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出衡山

第一百八十五章:天人有缺、誰敵寂寞(8.067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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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月明,一場秋雨過后,點蒼山煙嵐雜沓。

遠望摩鷹高崖,望舒之前,正有一道黑影運劍如飛。

鄒松清越是靠近崖頂,劍鳴聲越響。

只是聽到這劍鳴聲,他便露出欣喜之色。

駐足在崖頂下,擔心打攪到師父練功,故而等到舞劍聲停下才去拜見。

“師父的劍法又有精進!”

商素風古井無波:“只是初窺無影神劍,唯有真正領悟蒼鷹之勢,這門神劍才能無聲無息、無影無跡,距離大成還尚早。”

“可是衡山論劍有消息了?”

“正是。”

鄒松清一臉佩服之色:“弟子幾番打聽確定消息沒有錯漏,這才來稟告。”

“這次衡陽之事實在驚人,但師父您說得一點也不錯。”

“麻雀再多,只能是蒼鷹的口糧。”

“哦?”商素風每日觀鷹,雙目已如鷹眼,此時眼球像在脹大,極為銳利。

“說來聽聽。”

鄒松清深吸一口氣,面帶唏噓:

“這瀟湘劍神論劍天下,一劍衍萬法。青城泰山、昆侖峨嵋盡數敗北,崆峒神拳神掌泥牛入海,江湖奇人異士無可攖鋒,正道三大派掌舵人不敢與之敵。”

“敗者棄劍,化衡山劍冢,江湖妙諦之一狂風劍封不平技驚四座,然敗劍神而心死,余生為劍神守山!”

說到這里,鄒松清喘了一口粗氣:

“劍神的武學理解更是登峰造極,他道盡各派祖法,江湖人皆言,那些敗劍者,連他們的祖師也一起敗了。”

他又心馳神往:“但眾多江湖人聆聽到其中奧妙,大展眼界,受益匪淺。”

“雁城聞道千余客,萬劍歸宗在衡陽。”

“劍神指點了大半個江湖,現在道一句雁城客,大家便知其在衡陽聽過劍神論劍。”

“江湖人已尊瀟湘劍神為當世第一妙諦。”

商素風聽了徒弟的話,不由摸著下巴上半黑半白的胡須,心頭震撼莫名。

不僅僅是因為劍神的實力,更是那股指點天下的魄力。

忽然,他隱隱感受到了什么。

鄒松清又不斷講述其中細節,對應到門派與具體論劍場面,商素風默不作聲,一直在聽。

小半個時辰后,鄒松清口干舌燥,方才將所有的話說盡。

他發現.

師父的臉上,竟然出現嘆詫惋傷,且越來越濃。

鄒松清局促不安:“師父,您.”

“唉”

商素風長嘆,舉頭遙望嬋娟。

“師父,您因何而嘆?可可是”

說到這里,鄒松清頓住,似乎再往下說頗有冒犯。

“你可是在想,為師聽了劍神這等功力,心中畏懼自覺不敵故而嘆息。”

鄒松清是個老實人,他不說話等于默認。

商素風卻不生氣:“那是因為你和那些江湖人一樣,只浮在表面,一點也不懂劍神。”

“只瞧見他威震天下,卻瞧不見在這之后的寂寞孤獨。”

他嘖嘖一聲:“我孤坐點蒼,同樣體會過這種心境,雖與劍神不同,卻沒有人比我更懂劍神。”

鄒松清瞪大雙眼,不知師父言下何意。

“他傳劍天下,乃是為了世間能有抗手,相比于這些平庸的練劍之人,他更希望看到他們的祖師。”

“江湖人到雁城論劍,他們論的是劍,劍神論的卻是寂寞,高處不勝寒的寂寞。”

商素風的話像是大壩打開閘口,閘口前的鄒松清如被洪流怒沖!

他順著師父的話,一瞬間像是明白了什么。

劍神如此年輕,未來定然找不到對手。

那又是何等寂寞?

商素風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問:“你方才說的妙諦,還有哪幾位?”

