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逍寡言少語,是決計不會主動告訴她,那些都是他為她準備的,莫棄原也可以不說。
甚至如吳嬤嬤那般將事按在自己身上,可莫棄非但說了,還著重強調了這些都是顧逍的心意。
謝酒還注意到,他從一開始就是稱呼自己為姑娘,他是顧逍的心腹,他對自己的態度取決于顧逍對她的態度。
莫棄沒想到謝酒會突然問他這個,微愣過后,他道,“屬下只是如實相告。”
謝酒心頭微暖,接過背簍狀似無意道,“真是被養饞了,你說句如實相告,我都能想起如玉膏來。
銅鑼巷王記鋪子里的如玉膏瑩潔如玉,卻有一股濃郁的桂花香,聽說是祖傳秘方,別家模仿要么保證了香味卻做不到晶瑩剔透,要么是外表像了味道卻不對。”
“姑娘想吃的話,回去的路上我們可往銅鑼巷拐一下。”莫棄貼心道。
謝酒搖頭,“我不喜歡吃那個,甜膩膩的。”
莫棄一愣,不喜歡吃為何會饞。
謝酒笑笑,拿著背簍進屋去換衣裳。
莫棄雖有些不解,但他不是多話的性子便也沒再問。
謝酒換好衣服,莫棄親自架著馬車送她,車簾晃動間,謝酒眸光時不時落在他的右臂上。
習武之人對視線最是敏感,加上謝酒剛剛那番話,莫棄不由深思了下。
謝酒沒再多言,她得老天眷顧重活一世,但也不會狂妄到以為自己能改變所有人的命運,莫棄若有心她剛剛的提醒已經足夠。
避免被人看見,謝酒提前下了馬車。
剛進入流放區,就有人打招呼,“謝酒,你可回來了,你進山都好幾日了,我們都擔心你出事了。”
有人打量她,見她衣衫破損,臉色慘白,擔心道,“你沒事吧?”
謝酒笑著搖頭,“我無事,謝謝大家關心。”
謝酒往林家去時,身后跟去了一群人,有看熱鬧的,也有真心疼她的。
這可是冬日的山頭啊,他們這片區也有些壯漢幫林舒采藥,冬日里都不敢在山里逗留太久,謝酒還是個受了傷的女人。
說到這個大家私下里都不免唾棄楊家刻薄無情,謝酒進山幾日,他們這些外人尚且會關注下她是否回來,楊家竟是從不曾問過一句。
可想而知這些年謝酒在楊家過的是什么日子,人總是容易同情比自己可憐的,紛紛對謝酒表示自己的關心或者憐憫。
謝酒聽著大家七嘴八舌的話,心緒復雜,這些人前世因她名聲有污對她避之不及,甚至惡語相向。
現在她卻是他們口中孝順、善良的女人,而沒了蔡氏經營名聲的楊家,則成了他們鄙夷唾棄的對象。
民眾的力量很可怖,謝酒需要這份力量,為此她愿意繼續偽裝柔弱小白花。
林舒今日剛好在家,看了看謝酒背簍里的藥材,沉默半晌后道,“不怕苦就留下吧。”
那些看熱鬧的聞言竟是比謝酒還高興,不是夸林舒心善,就是說謝酒孝順善有善報,好一頓夸贊才紛紛離去。
等人都離開,林舒關了院門,對謝酒道,“你后來送來的兩萬兩我也全部拿去進藥材了,已經送來了大半,你可要去看看?”
自是要看的。
只是謝酒沒想到,林舒家的地底下有那么大的一間地下室,竟是挖通了整個院落房屋的面積,此時堆滿了藥材。
“我這里已經沒地方存放了,余下的藥材你可有什么法子?”林舒問。
謝酒想了想,“剩下的送到顧逍的別院,有他的人護著很安全,這兩萬兩銀票是他給我的補償,他不會占用我的東西,到時他需要的話,我們便把別院的藥材賣給他。”
那些對顧逍的軍營來說遠遠不夠,但以顧逍的聰慧聽了暗衛的匯報必定會想一想的。
或許他不會因為她一句雪期將至就大量囤購藥材,但一定不會什么都不做。
當年他被皇帝發配至此,只用了一年時間便將邊關牢牢握在手中,并治理得遠勝從前,他絕非等閑。
林舒知道謝酒這幾日都在顧逍的別院,聽了這話,她直言道,“你要做他的外室?”
