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者大多在乎顏面,再是窮得叮當響,也不至于打身上裝備的主意。
他家好大徒卻總說那些無關緊要的玩意純屬浪費,每次歪理都是一大堆——
“我又不出門,誰知道我在家穿鞋不穿鞋,梳頭不梳頭?好好穿衣服已經很在乎你們的感受了!你們根本就不知道!搞研究到底有多燒靈石!我不過是節約了些,又有什么錯?”
長輩們看不過去,給她置辦上吧?
她心血來潮,想到個什么好點子,立刻把能脫的都脫下來,隨手拆了,二次加工成各式各樣的奇葩小玩意。
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有這絕技在手,哪怕回收廢舊法寶,她都會富得流油。
但她總說,她這世間少有的聰明腦袋,要用來思考可以改變修真界的大發明,那些毫無技術含量的工作,純屬浪費她的時間!
聽聽這叫什么話?
真是不提也罷!
修仙無非就是修一個念頭通達,既然孩子堅持,當師父的也不好說她什么,只能由著她。
沒想到這皮猴子不僅不感恩,反而老是踩在他的底線上,不斷蹦跶。
見師父拳頭握緊,知道他差不多要氣癲了,魏文心立刻收起那副可憐樣子。
安安分分的待了會兒,想起師父之前的話,又抬起頭,暗戳戳的看了他一眼。
不愧是親手養大的親傳大弟子,師父的絕技被她繼承了個十成十,眼神很會說話——
其他長輩還沒來齊,這會兒得越可憐才越好呢!
師父,你不聰明。
本命仙劍又開始瘋狂顫動,青元道君咬咬牙,好險沒甩袖就走!
怕真把師父氣暈了,等會兒沒人撈自己,魏文心立刻從儲物戒里掏出來一把靈光內斂的小鎬頭:
“嘿,師父!給你看個超實用的寶貝!”
大徒腦回路清奇,對于她的新發明,青元道君十回有八回都想假裝沒看到。
但今天這個不一樣。
多半就是那搞塌思過崖的兇器了。
青元道君神識一勾,把那小鎬頭勾了過來,眼都不眨,就放進了自己的儲物戒。
無腦護,說的就是他這種人。
為了不讓師父晚節不保,當徒弟的就該嚴格要求自己。
魏文心愣愣的看了師父一眼,如愿得了凌厲一瞪,頓時肩膀一塌,整個人都萎靡不振起來。
青鳳道君全程都在旁邊淡淡的看著,一言不發。
萬劍宗祖傳的護短,她師父在的時候,也是這般待她的,她才不會羨慕。
思過崖動靜太大,根本瞞不住。
不出她所料,掌門第一時間通知了所有宗門高層。
宗門里多少年沒有出過這樣嚴重的事了,除了出門在外趕不回來的,連在禁地清修,即將坐化的老祖都杵著拐來了。
魏文心規規矩矩的跪著,來一個,她就可憐巴巴的看著對方,夾著嗓子細聲細氣的喊人。
看得所有人又氣又無奈,本想進門就罵的,到底沒法張嘴。
青元道君冷著臉,拳頭在大袖里放松又握緊,如此反復好多次,才恢復了平靜。
最近發生的事有點多,委實有點考驗他的心理素質了。
年輕時候,他也是有名的風流仙君,喜歡赴宴,喜歡參加各種集會,喜歡呼朋引伴到處去歷練……
總覺得修煉不用急,像前輩們一樣,按部就班的過下去,以他的師承和天賦,未來也是一片坦途。
等到大徒入門,總是闖禍,他不自覺的就變成了修煉狂。
一天到晚卷生卷死,修為甩了同期一大截。
但這依舊不足以讓他應對今天的局面。
思過崖對宗門意義重大。
這鍋他肯定是背不動的。
這傻孩子看起來一點不害怕,還盼著師父能像從前那樣,輕輕松松就把她給撈起來吧?