鄒松清頓了頓,看了師父一眼,肅穆道:“據說當世有五大妙諦。”

“瀟湘劍神萬劍歸宗,冰白劍氣神乎其技。他迎戰正道各大派,毫無衰敗表象,可見一身內力難以捉摸,不少江湖人認為劍神已超過東方不敗。”

“東方不敗稱雄江湖已久,他身法如電,劍光似雷,但他不懂劍氣,與劍神相斗恐怕會吃虧。”

“傳聞華山前輩風清揚依然在世,那獨孤九劍號稱無招勝有招,極其玄妙。”

“狂風快劍封不平以劍為心,劍斬狂風,如今雖為劍神守山,卻也能與劍神大戰。”

“雁城顧老回風潑雨劍,劍藏風雨之勢,劍招淳樸自然毫無破綻。”

“便是這五大高手。”

道出這些高手名諱,鄒松清也心旌搖曳。

他們這些用劍之人,如何能不向往。

瞧見師父目光深邃,不由擔心問道:“師父,您還要與劍神一戰嗎?”

只這一問,商素風銳利的目光直射過來!

“哼,那自然要戰!”

“天地廣闊,摩鷹崖上的蒼鷹馳騁云天,搏擊風霜雨雪,若有膽怯,休想練成本門精要。我蒼山神祠自有其法,不會比這天下的高手差。”

“伱也莫要因為江湖傳言而喪氣,覺得那些絕頂高手高不可攀。”

“誰不是起從微末?”

“肉體凡胎,又有什么不可戰勝?”

商素風道:“為師已窺路徑,循序而走,終得極致。”

“待我大成,自會領教劍神寂寞。”

鄒松清心潮澎湃,被種下一顆種子,他激動高呼:

“師父!”

這一聲大喊,回蕩在點蒼山,讓摩崖月夜,多了三分壯闊。

鄒松清下崖后,將師父的一些告誡說與同門。

沒過不久,大理武林盛傳“唯點蒼神劍懂得劍神寂寞”。

自衡山論劍之后,點蒼山已名聲大噪。

如今這刁鉆角度,更是叫人讀懂劍神。

大家順著商素風的話細細一想,果然有理!

走南闖北多年的江湖老人們也喟嘆:“不愧是能與劍神對戰百招的存在。”

也有大理武林人覺得點蒼神劍名不副實,想拿他出名。

結果這些人一個個在摩鷹崖上慘敗!

商素風本就不俗,如今烈陽功大進,又窺無影神劍的路徑,尋常人登崖挑戰,還是在摩鷹崖主場。

大理武林就找不到一個能戰鷹而勝之人。

點蒼山的蒼鷹正不斷在大理武林揚名,雁城的劍神則是在發愁。

從端陽到中秋這段時間,趙榮一直在傳授門人內功心法基礎訣竅。

他創的陰神訣與陽神功,以一眾衡山弟子的資質,別說入門,那是連門檻都摸不到。

“師兄,我已經盡力了”

藏劍閣大院中,向大年說話時聲音顫抖。

他陽神功基礎練不成,便去練陰神訣,趙榮還制造一大缸冰水助他吸收寒氣。

但除了將他凍得全身發抖外,并無奇效。

程明義、馮巧云,席木樞等一眾真傳全都搖頭。

馮巧云見趙榮沉思,不由笑道:

“師兄何必糾結此事,本派鎮岳訣已算上乘,如今師兄施展神奇手段,將之又推衍為鎮心訣,這門內功已經極為珍貴,加之又與本派相合,門人弟子無不受用。”

“人有窮盡,鎮心訣已難練至盡頭,師兄莫要再生苦惱。”

程明義也點頭建議:

“我們資質雖然差了。”

“但十五代幾個天資不凡的弟子如今正以基礎內功溫養經脈,等再長幾歲,師兄傳他們神功,也許就有機會繼承師兄衣缽。”

“是啊是啊!”

眾人應和,艾根才道:“師兄莫要再將心思放在我們身上。”

大家又齊聲喊:“是啊是啊!”

嘴唇發白的向大年也喊得相當大聲。

神功雖好,但命更重要。

一眾真傳互相用眼神示意,想要打消小祖師的決心。

起初大家聽聞小祖師傳功,各都迫切欣喜。

練武之人,多半抵擋不住神功妙法的誘惑。

小祖師獨斗各大派高手,游刃有余,他自創的神功,恐怕就是當世第一神功。

然而.

練著練著,眾人就發現不對勁了。

不僅一絲一毫摸到門檻的跡象都沒有,反而備受神功摧殘。

翻涌不止的氣血、竄動不休的真氣、冰凍徹骨的寒氣,那真是在冰火兩重天之間翻滾煎熬。

更要命的是.

