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護眼字體:大中小(1/1)
“師父,雖沈子濯行事荒唐紈绔,但因著策略之故,紀鴻羽依然器重,現下汴京羽林軍都聽從他的調遣。”
安樂殿內,姜藏月屋中點著燈燭,滿初拿出一張城防圖:“這是汴京城防圖,四方城門都有羽林軍把守,我已將換防時辰都記下了,另外我打聽過,舒府的人一個不剩了。”
姜藏月目光落下:“嗯。”頓了一下,才道:“知道了。”
眼下大理寺卿徹底換上紀晏霄的人,他也做到了吏部主事,想必也安插了不少人手過去,如今有了耳目在安樂殿中也算不得眼瞎耳聾,做事到底要方便幾分。
至于原大理寺卿舒彬郁如今早已銷聲匿跡,誰會專門去記一個貪贓枉法的貪官。
紀晏霄那日雖陪同她去了舒府,可那面鼓她是之后獨自去拿的,應是沒有發現。
舒家一事就此塵埃落定。
滿初說罷也在對面坐下來,瞧著青衣女子淡薄的眉眼,又將城防圖轉了個方向離她更近些,方才低聲:“師父,今夜廷尉府可是有什么收獲?”
收獲?
聞言姜藏月有些出神,指尖壓在圖紙上緩緩摩挲。
羽林軍歸沈子濯統帥,那么今夜探廷尉府的那人,究竟是為了什么。
廷尉府藏著太多秘密了。
譬如長安候府剩下的所有人,生要見人死也要見尸。
她與紀晏霄合作,卻也并非相信他,有些事只能她親自做才放心。
滿初不僅帶回了城防圖,還帶回了這些年沈子濯做過的事情調查。最突出的一件是長臨十年,沈子濯勝任兵馬指揮使,于十八歲出戰臨安邊城,正值天寒地凍,滿地結冰,三軍被圍,困于蘆葦蕩中不得進出。
同樣圣上的援軍還未到,眼瞧著數千將士即將山窮水盡,但沈子濯想出了法子,就地取材以蘆葦編織草鞋,在冰面上如履平地,這才打了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也因為這一戰,沈子濯年少揚名了。
可一個紈绔子弟又如何會編織草鞋指揮作戰,便只有當年長安侯編纂的私人書錄才有記錄。
而他也是在長安侯死后才異軍突起。
姜藏月伸出手,蓋住了城防圖:“羽林衛有人中了四門的追蹤香,你近日留意。”
眼下要緊的自然是安嬪安妙栗。
這些時日,她出入華貴妃宮中教授二皇子算學一事,想來已經是人盡皆知,該知道的人也應是知道了。
永芳殿安嬪。
安嬪敢對上皇后,想來是將華貴妃也不放在眼中。
一個囂張跋扈又借著家世打壓宮中妃嬪的自私女人,一旦覺得對三皇子有好處,不可能紋絲不動。
姜藏月目光頓了半晌,記住城防圖后將圖紙燒掉了。
火舌舔舐著,圖紙化為灰燼。
國子監算學正在籌劃,宮宇中幾個皇子的比試同樣提上日程。
眼下因著華貴妃的誤會,她又身在安樂殿,到底沒幾個人來找她麻煩了。
姜藏月瞧著夜空中不知何時陰云密布,似一場暴雨即將到來,夏夜的雨總是多的,多到可以埋葬尸體和陰暗,多到鮮血染紅宮闕。
總是讓人有著幾分期待和瘋狂。
“師父?”
天空中暴雨如注,驚雷炸響。
姜藏月只輕緩出聲:“國子監的算學快開始了。”
姜藏月本在想,安嬪至少會掩飾一瞬心底的貪婪,可沒曾想不過一日她便找到了華貴妃。
此刻安嬪就在華貴妃宮中。
殿中燈火通明,有一美人坐在下首團花軟椅上,美人烏云疊鬢,杏眼桃腮,似海棠醉日,可不就是永芳殿主位安嬪安妙栗。
婢子在一旁奉茶,含笑行禮道:“奴婢見過安嬪娘娘,主子尚未梳洗,還請娘娘稍等片刻。”
安嬪隨意擺擺手。
華貴妃到底跟圣上有著青梅竹馬的情誼,也不是她三言兩語能挑撥,罷了,也就給她一些面子。
安嬪在殿中又坐了一會兒,用了些茶,雍容貴氣的女子自內殿而出。
女子著一席妃色拖地煙籠梅花百水裙,金似衣裳玉似身,眼如秋水鬢如云,綽約多姿,可謂驚鴻艷影。她走到主位坐下,含了一縷雍容的笑意,這才道:“安嬪妹妹今日怎生有空到本宮宮中來?”
