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閣安靜的只有炭火畢剝聲和翻動紙張的聲音。
陛下震怒,太子被罰,眾人行事皆小心翼翼。
刑部、督察院、大理寺不敢耽擱,連夜問完了口供,隔日一早送來內閣。
陸衡之只不過掃了眼便放在一旁,轉頭問坐在一旁的閣中次輔范安民。
“太子可寫了折子自辨?”
范安民已年近六十,只雙目有些渾濁,人還十分精神。
“尚未。”
陸衡之淡聲:“你親自去催。”
范安民立刻道是。
陸衡之這才轉頭看向刑部侍郎裴哲,平聲:“審得如何?”
裴哲謹慎道:“都在喊冤,無人承認。”
陸衡之眉梢輕挑:“可將他們平日作的文章與會試時作的文章做了比對?”
裴哲一凜:“臣這就去比對。”
陸衡之:“柳正誠若是透題必有大量銀錢往來,往這個方向去查。”
裴哲:“是。”
陸衡之伸手在桌上輕輕點了點:“另外查一查日常同陸衍往來的人,看看他平日都說了些什么。”
被一通指點后,裴哲已有了查案的思路,連忙回了刑部。
陸衡之望著手邊青花瓷茶杯漂浮的白色霧氣,垂眸不語。
越是關鍵時刻,他越是平靜。
他慢條斯理喝了口茶,忽然看見一個宮人疾步進來,說宋聞在宮門口等著見他。
若無急事,宋聞不會如此。
陸衡之抬步走出去。
天色陰沉,濃云遮天,將上午襯得仿佛即將入夜。
宋聞一見他出來便迎了上來,小聲焦急道:“大人,夫人今早親自去順天府狀告了柳氏。”
陸衡之眸色不覺一沉。
“夫人現在何處?”
“還在順天府內。”
“備車,立刻過去。”
馬車一路向順天府行去。
因這一路行人不少,所以車并不快。
陸衡之指尖捏住衣袖,微閉著眼——還是不可避免地將她卷進來了。
順天府尹望著面前一身誥命服的蘇青珞,一臉頭疼。
蘇青珞先前已經遞了狀子上來狀告柳氏,只是太子來人叫他暫且壓下,他只好拖著一直不審理。
卻沒想到今日她竟然鬧出這么大陣仗。
太子雖然被禁足,但畢竟是太子啊。
柳氏的女兒也是太子側妃,這……
但圍觀百姓不少,他只得先接下來,答應不日開庭。
剛說完,便看到人群自動讓開一條路,陸衡之一襲紅衣官袍出現在門口。
順天府尹頓時起身過去迎接,一面又慶幸自己方才沒拒絕蘇青珞。
陸衡之卻沒看他,甚至沒有理會這樁案子的意思,只是垂眸看著他夫人。
人群忽然靜了下來。
眼前這對璧人太過賞心悅目,又十分恩愛,只是互相看著彼此都叫人心里生出欣羨。
片刻后,陸衡之什么都沒說,握住蘇青珞的手,一路將她牽上馬車。
方才當著眾人不好說話,上車后,蘇青珞才看著他問:“你生氣了嗎?”
“沒。”陸衡之將她攬進懷里,“出了什么事?”
她突然如此做必有原因。
蘇青珞便將昨晚的夢跟他說了。
“我本來想先知會你一聲,但又覺得你在宮里,時間不等人,這些不利于太子的傳言還是早散出去為妙……”
陸衡之頷首,淡聲:“我會叫人去查,這事你不用再管。”
蘇青珞不覺問:“為什么?”
陸衡之平聲:“此事十分危險,你不要牽涉進來。萬一……”
蘇青珞定定看著他:“三哥,你是不是還想著若是將來有一天你有危險,再將我送回金陵?”
陸衡之:“青珞,我必須保護好你。”
“你果然有這個打算。”蘇青珞很輕地笑了聲,“三哥,你這么聰明,難道不明白我們夫妻一體的道理嗎?”
陸衡之薄唇微抿,沒說話。
蘇青珞勾住他的脖子,仰頭看他:“京中人人都知道你寵我,若你真的有危險,你認為我能跑得掉嗎?又或者,我真的跑掉了,身邊沒有你,你認為我會開心嗎?”
陸衡之平聲:“那怎么能一樣?被我牽連你仍舊能活得很好,但若是你入局——”
“我已經入局了。”她聲音平靜。
陸衡之靜靜看著她。
蘇青珞抬頭輕輕吻了吻他臉頰,溫聲:“三哥,這次就讓我幫你好不好?這事只要我出面,憑著太子和柳氏的姻親關系光是輿論便能讓太子深陷不利,你知道的。”
“而且,我想幫你。”
陸衡之摸了摸她發間的珠釵,微嘆一口氣:“好吧,這次便由你,下次要同我商量。”
蘇青珞燦然一笑:“謝謝三哥。”
她坐到他腿上,抱住他,突然甕聲甕氣撒嬌道:“你昨晚都沒回來。”
“想我了?”陸衡之摟住她的腰。
蘇青珞低低“嗯”了一聲。
陸衡之:“蘇青珞,我才一天沒回去而已……”
蘇青珞頓時臉有些發燙,但不知為什么毫不知羞道:“那我也想,不行嗎?”
陸衡之從喉嚨溢出一聲笑,柔聲:“那多抱一會兒。”
蘇青珞立刻明白過來,問:“你今晚還不回來嗎?”
“恐怕沒空。”
蘇青珞“喔”一聲,聲音有些悶。
不過一想還是早日了結此事的好,便順口問:“虞世清挨了四十大板,還好嗎?”
陸衡之看她一眼,淡聲:“你還挺關心他。”
蘇青珞“噗嗤”一聲笑出來,“你還吃醋啊?”
陸衡之不置可否:“他沒事,定王打點了人,傷看著厲害罷了。”
蘇青珞點頭。
車子停在宮門口,蘇青珞還摟著陸衡之有些戀戀不舍。
陸衡之掀開車簾,看著陰沉沉的天色,明知不應該,但仍舊控制不住道:“我還是送你回去。”
蘇青珞貪戀地枕在他肩上,彎了彎唇。
雪花順著掀開的車簾飄了進來,落在手背,蘇青珞卻一點都沒覺得冷。(愛腐竹ifzz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