一番折磨過后,還是入不了門徑。

眾人感受到小祖師傳功執念頗深,于是鼎力配合。

但這一大段時間下來,大伙真想喊小祖師住手,別再傳授神功了。

那真不是大伙能練的。

趙榮的眼睛從他們身上掃過,又看了看發抖的向大年,不由笑了出來。

師兄弟們愣了一下,也跟著哈哈笑了。

這件事,總算是告一段落。

馮巧云向大年等人陸續告辭,藏劍閣的亭子中,只剩下大師兄與小師妹了。

“榮哥,你摸摸。”

她伸出一只纖細修長的手來,趙榮輕輕一握,只覺冰冰涼涼,這是練功練的。

“有沒有其他不適?”

“這倒是沒有,”曲非煙緊接著道:“這門神功雖然厲害,可我練得極慢,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練成。”

她撲閃著大眼睛,全盯著趙榮臉上:

“榮哥,這功夫能青春永駐?”

趙榮微微搖頭:“你練的那個陰神訣不太行,需練我的明玉真經,可你入不了門。”

他微微蹙眉:“這門功夫門檻太高,等我再想想其他辦法。”

“你的天資已經很出眾,除了下一代的幾個小娃娃沒嘗試,本門能練得陰神訣入門的唯你一人,總算驗證了我這功夫是能練的。”

曲非煙沒在意他夸獎,只是笑道:

“當年的衡山老祖師一定和你有同樣煩惱。”

趙榮眉頭一皺:“等我再閉關推衍一番。”

他才說這話,手上就傳來涼意。

原來是被小師妹雙手握住取暖。

“大師兄,小師妹給你送飯好不好?”

她一雙眼中全是期待,眼波如水晃動,俏臉帶著一分祈求,顯得我見猶憐。

在她的視線中,一只手越來越近。

“哎呦.”

小師妹撅著嘴,從我見猶憐變成不滿之色,單手捂著被戳了一下的額頭。

“下次吧。”

趙榮笑了笑,忽然聽到外邊傳來一陣匆匆腳步。

來人正是全子舉。

“師兄,川西傳出一件大事!”

“哦?什么事。”

全子舉將一封信紙遞到趙榮手上:“青城山松風觀,江湖除名!”

曲非煙也被驚得湊上來看。

全子舉略帶感慨,又在趙榮旁邊說道:“這余滄海自作自受,江湖人修煉辟邪劍譜有成的人幾乎沒有,唯他松風觀,一連出現好多陰譜高手。”

“當初林家之禍,便落在了他們身上。”

“這余矮子過于囂張,沒有自知之明,他松風觀可沒有師兄庇護。”

“據說是魔教所為。”

說到“魔教所為”四字,全子舉不禁搖頭,他可不會信這些鬼話。

趙榮將紙上的消息看了一遍,除了少數分派在外的青城弟子,松風觀中沒有一個活人,余滄海更是被斬去首級。

“松風觀練了辟邪劍法的弟子應當不少,能將他們團團滅掉的勢力屈指可數。”

“魔教根本不需要辟邪劍譜,多半是左冷禪干的。”

“他倒是心狠手辣。”

全子舉點頭,他心里也是這般想的。

“師兄,要不要明面派人去松風觀瞧瞧?”

趙榮搖了搖頭:“不必了。”

“左冷禪既然盯上松風觀,這時去川西,路上不太安全。”

全子舉覺得有理:“那便叫魯師叔那邊派人暗中打探吧。”

趙榮看向中岳方向,眼中閃爍厲色。

左大師伯,看來你雄心未死啊。

趙榮又對全子舉叮囑一番,幾日之后,他又登山去了天柱之巔。

僅一個月過去。

全子舉又帶來了新的消息。

“師兄,你猜得果然不錯!”

天山峭壁之上,全子舉的臉上浮現驚異之色:

“松風觀遭逢滅門之禍,不少門派去青城派探望,興許也有覬覦陰譜之心。”

“只是沒想到,正道各派派出去的人,竟多半死在去松風觀的路上!”

“外界傳言,是魔教所為。”

“嗯?各大派派出去的人都死了?”

“是!”

“雖然大多只是普通弟子,卻少有活著出青城山的。”

趙榮有些疑惑,左冷禪想挑起正邪大戰?

不對,這豈不是把各大派當成傻子。

以目前嵩山派的處境,恐怕會陷入眾矢之的,左冷禪絕對不會如此愚蠢。

“可有人看到是什么人動的手?”

全子舉滿臉不解:“幾名少林僧人說,出手之人是魔教天風堂的莫長老,還有一位練了鐵布衫的薛香主。”

“少林僧人應該不會說謊,難道真是魔教做的不成?”