來人自然是二皇子生母華貴妃。
安嬪瞧著她這身打扮。
華貴妃到底是個千嬌百媚的美人,如今四十余歲反而多了幾縷年輕宮嬪沒有的豐滿風韻。
她自知自己比不得這些個年輕宮嬪,便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二皇子紀燁寧身上,盼著二皇子能一鳴驚人。
安嬪撥弄自己手上金鑲翡翠軟明珠手鐲,笑吟吟道:“本該是早些來拜訪貴妃娘娘,卻是三皇子近日挨了圣上的罰抄寫兵書,這才遲遲未來,貴妃娘娘勿怪。”
華貴妃臉上勾勒出和緩的笑容:“圣上看中三皇子殿下自也是好事,安嬪妹妹可別放松了功課,既是來了,本宮宮中的點心卻是不常見,妹妹可嘗一嘗。”
說罷讓阿秋上了些瓜果點心。
安嬪心中嗤笑。
華貴妃哪里會真心實意盼著她的三皇子好,恐怕心里是巴不得將東宮那位也拉下來給自己兒子騰位置,若非是聽聞紀燁寧算學進步極快,她才懶得來。
靠著昔年情誼得了個貴妃之位,又如何比得她父親權傾朝野。
華貴妃除卻給皇后請安,平日里與她們是不常走動的,想來也是知道自己人老珠黃,去了也是平添笑話
于是華貴妃在她面前,在她眼里就該聽她好好說話。
情誼值幾分懷念?
安嬪含著一縷閑適的笑意,好整以暇瞧著那些點心,她慵懶啟唇:“有勞貴妃娘娘招待,只是妹妹宮中每日圣上送來的好東西不少,現下也吃不下,若是娘娘喜歡吃點心,妹妹回頭讓人送些來。”
華貴妃溫言道:“倒是本宮忘了,安嬪妹妹是不缺這些的。”
“不知今日安嬪妹妹來本宮這兒,是有什么事?”
安嬪有些憂愁模樣:“便是無事,近來圣上老是來永芳殿,嬪妾勸圣上雨露均沾,可圣上就是沒聽進去,整日黏著嬪妾。”
雖是憂愁,卻話里行間都帶了炫耀之意。
眼下廷尉府幾乎管控半個汴京,圣上言忠臣得用,朝堂之幸,安大人這些年來可不春風得意。
華貴妃聞言,眼中閃過一絲嘲諷。
這宮中誰不知道安嬪得寵完全是因為她父親,是因為廷尉府,更是因為朝堂不得不依靠廷尉府和暗刑司。兩方牽制,才隱隱有了一種微妙的平衡。
紀鴻羽當初逼死忠臣,如今皇朝成了篩子,那也是他應得的。她認識的紀鴻羽早就不是最初的紀鴻羽了,權利熏心,再不辨黑白。
安嬪吁了口氣,嘆息道:“圣上對嬪妾這般,實在讓嬪妾覺得愧對宮中的姐妹,若是什么好東西都送到嬪妾宮中,那旁人還能得了個什么?太后娘娘為這事兒也找過圣上,可圣上還是我行我素,貴妃娘娘若是得了空,且得好好勸勸圣上。”
聞言華貴妃在她沒注意的地方翻了個白眼,愧對宮中眾人怎么只知道說不知道讓,但明面上話貴妃還是笑著:“雖是后宮圣上得雨露均沾,但圣上若是喜歡一個人,旁人也是沒資格指摘的,安嬪妹妹得了圣上的眼,卻是好福氣。”
倒不是華貴妃不想跟她掰扯,實在是沒必要,那么個狗男人誰愛搶誰搶。
安嬪炫耀了好一會兒,含了一縷快意的笑意,很快又泯在了嘴角。她今日來自然還是有正事的。
雖圣上給了她榮寵,但她唯一的三皇子卻是個不爭氣的,于算學一事實在無頭腦,跟二皇子兩人輪流被司業罰,一年到頭,手總是要腫好幾次。
可如今挨罰的就只有她的三皇子。
二皇子前幾日在課業上還受到了司業的表揚,著實讓她氣不過。
安嬪東拉西扯了幾句,眉心一動對華貴妃笑著開口:“嬪妾近來聽說二皇子的課業很是得了司業的贊賞?”