哎。
萬幸,他也有師父。
啃老雖然不好聽,但有老可啃,也是旁人羨慕不來的事兒。
人慢慢到齊了,按照輩分修為坐滿了整個執法殿。
禍頭子從未一次性見過這么多長輩,也知今日怕是一不小心就要挨一頓狠的,呲溜一下,無比絲滑的滑到了師父背后。
光潔的地板上,眨眼就留下了一條漆黑的拖痕,看得剛落座的長輩們全都頓了頓。
青元道君很想給她來一腳,側頭看了一眼,見那孽障兩眼惶惶,恨不能像小時候那樣鉆他懷里躲起來,到底心軟,嘆口氣,沒有動彈。
修仙界師徒關系之親密,尤勝生身父母,更別說魏文心還是青元道君一把屎一把尿,從嬰兒時期養大的,感情自是不一般。
見他沒有吭聲,魏文心狠狠的松了口氣。
待到師祖一撩裙擺,瀟灑的坐到了另一邊,懶洋洋的說了句:“喲,我這是來遲了?”
她立刻挪動位置,縮到了師祖身邊。
她也不想這么慫!
但劍修打人真的很痛!
干出這種事,不管哪個長輩恨鐵不成鋼的給她幾下,她都不好說啥。
還是師祖身邊安全一些。
青元道君微微瞇眼,但見徒弟一臉訕笑不斷討饒,到底只是輕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師祖道號明真,著一身青衣,長發及腰,斯文嫻靜。
剛坐下身邊就多了個人,她也不意外,只扭頭好笑的看了她一眼。
知道她每次犯錯都喜歡裝可憐,但沒想到這次竟然這么可憐。
明真嘆了口氣,一邊掐了個凈塵決替她收拾干凈,一邊掏了把梳子出來,耐心的替她梳頭。
這徒孫有一頭濃密黑亮的好長發,以她起早貪黑搞研究的勁頭,竟然沒有禿頭,不得不說,能修煉真好。
白玉梳輕輕梳下去,發絲自動分開。
梳好頭發,摸出一根嶄新的靈髓簪替她挽了個發髻,又摸出一雙嶄新的法寶鞋遞給她。
見她穿好,明真才無奈道:“你看看你,又闖禍啦!”
魏文心見褲腿破了好幾個洞,拿出件大披風裹著,正要說話,師祖溫柔的摸摸她的頭,示意她不用多說,抬頭對著自家二徒弟,卻是立刻就變了臉:
“早就跟你說了,孩子還小,得多看著點,你瞧瞧你,但凡多用點心,也不至于搞成這樣!”
魏文心不敢火上澆油,縮著脖子扭頭看了一眼,果然,師父額頭青筋蹦了蹦。
同時抱兩條大腿,總得面臨這樣的風險。
不慌。
小場面。
果然,和每個曾有過隔代撫養經歷的家庭一樣,師祖開始責備師父沒有把她教好,師父開始責怪師祖太過溺愛。
兩人誰也不讓誰。
但誰都沒有罵她一句為何不學好。
一顆心酸酸脹脹。
魏文心暗暗發誓,以后不搞事了,這次絕對是最后一次。
哪怕明知道這只是哄哄自己,下次一定還敢,但這一刻,她的誠意是很足的。
見她這副慫樣,青元道君忍不住又瞪了她一眼!
今天敢弄塌思過崖,明天怕是就敢挖祖墳了!
到底壓不住火。
“您就慣著她吧!我要不上心,她早被人打死八百回了!”
修為高了,哪怕沒有修那言靈功法,有的話也不興亂說。
明真道尊立刻板起臉來呵斥他:
“你也不看看你幾歲,她又才多大?不過很少出門,性格單純了些,還是個孩子呢!對她寬容點吧!”
青元道君一把年紀差點氣哭!
他小的時候,師父明明不是這樣說的啊!
要不是怕這狗崽子今天脫不了身,他高低得先走一步!
誰家徒弟二百零八歲了還是個孩子?!
魏文心再次縮得緊了些,遠遠看去,好像一只球。
到底還是臉皮不夠厚。
有時候吧,的確有點難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