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出衡山

第一百四十五章:仲夏夜之夢(8.356k)

“大師請留步!”

桑榆道旁,趙榮打馬提速,又喊一聲。

大和尚跑了半夜,聽馬蹄聲漸近,才反應過來后面的人是在叫自己,當即駐足回過頭來。

瞧見一青衫少年微勒韁繩,下馬走近。

昨夜星月暗淡,昏黑得很。

大和尚看似魯莽,卻粗中有細,并不愚笨。

夜里大打一場,知這少年武力不俗。

“小兄弟叫我作甚?”

趙榮這才看清大和尚樣貌,除了身形高大,臉也是極肥極胖。

心中已將大和尚的身份猜了個八九分。

當即笑道:“昨夜瞧見大師打殺魔教賊人,痛快爽利,叫我佩服得很。”

“如今這江湖上敢這般狠斗魔教的好漢可難見了。”

“今個一早見到大師背影,忍不住想上來認識一番。”

大和尚一聽他的話,眼睛微微瞪大一圈。

你這話怎說得.好像魔教賊人都是我殺的一樣?

大和尚道:“那幫撮鳥我本懶得理會,他們在土門那邊的酒肆中用下三濫手段給向問天下毒,沒想到我的酒水中也沾了毒藥,害我肚痛半天。”

“我是有仇就報,這筆賬當然要和他們清算。”

他朝著衡山眾人打量一番:

“你們的打扮與土門那邊的追殺者很像,昨天傍晚見你們到客店,我也以為是魔教的人。”

“本想和伱們算賬的,但事分輕重,還是華山的事重要,就匆忙吃喝,沒閑情摻和。”

趙榮微微一怔。

難怪向問天不說話就動手。

大和尚盯著趙榮,忽又滿意一笑:

“小兄弟功夫不賴,人長得也俊,不錯不錯,若是我家琳兒喜歡你,你可以給大和尚當女婿。”

趙榮還沒說話,追上來的向大年等人都哈哈大笑。

曲非煙站在趙榮身邊笑道,“大師一點不像出家人。”

“高僧們見到有緣人,都會說你與我佛有緣,要度化入寺,哪有上來收做女婿的,這不是把有緣人推向滾滾紅塵嘛。”

大和尚哦了一聲,指著趙榮,笑對綠裙少女道:

“罷了罷了,既然他是你的心上人,我就不與你搶,便再找其他的女婿,總不能叫我女兒做小。”

衡山弟子表情精彩。

衡陽大廟和尚多,大家各都見過不少。

像眼前這位的,當真沒見過。

少女眼中羞怯一閃而逝,卻不與大和尚聊天了。

待會又不知他要冒出什么葷話來。

趙榮已十分確定大和尚身份,出于禮貌,還是拱手相問:“在下趙榮,不知大師名諱?”

大和尚豎單掌還禮,話語豪爽:

“我身在佛門,但佛門種種清規戒律一概不守,因此法名叫做不戒。”

“原來是不戒大師。”

趙榮提議道:“我們也要上華山,大師不若與我們一道。”

“那可正好!”

不戒和尚毫不猶豫就答應了。

他雖然五大三粗,心思卻靈,感覺到眼前這些不是惡人。

大家走在一起,互相有個照應。

到商洛還有七十里路,當下直言道:

“榮兄弟,我走了一晚,勞煩你們讓出一匹馬來,否則我要被你們落在半道上。”

他話罷,程明義已將馬牽來。

“大師,請。”

“多謝!”