華貴妃頓了頓。
“姐姐也莫要與嬪妾遮著掩著,不過好奇罷了。”安嬪笑盈盈看向她的眸子:“未必姐姐替二皇子請了什么了不得的師父?”
這一番話,頗有些針鋒相對的意味,更帶著咄咄逼人的語氣。
屋子里的檀香裊裊升起,透著安心凝神的淡雅香氣,桌案上梅枝纏問紋的白瓷瓶里插著幾支新開的初荷,那粉中透白的色澤總也緩和了幾分氣氛。
華貴妃伸手撥弄那幾支初荷,笑意淡如一縷清煙:“安嬪妹妹消息倒是靈通,只不過那師父是寧兒自己請來的,并非是本宮出力。”
“二皇子請來的?”
“自是非假,寧兒前些時日在宮中也不知怎么發現了安樂殿的女使算學很是了得,這才不依不饒請到本宮宮中,這宮婢身份卑賤,安嬪妹妹想來是不感興趣。”華貴妃笑著回答。
“宮婢?”安嬪理了理鬢發,眸子神色深了幾分,偏生笑道:“姐姐可是在蒙騙嬪妾,您怎可能讓宮婢教授皇子算學?”
華貴妃含笑:“本宮不曾蒙騙,那婢子算學確實了得,寧兒不過學上這么些時日便也未讓司業耳提面命了,也讓本宮松了一口氣。”
“不過這宮婢教授皇子,到底傳出去不好聽,這樣的事情不方便大肆宣傳。”
聞言安嬪又仔細觀察了一下華貴妃的神色,眼瞧著不像是在誆騙她,宮中有些風言風語她也是聽見一些的。
兩人又繼續聊了幾句,扯上了‘算學’一事,安嬪也放在了心上,便跟著對華貴妃說了一些好話,這才走了。
阿秋倒了新茶進來,道:“娘娘,為何要將姜女使的事情告訴安嬪娘娘?”
華貴妃輕笑一聲:“本宮就是不說,她自己也會打聽到的,與其讓她自己打聽到,不如她欠下本宮一個人情。”
“再者,寧兒比三皇子先學那么些時日,三皇子是怎么也趕不上的,本宮又何須擔心。”
阿秋含笑道:“還是娘娘高見,只是安嬪對娘娘的態度可著實說不上尊敬,若非是因為安大人,只怕將宮中人都得罪透了。”
華貴妃輕笑一聲:“在宮中傾軋的人,什么場面沒見過,今兒得了寵也算不準明兒是不是好日子,口蜜腹劍,笑里藏刀的人多的是,本宮如今也不奢望什么勞子寵愛,寧兒成材才是最要緊的。”
阿秋連忙附和:“娘娘所言極是,是奴婢愚鈍了。”
瞧著宮中四方的天兒,華貴妃還是想到了姜月,這樣一個聰慧的女子,不知道能走到哪一步。總而言之,與她交好就等于跟安樂殿交好,武安質子不會止步于此。
紀宴霄由無權無勢質子爬到吏部司封司書令史再到吏部主事,中間不過兩個月,這樣的速度,若是有心人注意只怕都會驚心。
阿秋可是瞧見了。
那日寧兒耍渾,紀宴霄將人就藏在自己身后。
一個勢力薄弱的人若非是對一個人上了心,又怎么會冒著得罪皇子的風險將人護著。
說來說去,總歸是寧兒不對。
阿秋睨著她的神色,又才陪著笑開口:“娘娘,二殿下就要下學了,今日可是讓二殿下出宮去看蛐蛐”
“讓他在本宮的園子里抓,不抓到不許走。”
阿秋頓時不敢接話。
華貴妃目光再次落在朱紅色的宮闕墻壁之間,只剩下肅穆壓抑:“寧兒有姜姑娘這么個師父,是好事。”
她在宮里待了這么些年,眼界愈發狹隘,心胸也更加淺薄,整日里想的是怎么往上爬,不擇手段,耗費心機。站在鏡子前,有時候她會恍惚鏡子里的人是誰。
當年汴京風雨飄搖,先帝昏庸,這天下幾乎是紀鴻羽與姜彬安共同收復。后更是封姜彬安為長安侯,可紀鴻羽用不著的時候幾乎找盡了罪名對其卸磨殺驢,可惜是信錯了人。
也不知她將來會有什么樣的下場,總除了寧兒再沒了念想。
“娘娘,二殿下下學了。”阿秋添了香,適才小聲提醒道。
華貴妃把玩著衣襟上垂下的翡翠碧玉珠子,垂了眼:“讓他去園子里。”女生相關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