趙榮聽罷也露出狐疑之色。

“先觀望吧,水再渾也有清的時候。”

“好。”

自川西松風觀滅門之后,武林陰云再起,不少門派受到波及,糊里糊涂卷入廝殺。

魔教頻繁行動,加上任我行現身中原。

鄭州大道上,更是爭斗不斷。

亂局,一直持續到年關之前。

年關前一天.黑木崖上。

“鐺啷啷!”

一串鎖鏈聲回蕩在一條長殿之中。

這長殿縱深三百來尺,彼端高設一座,模模糊糊坐著一個長須血衣老者,正是日月神教眾教徒眼中的‘東方不敗’。

東方不敗身前只點兩盞油燈,火焰忽明忽暗,叫人看不真切。

他身邊站著數位紫衣侍從,靠下邊有資格坐在此地的人,自然是楊蓮亭。

八名執槍武士壓著一名頭發白了一大半的高大漢子。

正是風雷堂主童百熊。

長殿之外,還有一眾魔教長老堂主,此時都遠遠看著這一幕,眾人心中無不生寒。

“東方教主,文成武德,千秋萬載,一統江湖!”

一眾武士跪地喊道。

可那童百熊盯著高座上的東方不敗,傲然抬頭,他手腳帶著鐐銬,頭發披散,瞧見那楊蓮亭時,肌肉不住抽動。

“東方兄弟!”

童百熊大喊一聲:“當真是你派人將我捉拿嗎?”

這一下運足功力,他的聲音響亮至極,在整個大殿中不住回蕩。

長殿外的日月神教高手各都看向童百熊。

沒想到這位功勞極大、武功高強的童堂主,竟也戴上鐐銬,被持槍武士帶入成德殿。

大殿之上,楊蓮亭冷冷說道:“童百熊,在這成德殿上,你竟敢大呼小叫。”

“你這有罪之人,見了教主為何不跪下?又膽敢不稱頌教主的文武圣德!”

童百熊憤怒擺動鐵鏈,發出錚錚聲響。

此時他再無任何顧忌:

“我與東方兄弟說話,豈容你插嘴!我與東方兄弟在太行山上出生入死之時,你不知在哪里!”

“大膽!”

兩名紫衣侍者上前踢童百熊雙腿,聽得咔咔兩聲響,卻是他們自己的骨頭斷了。

“哈哈哈!”

童百熊哈哈大笑,他這一身功力也極為駭人,不是等閑之輩就能對付的。

若不是東方不敗下令來抓,給他戴上手足鐐銬那也極難。

殿外的上官云等人沒有得令哪敢上前。

靜靜瞧著這爭斗多年的兩方勢力,東方教主既然無動于衷,那童百熊多半要敗了。

眾人看向楊蓮亭,敬畏之色更濃。

這時七八道破空聲響起,那些持槍武士紛紛用槍尖將童百熊架住,只待教主下令便將他刺死。

“教中多人看到你被任我行向問天抓住,他們豈能讓你活著回來。”

“分明是與任我行勾結,企圖叛教,無須狡辯。”

楊蓮亭冷冷地望著童百熊。

讓他沒想到的是,這人竟然毫無懼意:“我童百熊從不背叛兄弟,怎么可能勾結任我行。”

“你這狗賊胡說八道!”

童百熊一雙眼睛瞪大如銅鈴,惡狠狠看向楊蓮亭,恨不得將他吃掉。

轉頭又對東方不敗道:

“東方兄弟,如果你要殺我,童百熊眉頭不會皺一下。今日在此地,只要東方兄弟你開口,我立馬赴死!”

可是,高座上的東方不敗紋絲不動。

“東方兄弟,你開口啊!是不是楊蓮亭這個小人將你毒啞了!”

他的話語焦急暴躁、又帶著關切。

楊蓮亭眉頭一皺,朝旁邊東方不敗拱手說道:“教主,是否要將這狂徒賜死?”

高座之人聞之點頭。

“嘿!!”

那八名持槍武士見狀,一槍刺出。

他們沒想到,童百熊竟敢在成德殿上反抗。

他用手鐐中間的鐵鏈猛地一擺,捆住兩柄刺來的槍刃,聽得嘣的一聲,那鐵鏈中間帶銹的地方被他硬生生震斷。

長殿外的人不敢有動作。

教主在殿上,哪有童百熊放肆的份。

童百熊搶過一柄長槍,片刻間將八人全部打倒。

“東方兄弟!”