不戒和尚朝著眾衡山弟子又道一聲謝。

大家騎馬朝商洛去。

天越來越朗,日頭高高升起。

仰天一瞧,空中的云片片如鱗。

所謂天空魚鱗斑,曬殺老和尚。熱氣上涌,臨近晌午,大家戴上斗笠。

馬兒跑了一路,鼻息漸重。

尤其是不戒和尚胯下那匹馬,一直喘粗氣。

放馬到丹江支流飲水,消消暑氣。

中午在河邊對付一下,吃的干糧。

樹蔭下,衡山幾名弟子與河邊納涼歇腳的旅客攀談起來。

他們還背著古樸樂器。

不一會兒,坐在樹蔭下的趙榮不由睜開眼睛。

不遠處傳來干鼓牙子、大鑼小鑼、鉸子銀鑼等聲,還有一陣清麗嗓音。

李未錦凌兆恒等人與商洛一帶的花鼓戲團打成一團,小曲在那邊清唱引得鼓團喝彩。

不戒和尚咧著個嘴巴直笑:

“榮兄弟,你們行走江湖,怎得還會這些名堂?”

“大師,這叫藝術交流。”

“藝術交流?”

趙榮笑道:“高僧見面,是不是也要討論一下金剛般若波羅蜜經?”

不戒和尚明白了話中含義,不由拍了拍腦殼:“我對佛法一竅不通,高僧見我吃肉,只會道什么罪過罪過。”

趙榮卻道:“有慧根的人,不見得要通佛法。”

“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大師的境界卻是一般高僧也沒有的。”

他說這幾句中聽話,惹得不戒和尚哈哈大笑。

“你若見我師父,他定要說你與佛有緣了。”

小半個時辰過去,一行人繼續上路。

“戲鼓團的人說,順著這條道,待會兒會從城南軒和門進城,勸我們朝西邊客店投宿。上次江湖廝殺的地方在城東,那邊最亂。”

商洛位于丹江之北,背靠金鳳山,面對龜山,形如鶴翔。

因此又叫鶴城。

到了城門口,未錦師妹道:“可惜現在是仲夏時分,到此地時令不對。”

張靜誠師弟會意:“是啊。”

“南遷北歸之鶴在冬春季以鶴城中轉,那時才能見到鶴舞丹江的美景。”

趙榮也不由點頭:“若是伴鶴舞奏曲,倒是有仙家道韻,清雅脫俗。”

衡山弟子各都稱善。

不戒大師用手撓著腦門,他是個爽快人,此時竟然欲言又止。

他發現自己插不上話。

入了鶴城之西,這會兒不用再投野店。

此地的悅來客棧干凈又正規。

在豐陽時,他們分坐兩桌。

此刻十二人正好分三桌,向大年點上三桌好菜,眉頭不見他皺一下。

這一頓飯,魔教旗主買單。

什么橡子涼皮、燴菜熏肉、苜蓿粉蒸肉,鶴城搟面皮

一桌七八樣菜,再來幾壺商洛果酒,當真是店中豪客。

向大年吃前便會賬,囑咐廚子好好做。

店小二追著喊大爺,將幾桌人奉為上賓,伺候得極好。

酒菜下了肚,趙榮自覺誠意十足,便與不戒大師深聊幾句。

“大師游戲天下,怎會突然上華山?”

周圍衡山弟子也好奇得很。

大和尚聞言皺了皺眉,說了一句趙榮也聽不懂的話:“我上華山,是要當大丈夫。”

瞧見眾人眼神,他繼續道:

“大丈夫做事光明磊落,也不怕你們笑話。”

“我本是個殺豬屠夫,后來愛上了個美貌尼姑。但她不理我,我無計可施,想著尼姑不愛屠夫,但尼姑和尚是一家,于是做了和尚。”

“師父收我入門,我才知道清規戒律不能愛尼姑于是要還俗,師父說我與佛有緣,不準我還俗。”

“她聽了我的事,稀里糊涂被我真情感動,同我在一起生了個小尼姑出來。”

他笑呵呵地講述,臉上泛濫著幸福紅光。

大家一聽,雖覺離經叛道,倒也對不戒和尚有幾分佩服。

趙榮極為好奇,復問:“這與上華山有什么關系?”

大和尚哼了一聲:“我正要找華山派的岳不群算一筆賬。”

“嗯??”