實在是謝酒說的那話,讓她看不出兩人是兩情相悅的關系,那有彼此愛慕的人會以銀錢作為補償的,他們以那樣的方式認識,謝酒又表現的不反感顧逍的占有,這才讓林舒有此猜測。
謝酒覺得林舒能這樣直白問她,已經是拿她當好友了。
她也直言道,“我心悅他,只想做他的妻,但他眼下還沒察覺自己的心意,不過他并非不在意我。”
否則不會留下莫棄守在別院,更不會特意讓大夫為她配制藥丸。
林舒似乎是震驚她竟有這么遠大的志向,好半晌才憋出一句,“會很艱難。”
開祖皇帝的母親年輕守寡,帶著他和妹妹另嫁,繼父對他們兄妹十分苛刻,為謀生存開祖帝十幾歲就參了軍,被留在家里的妹妹卻被繼父凌辱至死。
開祖帝雖為妹妹報了仇,卻對改嫁的母親怨恨至極,連帶著對其他改嫁的寡婦都不待見。
文武百官最是會看天子眼色行事,由此發展下來,大夏朝雖沒有明確的律法規定寡婦不能再嫁,寡婦不再嫁卻成了大夏不成文的規定。
寡婦嫁去尋常人家尚且艱難,更何況謝酒要嫁的還是大夏朝的皇子,難上加難。
心念電轉間,她忽然明白了一些事情,“所以你收服陸家,做煤炭生意不僅僅是為了報仇?”
謝酒承認,“是,自古嫁娶講究門當戶對,我不舍拉他下高壇,就讓自己拼命往高處走,沒有門戶依仗我就做自己的門戶,努力強大到能與他比肩而立,做他勢均力敵的妻。”
這話聽起來過于狂妄,但謝酒眼神堅定,神情認真,林舒雖覺得要做到很難,卻沒再說一句打擊她的話。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追求,作為朋友她應該支持!
她自己也有追求,很小的時候她就對醫術有興趣。
親友都不屑,女子學醫學的再好也不能立業,將來最多進宮做個醫女,幫宮里的娘娘貴人們做些調膚養生的事,或者最后還是得嫁人被困于后宅相夫教子。
爹娘卻很支持她,也幸好有他們支持,更慶幸她自己的堅持,才讓她一個女子能在此立足,讓爹娘走的安心。
故而她對同樣有追求的謝酒生出一種惺惺相惜的感覺,“我學醫時遇到很多阻礙,但我娘說人最大的阻力在自己是否夠堅定,傾盡全力去做了,便是達不到預期的也不會太糟糕,我支持你,有需要我做的你開口。”
謝酒眼眶微熱。
林舒不像她有前世的記憶,在她那里他們認識時間并不長,可她沒有笑她不自量力,反而支持她。
她的支持給了她溫暖和力量。
她有些想告訴林舒,她的真實身份,但是她忍住了。
林舒是個很仗義的人,一旦知曉了此事必定會幫她查找她當年被掉包的證據,難免會驚動霓凰,謝酒不愿林舒為她涉險。
她甚至想過林舒上輩子掉下懸崖會不會是因為她報仇的事被楊家察覺,最后被楊家所害,她出事時,楊家剛好得到赦免。
想到楊家,謝酒眼眸暗了暗,她又想到楊老大那個陰毒的眼神,“小舒,你這次為我損了楊老大的面子,他肯定會報復你,你要事事小心。”
“不全是為了你,他們本就是我的仇人。”林舒不甚在意。
謝酒眼波輕轉問道,“采石場的官差你熟不熟?”
林舒點頭,那里的官差幾乎都找她看過病,“你想做什么?”
謝酒沉吟,眼里露出一抹寒芒,“楊家兄弟太團結了,得讓他們內部斗起來。”
從前在侯府他們為了各自的利益多有爭斗,經歷流放后兄弟倆反倒是抱成一團了,這不是什么好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