他銀髯戟張,運足功力大喊:“我不要你點頭,兄弟你出一句話,童百熊立刻死在你眼前!”

可東方不敗依然不敢出聲。

童百熊察覺有異,兩腳一蹬沖上高臺。

長殿外的眾人幾乎看呆,只聽得一聲慘叫,楊蓮亭倒飛出去,跟著又有一聲大吼:

“他媽的你不是東方兄弟,你到底是誰?!”

童百熊近前才發現,這人五官樣貌與東方不敗相似,可此時一臉慌張,哪有東方不敗平素那泰然自若、胸有成竹的神態。

盛怒之下一掌劈出,直接將假貨打死。

殿外眾人沖上前時,童百熊已經打斷了楊蓮亭一條腿。

沒想到楊蓮亭是個硬漢,竟然一聲不吭。

“說,我東方兄弟被你藏在哪里?”

其他教眾見狀也紛紛沖入殿內,但看到此間事后一個個心中冰涼,又全然摸不到頭腦。

那位舉報童百熊的青龍堂杜長老氣沖沖朝前走。

之前與杜長老一道下崖的孫堂主后退一步躲入人群。

“教主呢,是不是被你害死了!”

杜長老大吼一聲,站在了童百熊身旁。

楊蓮亭嘴角掛著血,他喘著粗氣,從腰間取下鑰匙丟給嚇倒在一旁的紫衣侍者。

“去去喊教主過來”

那紫衣侍者聞言趕忙拿著鑰匙朝成德殿后的長廊奔去。

大殿中的眾多高手一時茫然,他們愣在那里,反倒由著紫衣侍者去了。

片刻之后

成德殿上的眾多高手在恍惚中齊齊后退!

不知什么時候,大殿中已多出一道血紅色的妖異身影。

快,實在是太快了!

沒有人能看清這人是怎么來的,又是何時來的。

他就像是一個鬼魅,毫無征兆,忽然出現。

是.是東方教主!

杜長老嚇得往后連退,唯有童百熊依然站在原地。

他傻傻地看著血衣人:“東方兄弟,你.你到底在干什么啊?怎么搞成這個樣子”

然而.

東方不敗根本不理會他。

“蓮弟!”

他瞧見了地上的楊蓮亭,魔教一眾高手在須臾像是只看到一道血影,扭頭過來,東方不敗已經來到了楊蓮亭身邊。

這等詭異高絕的武功,讓成德殿中的魔教高手脊背發涼,汗毛倒豎。

東方不敗伸手朝楊蓮亭胸口一摸,一張臉瞬間扭曲。

幾乎就在那一剎那,一股狂暴冰冷的殺意像是一整條冰川砸在成德殿上!

“呼啦啦!!”

那件妖異至極的紅衣無風自掠,在大殿中狂舞。

“東方兄弟,楊蓮亭叫一個混蛋冒充你,任意發號施令,胡作非為!”

“你可知道,他還想殺我!”

東方不敗沒有說話,他眼中帶著哀傷之色,而楊蓮亭的目光則是盯在童百熊身上。

他如何不懂楊蓮亭的意思。

“童大哥”

童百熊聽到這聲童大哥,雖然那妖異的聲音讓他發毛,卻也很是高興。

“東方兄弟,你終于說話了,那個狗賊假扮你,從來不敢說話。”

“我已經好多年沒有聽過你的聲音了,應該好好挈闊才是。”

東方不敗點了楊蓮亭胸口兩處穴道,微微搖頭:“童大哥,你”

“你該死!”

他忽然變了語氣,森然無比!

眾人只見一團紅影閃過,東方不敗的身體像是動了一下。

聽得童百熊身上“轟”的一聲爆響。

跟著像是有絲線牽動,童百熊整個人直接炸開,血肉血雨在成德殿橫飛!

一時間,到處都是童大哥!

成德殿中的人來不及反應,楊蓮亭又看向方才冒犯喊話的杜長老。

“轟!!”

東方不敗的身影再一動,又一道雷轟之聲響起。

血雨再灑!

一時間,到處又都是杜長老!

杜長老沒有童百熊那么狂妄,他是站在一眾魔教高手方向。

一眾長老堂主都沒有看清教主如何出手。

他如電閃、如雷轟,無有半分征兆。

但這一陣血肉血雨他們感觸深刻,不少人滿臉鮮血,沐浴在杜長老之中。

所有人都忍不住顫抖。

這.這就是東方教主!