他跳得太快,眾人都不明白其間有何聯系。

趙榮大腦急轉,怎么也想不到此時的不戒與岳不群能有什么糾葛。

心下猜測‘不戒和尚恐怕是被人挑撥了’。

大和尚道:“這是一樁舊事,我老婆因為一場誤會離我父女而去。”

“那日我在南陽析縣一處街道旁,正用小陶鼓逗我女兒歡笑。”

“忽聽一女子夸我女兒好看,我抬頭瞧見一姿色不凡的美貌夫人,于是也夸道‘你也長得極美’。”

“她忽然生氣,拔劍出來,問我懷中女嬰兒從何處偷來。”

他繼續道:“我便作解釋,說‘這是我女兒,你若不信,我還能再生一個出來’。”

“又見她怒火更甚,罵我淫僧,叫我把女嬰兒放下,我便說起尼姑老婆的事,她聽不下去了,一劍朝我刺來。”

“這女子卻不是我對手,被我打退。”

“這時我老婆恰好將客棧內的行李收拾好,她誤以為我與那美貌女子有糾纏。我越解釋,她越生氣,當天晚上,她駕著輕功,離家出走了。”

眾人聽得入神。

不戒大師聊天的本事他們已經有所見識。

小曲問道:“大師,后來你找到老婆了嗎?”

不戒搖頭:“這些年我走遍天下,都尋她不到。”

“自尼姑老婆離開后,我找她許久都沒找到,于是到處打聽那引起誤會的女子,想殺她泄憤。”

“到了華山附近,我終于找到那個女子,但她卻帶著一個小小女娃,與我家琳兒一般可愛。”

不戒大師嘆了一口氣:

“看到那女娃,我心中怨氣瞬間消了,想她當初也是好心,若我琳兒真落入歹人之手,她確實是在幫忙。”

“又看了那女娃幾眼,心中想到我女兒,便默默下山去了。”

趙榮聞言,立時在心中算了一下時間。

那時恰好是在劍氣之爭后,華山夫婦正攜手闖蕩江湖,行俠仗義。

“大師,難道引得誤會的女子,竟是華山派的寧女俠?”

不戒和尚露出不爽之色,“正是她。”

“真是奇怪,我夸她長得美,又不是什么壞話,偏要動劍。”

趙榮追問一句:“既已放下,怎又突然要上華山?”

不戒露出一絲惱怒:“前些日子,不曉得是哪來的混賬,他們竟然知曉這事。”

“到我面前嘲笑我不是大丈夫,老婆丟了都不敢吭聲。”

“又說我不敢上華山,是怕了岳不群。”

“我呸!”

“大和尚誰都不怕,黑木崖的東方”

他聲音越來越大,趙榮連忙打斷,安撫道:“大師莫急,先喝一杯。”

不戒和尚醒悟過來,朝周圍看看有沒有血衣人。

他喝了一杯酒,又聽趙榮道:

“這是有人故意挑事,引大師與華山派相斗。”

他的腦海中已閃爍起“左冷禪”三個大字。

不戒和尚的事發生在中原。

當時嵩山派自然也在關注華山夫婦,知道一點秘聞也不奇怪。

‘左大師伯被魔教牽扯,自覺對付華山的人手不夠穩妥,這才想方設法借力。’

趙榮想通前后,心下警惕左冷禪的手段。

他這般計謀對付正常高手,那是屁用沒有,一點也不高明。

可放在不戒和尚這里,那就說不準了。

果然,不戒和尚喝完一碗酒后便道:

“我知道有人挑撥,但此番被人提起,心中還是有股惡氣。”

“若不上華山,以后再被人說起,準要被說成孬種。”

“大和尚行事光明磊落,我跑了老婆總歸與他們有關,岳不群不給我個交代,我就把他老婆抓到廟里剃度,讓他也嘗嘗沒有老婆的苦楚。”

似是想到多年尋妻未果,大和尚郁悶不已,連喝三碗酒。

‘若不戒和尚與岳不群大斗一場,恐怕就沒功力應對劍宗高手與嵩山派的人了。’

‘可惜,左大師伯,我卻不能叫你如愿。’

趙榮忽然笑道:“不戒大師,可否讓我看看你的左手。”

“有何不可?”

