼旁邊急救室,還亮著燈,黎良愷還在手術。
她不知道黎良愷進房間的時候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暈倒了,想起他進房間之前問她的那些問題,該不會他暈倒和姨奶奶有關吧?
他到底和姨奶奶是什么關系?
似乎關系不簡單的樣子。
“我哥雖然混跡娛樂圈,身邊女人環繞,但是他沒談過戀愛。”
黎修潔的聲音拉回了凌若南的思緒,她微微蹙眉瞥了黎修潔一眼,眼神明晃晃的表達著:你這話說出來誰信?
“我說的是真的,你別看熱搜上經常有他和女人的緋聞,其實都是有人刻意制造的,我哥把持著娛樂圈大把的資源,太多心懷不軌的女人前赴后繼往他身上撲了。”
黎修潔見凌若南還是一副不相信的表情,又道:“我哥從小被爺爺管束著,婚姻大事,他知道自己做不了主。
他那么聰明的一個人,既然知道自己不能做主,又怎么會容許自己去觸碰和沾染感情?
在應酬和工作上,他游刃有余,但真正和女人以男女關系相處,他毫無經驗,也不會表達自己的感情,這點你應該深有體會。”
凌若南確實深有體會,不管三年前,還是現在,黎靳言和她,從來不談感情,只上床。
“他明明喜歡你,卻總是做出讓你生氣的舉動,明明想將你留在身邊,卻又一次次地將你推開。
在感情上,他其實就像一個不成熟、不懂事的孩子,見到了喜歡的東西,就不顧一切、不擇手段也要搶過來,對你,他就是這樣。”
凌若南面色平靜看著黎修潔,“他不喜歡我。”
昨晚他親口說留下她只是因為不想她肚子里的孩子流落在外。
“怎么可能,我敢以我的項上人頭擔保,我哥肯定喜歡你,而且對你還用情至深。”
用情至深?
黎靳言對她?
凌若南只覺得好笑,她看了黎修潔一瞬,淡淡“哦”了一聲。
黎修潔怎么會看不出來,凌若南這聲哦有多敷衍,她顯然還是不相信他的話,而且不想再和他聊這個話題,所以敷衍了事。
“如果他不喜歡你,怎么會你離開三年,他還沒放棄尋找你?如果他不喜歡你,又怎么會找眉眼和你有些相像的舒念秋這個替身放在身邊?
還有,從小到大,他最聽爺爺的話,可是這次,為了和你在一起,他不僅違逆了爺爺,甚至還說出了不要黎氏總裁之位,也要你的話來。”
凌若南微怔,“他說……不要黎氏總裁之位也要我?”
“對呀,爺爺為了這事還特意給我爸媽打了電話,我爸一氣之下打了我哥一頓,下手可狠了,我哥背上的淤青到現在還沒散呢。”
凌若南內心無比震撼,黎靳言對她從來都是霸道強勢的占有,要么就是語言上的侮辱,雖然也有過溫柔甜蜜的時候,但那都是她乖乖聽話不反抗,才會有的待遇。
她能感覺到他是喜歡她的身體的,但從未感覺他喜歡她這個人。
不對,如果他喜歡她,又怎么會和別的女人訂婚?
“他和陸云凝已經訂婚了。”
“那是因為爺爺天天讓他相親,催他結婚,而你三年了杳無音信,他為了應付爺爺才點頭同意的,可是自從你回來,他訂婚宴那天就丟下小云朵走了,而且上次還親自去陸家表態要退婚。”
凌若南滿臉震驚,“他要退婚?”
黎修潔點頭,有些頭疼道:“現在婚事被我爺爺卡著,我哥還給我下達了任務,讓我去說服小云朵退婚。”
“可是我不止一次在他身上聞到了女人的香水味。”
“你該不會覺得我哥和小云朵在一起了吧?”
凌若南后知后覺自己剛才那句話不該說,顯得她好像在吃醋,于是說:“他們有沒有在一起和我沒關系。”
“我爺爺之前為了撮合我哥和小云朵,還給我哥下過藥,我哥愣是淋冷水澡等著我送藥去救他,都沒碰小云朵,你覺得他們會在一起?”
所以一切都是她誤會了?
網上那些緋聞也是假的,黎靳言從來沒有過別的女人?
而且黎靳言很喜歡她,甚至不要黎氏也要和她在一起?
“你……”
黎修潔等了兩秒,見凌若南還是沒有下文,問:“你想說什么?”
“你口中的黎靳言和我認識的黎靳言是同一個人嗎?”
不怪凌若南會有這樣的想法,俗話說眼見為實,耳聽為虛,實在是,黎修潔口中的黎靳言和她親身感受的黎靳言完全不一樣。
前者深情專一,為了她不顧一切。
后者霸道強勢,幾次差點掐死她。
這完全是兩個不同的人啊。
黎修潔:“……”
得,他說半天,她竟然全然不信。
他哥到底是怎么將兩人的關系處理得這么糟糕的?
看來感情這種事,還是得靠他們自己,外人摻和沒用。
“我沒必要騙你,騙你對我沒有任何好處。”黎修潔不想說了,起身,“我去看看我爺爺。”說完朝急救室走去。
走了兩步,又停住腳步,回頭看著凌若南,“我哥暈倒,你那般慌張,其實你對他不是全然無情吧?”
凌若南抿唇沒說話。
“如果你對他有情,那就不要再離開他了。”說完這句他走了。
凌若南坐在椅子上,目光呆呆看著地面出神。
她慌張是因為黎靳言是被她氣吐血暈倒的,她只是害怕他會像漾漾的父親一樣,她只是不想成為殺人兇手。
對,是這樣的。
她并不在意他。
他對她那么惡劣,她怎么可能在意他?
“黎先生,你身體還沒恢復,不能到處跑。”
一道焦急的聲音從走廊那頭傳來。
凌若南聞聲抬頭,見黎靳言大步朝這邊走來,身旁跟著一個穿著白色護士服的護士。
黎靳言來到凌若南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面色冷峻,嗓音強勢霸道,“誰準許你離開我身邊的?”
這時,護士快步走了過來,看著凌若南說:“你是黎先生的妻子吧?他醒來看不見你,拔了手上的針頭就出來找你,他現在身體還很虛弱,需要回去繼續掛水。”
凌若南看著黎靳言,似乎從他深邃的眼底看見了一絲慌張和害怕。
目光掃過他的手背,應該是拔了針頭沒處理的緣故,流了不少血。
他是怕她又走了嗎?
他真的在意她?
她再抬頭去看,他眼底只有翻滾的怒意,仿佛剛才只是她的錯覺,想著黎修潔說的那些話,她起身,看著黎靳言的眼睛,問:“你強行將我留在身邊,甚至不顧自己的身體來找我,到底是為了什么?”
凌若南也不知道她在期待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