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離來見云子姝時,臉上的紅腫已經消退了不少,但仍然有些印記。
抵達棲鳳殿外,他恭恭敬敬地跪行大禮,態度格外恭敬溫順,完全沒有展露出以色侍人的魅惑:“草民安離,參見嫡公主殿下,給嫡公主殿下請安。”
云子姝正在洗漱,聞言并未理會。
安離就這么安靜地跪在外面,沒再出聲。
在冷月服侍下梳妝打扮完成,接過侍女呈上來的茶水喝了一口,云子姝走到窗前,看著跪在青石板上的年輕男子,淡淡開口:“安離。”
“草民在。”
“你對自己的學識有幾分信心?”
司滄拿了她的外衣走過來,給云子姝披上。
“草民不敢驕傲。”安離低著頭,謙恭回答,“草民資質愚鈍,德薄才疏,卻不敢叫殿下失望。若再有三年時間,草民就算不吃不喝,也必定考進一甲之列。”
一甲?
云子姝挑眉:“口氣不小。”
這是要直奔殿試而去?
“承蒙殿下恩典,草民必當竭盡全力,不敢偷懶懈怠。”
“說到恩典,”云子姝嘴角微揚,聲音里多了幾分玩味,“安離,本宮這里還真有一個恩典要給你。”
安離恭聽。
“安懷山如今的癥狀確實是中毒所致,本宮這里有解藥。”云子姝語氣平靜,“他中毒已久,想要恢復如常并不可能,想改善他的情況還是可以做到的。”
安離表情微緊。
解藥?
這意思是,安懷山的癥狀隨時有被治好的可能?
“如果本宮把解藥給你,你會怎么做?”
安離一懵,把解藥給他?
“你沒聽錯。”云子姝道,“本宮若是把解藥給你,就代表你有能力治好安懷山,握著這個籌碼,讓安夫人聽話應該不難吧?”
安離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心頭微沉。
這個恩典是他夢寐以求的,可以在功成名就之前就有翻身做主的機會,讓惡毒刻薄的潘氏低頭求他,讓安懷山得到應有的教訓,讓安家絕后,讓潘家也付出代價。
他理該為此感到欣喜。
沒有人知道仇恨的種子早已在他心里滋生瘋長,長成了大樹,枝繁葉茂。
可是他一直掩飾得很好,幾乎從沒有讓仇恨顯在臉上。
沒想到嫡公主一眼就看出了他心中所想。
眼下就有一個復仇的絕佳機會,安離知道自己是應該高興的,可是這種無所遁形的感覺讓他不安。
就好像所有的底細都被人掌握在手,赤條條的,沒一點隱私。
然而這個想法剛浮現于腦海,安離隨即自嘲,有什么好不安的?他區區一個安家庶子,沒身份,沒地位,沒能力。
連被人利用的價值都沒有,還有什么可失去的嗎?
充其量也就是這條命而已。
只要能順利復仇,讓他看一看安家那些人卑微如犬的嘴臉,死也值了。
“草民叩謝殿下恩典。”安離心悅誠服地行禮,“草民人卑言輕,無以為報,以后甘愿受殿下驅使,絕不會做任何對殿下不利的事情。”
“人卑言輕在當下是事實,不過本宮還是要提前定下你的忠誠。”云子姝不介意提前跟他談好條件,“即日開始,你的主子就只有本宮,本宮讓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得抗命。”
“是。”
“本宮給你三年時間。”云子姝聲音淡淡,“這三年里你只管閉門讀書,你的姨娘本宮會替你安置妥當,不會讓安夫人再找她的麻煩。三年后秋闈入試的資格,本宮也會想辦法幫你爭取,只要你能進入一甲三名,本宮承諾可以在入仕之后的三年之內,讓你做到侍郎之位。”
頓了頓,她淡淡一笑:“這樣的承諾對你來說可足夠?”
安離連忙叩首:“草民不敢如此貪心,求殿下明察。”
多少官員終其一生也不過止步于侍郎之位,他一個小小庶子,不敢有那么大的追求。
“你覺得夠就行。”云子姝說道,“本宮不會給你更大的承諾,以后能走到哪一步,看你自己的能力,但是記住了,想要走得長遠,就拿出你在安家隱忍這么多年的毅力,朝堂上容不下沒有背景卻又不知收斂的張狂之人,所以你該知道,低調做人很重要。”
“草民謹記。”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不管以后你走到了哪一步,哪怕進了內閣成為權臣,你的主子也只有本宮一人。”云子姝語調微沉,聲音里染了幾分威懾力,“什么時候忘記了這一點,什么時候就是你的死期,你給本宮牢牢記著,別忘了本宮今天說過的話。”
安離驀地一震,忽然意識到云子姝這句話的不一般。
他從不曾妄想過高位,有機會入仕已經是他以往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但主子只有嫡公主一人?
朝中臣子若奉公主為主,這意味著什么?
安離很快平靜下來,無比清醒且理智地告訴自己,意味著什么,這并不重要。
安離身為安家最卑賤的庶子,從小到大過的是水深火熱、豬狗不如的日子,連安家奴仆都比他好一百倍。
至少他們不用時常挨打受罰,一跪就是一整夜。
安離不同,他生來就嘗盡了人間苦楚,他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名利地位從不敢奢求,這輩子能有機會扳倒安夫人母子,對他來說就足夠。
誰幫了他,誰就是貴人。
所以,有什么不可以呢?不管她是公主還是皇子,是達官權貴還是平民百姓,安離都感謝她,一輩子記著這個恩情。
“草民記下了。”安離再行禮,“草民這輩子只忠于嫡公主,絕不會忘記這一點。”
云子姝嗯了一聲,倒也沒再多說什么:“你先回去,解藥本宮會讓冷霜給你,使用的方法也會告訴你,解藥如何用,用到什么程度,你自己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