大和尚毫無輕視之心,聞言伸出自己的左手來。

不戒和尚發現。

面前少年的眼睛在接觸到他的手時,像是陡然一亮。

衡山同門也好奇了。

大師兄還會看相算命?

“看出了什么?”不戒問。

趙榮目光抬起,反問:“大師,令愛的師父,應當是個脾氣暴躁之人。”

不戒和尚愣了一下,眼睛豁然一亮:“沒錯!”

“令愛卻純真溫和,心地善良。”

“沒錯!”

不戒和尚目光大亮,他自問與這位榮兄弟從不相識。

但此刻所說,分毫不差。

江湖奇人!

不戒和尚不敢怠慢,豎起單掌,頗為有禮道:“榮兄弟,可能看到我老婆身在何處?”

趙榮道:“暫時看不見。”

“那何時能看見?”

不戒和尚趕忙追問,他也不提什么岳不群了。

找華山派的麻煩,不及他老婆一根毛重要。

趙榮目光深邃,“你夫人這條線從你身上斷開了,這一次你來華山沒來錯,但不能與華山夫婦交惡。”

“他們與你夫人離家出走有關,因此身上也有一根線,你上華山,正好把線接上。”

“若是惡斗,這線就斷得更厲害。”

“此線一接,我有極大把握看出你夫人在何處。”

不戒和尚大喜:“此言當真!”

趙榮道:“我行走江湖,從不對朋友說假話。”

“好!”

不戒和尚那鐵塔一般的身軀微微晃動,他連敬三杯,連說一些感謝話。

又拍著胸脯保證,絕不會與華山夫婦交惡。

衡山門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他們也將事情看懂了。

按照大伙對小掌門的了解,不覺得這是在看相,八成是把這個大和尚忽悠住了。

本來他與華山派作惡,與衡山派可以算敵對關系。

現在,突然變成了一路人。

昨夜瞧過這大和尚的本事,知道又得一強援,心中更有底氣。

眾人心情大好,多飲幾杯商洛果酒。

當晚在客棧休息,沒遇見賊匪,各都睡了一個好覺。

翌日一早出發,傍晚時到洛南。

又走三日,終到華陰。

一路上遇到了幾伙蟊賊,都被他們輕松打發了。

但從打聽到的消息來看,關中平原東部最近江湖廝殺極為慘烈。

華陰自然包括在內。

原本要上山找岳不群麻煩的不戒和尚都有些著急,生怕他們被魔教害了,如此一來斷了線,他休想再找到老婆。

奔波數日到華陰,他們沒耽擱。

僅休整半天,便在第二日一早棄了馬,直朝山上去。

小曲跟在趙榮身邊,與他一同遠瞻華山。

只見云起太華山,云山互明滅。

此處景象與衡山大為不同。

五岳之峰,各有雄奇。

遠見巨靈危峭,群山脈脈相連。

又有詩云:“金城秀繞三峰翠,玉井花開十丈蓮。”

趙榮見遠山綠意盎然,郁郁蔥蔥,宛如一片綠海。

“瞧這路面濕滑,前幾日定下過一場山雨。大家腳下踩實,尤其到了陡峭處。”

“好。”

“我還是第一次上西岳。”

“我也是。”

“有道是渭水綠溶溶,華山青崇崇。山水一何麗,君子在其中。咱們趕上好時候,此刻風景尤佳。”

他們在山道上,一路走一路聊。

未錦師妹打趣道:“大師兄,華山的螢火蟲大大的有名,你可要去捉嗎?”

“我自是不及令狐師兄,他捉幾千只,我便捉個三兩只吧。”

趙榮笑道。

不戒大師又迷糊了:“捉幾千只螢火蟲做甚么?”