紅衣如血,天下第一!

成德殿中,所有人都跪了下來,不敢抬頭去看。

“東方教主,文成武德,千秋萬載,一統江湖!!!”

在上官云帶頭下,心驚膽戰的魔教高手們一齊大喊。

聲音久久不絕,也不知喊了多久。

東方不敗離開成德殿后,他們依然跪在那里,不敢有任何動作.

紅梅綠竹,青松翠柏,鴛鴦在池塘中悠游,四只白鶴齊飛,又發出輕輕鶴鳴。

花圃盤繞假山,爭芳斗艷,嬌麗無儔。

“蓮弟!!”

這一聲凄厲大喊從滿是脂粉香氣的閨房中傳出,那樣的妖異與凄婉。

東方不敗趴在楊蓮亭身上,感受到他的心跳越來越弱。

他本就不懂什么武功,童百熊含怒一掌,已斷了心脈經絡。

任憑東方不敗武功再高,也救他不得。

“蓮弟,我沒用,我也救不了你!”

“誒!”

楊蓮亭喘息一聲,臉上忽有紅潤之色,說話也有力許多:“休要婆婆媽媽的,這世上誰人不死。死便死,有什么大驚小怪。”

“你在此隱居多年,已不通江湖事。”

“我往日與你說殺這殺那,等我死后全都罷了。”

“媽的,沒想到童百熊這王八蛋這么有種。”

楊蓮亭看了他一眼,沒好氣說道:

“我一死,旁人要害你,下毒也能毒死你。你趕緊離開黑木崖,找.找個地方隱居吧。”

他話音一落,立刻合上眼睛,躺在那張滿是紅綢的床上,再也不說話了。

“蓮弟!!!”

東方不敗趴在他身上,不住地流淚。

他的淚珠如同涓涓溪流,無論如何也不會停下。

臉上、嘴唇上涂抹的胭脂在淚水的沖刷下越來越淡。

凄凄哀音,斷斷續續卻永不停歇。

不知夜深幾時,東方不敗停止了哭泣。

屋中一盞燈火,在一股怪風下左搖右擺,墻上映著妖異恐怖的影子。

他在扭曲晃動,如同鬼魅!

東方不敗身有缺漏,哪怕知曉天人化生、萬物滋長的要道,他早年留下的缺漏,依然無法補足。

此時,身有缺,心也跟著缺了一塊。

缺漏與缺漏相合,天人有缺,再化作無瑕。

他歷經陰陽,也有己道。

“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

捏著蘭花指的手印在身前翻復,帶著諸般幻影,他每動一次手,都有幻影在后方追尋。

東方不敗不斷練功,不知又過去多少時日。

原本他在臉上施以粉黛,才有那股不男不女的妖艷媚態。

一段時間過后,這張臉卻發生了極大變化。

他已不施胭脂,粗獷的那一面像是消失了,變得更加細膩。

分不清到底是男還是女,像是他本來就該長這樣,而非有什么變故,非要去說的話,那就唯剩一個妖字了。

此時舉手投足之間,貼近自然。

身上的血衣更為艷紅,一柄長劍掛束腰間。

“蓮弟。”

東方不敗來到鴛鴦池旁,楊蓮亭被他葬在此處。

“我該聽你的話,離開黑木崖尋一個地方隱居,這江湖實在沒什么值得我掛牽。”

他摘下一朵花來,掰下一片片花瓣,輕輕丟在楊蓮亭的墓上。

“那些江湖人追逐的東西,我一點也不稀罕。”

“蓮弟,你一定能明白我的心意。”

“自你死后,我一個人孤孤單單,好生寂寞。唯有做些你喜歡看到的事情,再來此地說給你聽,這算是我的樂趣了。”

“我前些日子下了一次黑木崖,將鄭州大道上的那些和尚、道士,太保全都殺了。”

“那六合門曾經惹你不高興,我一個都沒放過。”

東方不敗又摘了一朵花,繼續掰著花瓣,妖異一笑:“蓮弟,他們連一招都接不下。我說我是天下第一,可有吹噓?”

“這個江湖實在寂寞,我還是會聽你的話找個地方隱居。”

“但在那之前”

他輕笑一聲,雙手朝上一抬。

花圃上所有的花瓣齊齊飛上天,他舉掌輕震,那些花瓣碎裂飛上高空。

等它們再落下時,如一場爛漫花雨.

“蓮弟.”

“我要讓這個江湖,都為你陪葬”

(''ゞ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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