“油炸下酒嗎?”

小曲搖頭:“大師唐突了。”

“你若能找著你夫人,給她捉點華山的螢火蟲去,她定然心花怒放,以后也不會離家出走了。”

不戒大師哈哈一笑,“這又是什么名堂?”

趙榮一本正經道:“大師,此乃華山仲夏夜之夢。”

山色喜人,他們說說笑笑又走幾里。

忽然一陣爽風吹來,暑氣大消。

便在此時,

衡山派眾人與不戒和尚同時變色,所有人臉上的笑意都收斂了。

“可是有一股血腥味?”

“不錯。”

不戒和尚朝華山玉女峰方向遠遠瞧去,“不妙,這風是從山林那邊吹來的。”

他搶先一步,朝前方沖去。

趙榮領著同門緊隨其后。

約摸走了兩里路,眼前景色驟變!

“好多尸首!”

道路兩旁,橫七豎八躺了許多人。

一路往上,零零散散看不到頭!

山風吹來,血腥氣伴著涼意涌上心間。

趙榮不想枉送性命,連忙俯身檢查幾具尸首。

見他們的致命傷與延津梅林傳出來的劍傷截然不同,這才微松一口氣。

“有熟面孔嗎?”

“沒有,不是咱們五岳劍派的。”

不戒和尚也搖頭,顯然不認識地上躺著的人。

程明義道:“這人是中陷阱死的!”

大家跑了過去,瞧見一根粗大的杉樹上有一繩索,上面的人被活活吊死。

顯然是掉入陷阱。

在林中摸索,又找到好幾具被陷阱坑殺的尸體。

能在華山上布置陷阱,多半是華山派的人。

也就是說,這些人竟是與華山派相斗?

眾人察覺這一消息,立時加快步子朝玉女峰方向去。

又走了兩里路,忽聽“噗噗”幾聲響,前方數人急步奔來!

唰唰刷!

一道道身影躍到面前,攔住他們去路。

這一步躍來超過兩丈,身法又快,可見輕功了得!

若是一道兩道也就罷了,竟有連續六道身影躍來,輕功一個比一個好!

六人樣貌古怪,臉上凹凹凸凸,滿是皺紋。

“你們是什么人?”

不戒和尚罵了一句,“可又是魔教那群撮鳥?”

他惦記老婆,害怕華山夫婦遭遇不測,這會兒脾氣火爆得很。

一人道:“大和尚,你又什么人?”

另一人道:“廢話,大和尚自然是出家人。”

又一人道:“出家人不罵臟話,他罵我們桃谷六仙是撮鳥。”

一人嬉皮笑臉道:“定是一個假和尚。”

于是其中一人問不戒:“假和尚一般都有老婆,你有沒有老婆?”

第六人道:“假和尚一臉生氣,要么是長得不如我六仙,討不到老婆,要么就是他的老婆跟別人跑了。”

不戒和尚火冒三丈,聞言大罵一句,握著水磨禪杖就要出手。

趙榮來到他身邊,笑著朝六人問:“鼎鼎大名的桃谷六仙上華山來做什么?”

這六人各有一身武藝,且配合默契,似有詭異陣法。

他們出自神秘桃谷,自長輩死后,六人初出江湖,雖有武藝傍身,但心智與常人迥異。

這幫人能把華山派整個逼下山,趙榮曉得他們難纏,此刻既不想放對耽擱,又想知道他們怎么也來了華山。

于是用了“鼎鼎大名”四字。

他這邊一夸,桃谷六仙頓時喜悅。

一人笑道:“不錯,你見識不凡,竟認得我六仙。”

其余幾人跟著笑鬧,說了一大堆廢話。

不戒大師擺著袖子,早不耐煩了:“看你們有一身武藝,怎得就像一群蒼蠅,問你們為何來華山,婆婆媽媽的,不敢說嗎?”

桃實仙站了出來:“有什么不敢說的?”

“我們上華山要找人算賬。”

“去年在九江府那邊的江上,有一伙人偷襲將我們兄弟打入江水,害他差點淹死。”

“這些人我們找了許久,最近終于查到兇手是誰。”

“不錯!”

“一個是華山派的岳不群,還有一個是衡山派的趙榮。”

衡山弟子一聽,全都面色一變,滄浪浪齊聲拔劍出鞘!

這拔劍的連貫動作,桃谷六仙也不禁多瞧幾眼。

不戒大師也發怒了,“我來與你們算賬!”

趙榮雖不怕這六仙,卻不愿左冷禪奸計得逞。

他輕功一展,跳到不戒大師身前。

這身法動作,明顯強過六仙。

桃根仙瞧他武功厲害,贊道:“你的武功很高,難怪曉得我六仙大名。”

“你叫什么名字?”

趙榮迎著六人目光,“我便是衡山派的趙榮,可是我將你們打入江水中的?”

桃干仙搖頭,“當時有人蒙著臉,你可能就在其中。”

桃干仙身邊第二個人還準備說話,趙榮沒給他啰嗦的機會,當著他的面匯聚掌力,一掌拍了過去。

桃花仙反應極快,跳上來舉掌招架!

見趙榮掌力雄渾,

立時跳出三人來到桃花仙背后,各自按掌在他后背!

只是兩個呼吸功夫,趙榮加催掌力。

易筋經剛猛內力瞬間爆發,如山洪沖澗,滾木掀石!

四名桃花仙衣衫被掌風帶起,獵獵作響!

聽到“砰”的一聲響起。

趙榮雙腳在地上踩出兩寸深的腳印,但他紋絲不動,對面四仙中按掌助力的三人各自被震退五六步!

與趙榮對掌的桃實仙往后一倒,被兩位沒接掌的兄弟慌忙抱住。

瞧著那言行古怪的六人臉上涌現驚訝,衡山同門頓時露出驕傲之色。

什么叫本門最強?

差點就想喊出“我大師兄天下無敵”。

“好俊的內功!”不戒大師盯著地上的腳印,雙目又驚又喜。

“我師父說我是練武奇才,我看兄弟你才是奇才。”

趙榮謙虛一笑。

桃谷六仙全都盯著趙榮,他們出谷以來,第一次遇見江湖頂尖高手。

又聽趙榮道:

“我要將你們其中一人打下水,可需要偷襲?”

這六個怪人說話最喜歡抓人漏洞,但凡一點漏洞,都要被無限放大,最后說一堆能氣死人的煩心話。

此時被趙榮抓到漏洞,他們反而一喜。

與趙榮接掌的桃花仙正是當日落水之人,他當即道:

“大哥,二哥,三哥,他武功很高,打我下水確實不用偷襲。”

桃根仙道:“這是好事,我們不用再和他斗了。”

桃干仙歡喜得很:“若跟著他斗,我們今天要死掉好幾個,極不劃算。”

另外幾人還準備說話,又要扯東扯西。

趙榮提氣喊話,震動六人耳朵,打斷六人施法。

“岳掌門推你們一人下水,也不用偷襲。所以,鼎鼎有名的桃谷六仙被人騙了,看來傳言有假,六仙其實沒那么高明。”

桃谷六仙聞言,覺得很沒有面子。

他們準備辯解,又被趙榮搶話:

“若是找到欺騙你們的人,該如何?”

一人道:“撕成四塊!”

另一人道:“自然要撕成六塊!”

趙榮打斷了第三人說話,替他們分析起來:

“有人在利用你們,引你們上華山與岳掌門斗,只有岳掌門的對手會這么干,他們就是欺騙你們的人。”

“有沒有道理?”

桃谷六仙點頭:“有理。”

“山上有這么多死尸,華山派的對手一定在山上。”

“走,我們上華山!”

“上山,把欺騙我們六仙的人撕成四塊!”

話罷,桃谷六人反而在前面領路。

也許是趙榮說的有理。

也許是覺得誤會了趙榮,有損威名,心中有些虧欠。

六仙對趙榮禮貌不少,口稱“趙少俠”。

但是每次與不戒大師說話,都喊他“大和尚”,還會問“老婆是怎么跑的”?

不戒大師是個光明磊落之人,不屑于說假話。

竟讓這六仙知道他老婆真的跑了。

于是,一路上他們哈哈大笑,把大和尚氣得幾次要與他們打起來。

再往前走半里路,趙榮總算知道桃谷六仙為何到了此地卻沒有直接上華山。

因為前方有兩條岔道。

“我們兄弟在這里吵了兩個多時辰,不知道上華山派走哪條路。”

“是走華山大道東,還是華山大道西?”

趙榮上山前問過路,此時看準玉女峰方向,直接朝東邊走。

衡山派眾人與不戒大師也認準相同道路。

但六仙沒跟他們,反而在岔道附近又吵著“是東是西”。

這六人的怪異,當真叫人摸不著頭腦。

曲非煙回頭對他們說道:

“你們問東西做什么?”

“去華山,自然走華山的道啊。”

后面登時響起聲音:

“是啊!走東走西都不對,上華山就是要走華山的道。”

“走走走!”

六人不僅跟了上來,反而運起輕功順著山道上往上狂奔。

一溜煙的功夫就沒了影子。

“這六人古怪得很,功夫卻甚高,”程明義提醒道,“師兄卻要小心,方才對掌落了他們的面子,就怕他們裝瘋賣傻,又突然找機會偷襲。”

趙榮知其好心。

于是順勢說道:“我之前聽過這幾人的名號,他們的性情倒真是如此,口上說什么便是什么。”

向大年不由駭然:“難道那撕成四塊、六塊也是真的?”

趙榮點頭:“倒是有所耳聞。”

眾人微覺驚悚

玉女峰下有一小廟,這便是林鎮南夫婦棺木暫厝之地。

趙榮見到這廟便知華山派距此不遠。

再往上走,眼前景色變得很快。

怪石嶙峋,山勢愈發陡峭,不戒和尚主動來到最前方探路。

眼前樹木清幽,鳥鳴嚶嚶,山澗流水淙淙。

水流聲更大,嘩啦啦響,像是有條瀑布。

順著陡峭石階上了一處高崖,眼前有一片開闊地,四五座粉墻大屋依著山坡,或高或低構筑。

立刻有一華山門人迎了上來。

是個生疏面孔,趙榮叫不出名姓。

他滿面憂色,快步走上前來招呼:“諸位是何方高朋?”

程明義上前道:“我們是衡山弟子,這位是不戒大師。”

華山門人有些激動,他立刻拱手招呼,又將目光掃了一圈,最后凝聚在趙榮身上:

“敢問可是趙師兄?”

趙榮笑著點頭,與他拱手。

“太好了!”

華山弟子大喜,他早聽山上的師兄們說過,衡山派趙師兄與他們關系極好。

那這些人定是與華山派站在一起的!

“諸位師兄快隨我來!”

“師父師娘正在正氣堂,今天來了很多惡客。”

不待趙榮詢問,他已經著急忙慌跑到前頭。

眼前的幾棟粉墻大屋顯然不是正氣堂,沿著山道走了近兩里路,終于瞧見一排屋舍院落。

正要順著木階而上。

一道凄厲的喊叫聲響徹山間!

“呃!!!”

那一道慘嚎聲只響一下,戛然而止!

而后便是一連串的尖叫聲,顯然是被什么可怖畫面嚇到了。

正氣堂前的院落血雨紛飛!

六道恐怖的大笑聲傳來,跟著一條胳膊從里面飛出。

眾人聽到叮當一聲響。

斷掉的胳膊旁邊,還落了一把寬劍。

這劍,

一看便是嵩山派佩劍

(本章完)(愛腐竹ifzz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