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景巡夜人

第1159章 城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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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景人,為何還不……”

低沉壓抑的悲嚎,出自已國土淪喪的李氏朝鮮國王之口。

他已經什么也沒了。

國土、臣民……

曾站在城墻上發誓城在人在的國王,像是野狗一般被倭人軍隊驅趕到了義州這矮小的土城。

狼狽的國王一只腳大拇指,因逃得太倉皇頂破了鞋面。

滿是塵土的鞋上,有一束黑色的污漬。

那是他的王后被追兵撕開身體時,濺射上去的血。

到達義州土城后,國王來不及修整,便被告知這城將被大景軍士接管。

聽聽,多可笑。

他最后的領土,被他國接管了。

而國王甚至來不及換上一雙干凈的新鞋。

一股子憤懣與恥辱,叫他像是置身業火,不停受著灼燒。

“那些無恥,貪婪的,唔!”

后續的抱怨咒罵,被同軟禁在一間軍帳的忠實臣下以手掌掩回口中。

“王上,慎言!”

忠心不二的臣

中了妖毒的忠臣,正從里到外慢慢腐爛。

他活不久了,不想剛下黃泉便在路上碰見他的王上。

“大景遼東總兵熊弼遇刺重傷,刺客正是我們使臣的隨從。”

“大景被激怒了。”

忠實的臣下說著,嗆咳出一口發紫的血:“望王上暫忍恥辱。”

他發紫的手指,深深陷入國王胳膊的肉里:“要忍耐!”

這一掐,耗盡了他所有力氣。

他僵直著瞪圓了雙眼,向后倒去。

尸體咚地倒在地上,帶起的風讓帳中一盞孤燈搖曳不定。

站在一邊的朝鮮國王,雙目空洞。

一股子極度的恐懼和憤怒,將他挾住。

到了這步田地,他倒不再像之前那失態的瘋狗模樣。

仿若置身在一個容器中,腦袋里一直吵吵嚷嚷的聲音逐漸遠去。

這種空靈的狀態持續了許久。

孤家寡人的國王被饑餓感喚醒。

他發現自己趴在地上,唇齒間都是馥郁的香味。

大口咀嚼著,他看見了一張雙目圓瞪的臉。

是誰?

有點眼熟……

正是子時,國王膨大腫脹起來,肉塊將帳中的孤燈擠下桌去。

很快,他身上衣裳絲網般罩著的青紫色蠕動肉塊,將帳子頂都頂開。

黑暗中,傳來聲聲質問。

慘死的臣民被驅趕著,夜里來質問他們的國王為何食言。

國王沒法回答,腫起的肉塊將他的嗓子腦子都塞滿了。

四肢和腦袋反而像是贅生的疣——小小的。

一只慘白留著蔥管般長指甲的女人手,緩緩攀援而上。

只剩半截身子的王后,因身份高貴在一眾尸體被投入倭人祭祀邪陣時,得到了特殊對待。

脊柱上還殘留著啃咬齒痕的王后,像是個小掛件,趴在國王化身的肉塊上。

它嘴巴開合說了些什么。

下一瞬,這腫脹得有一間屋子的肉塊,在義州城中轟隆奔跑起來。

這肉塊所過之處,惹出巨大騷亂。

肉塊沒有發現,在它所過之處哭喊的人都說著朝鮮語。

它只探出像是粘黏灰塵的清潔泥,將遭遇到的人都黏入體內。

肉球越滾越大,直直撞上了城墻。

“放箭!”

聽得身后有人以大景官話喊道。

肉球只覺得自己身上像是被扎了好幾根牙簽。

它就地一滾,滾下好些弩箭同時,又朝著城門撞去。

趴在肉球上的王后,長發披散,它回首笑,露出深紫色牙齦。

見得后方大景軍陣集結,它臉上笑容越發擴大。

近乎喟嘆般言道:“在我們絕望死去時,你們在哪?”

莫名卻又強烈的怨恨之毒,直指大景軍陣。

在一陣轟隆聲中,肉塊強將膿水腐蝕的城門撞開了一個巨大的裂口。

裂口外,隱約聽得有正氣的步伐,有驟然亮起的火把光芒。

“攻城!”

在倭語一聲令下后,無數從黑暗中撞出的強壯士兵直撲向城門。

身后集結的牛角號聲嗚嗚作響。

趴在肉塊上的王后又轉頭,想看身后那些大景人如何狼狽。

只腐爛的頭轉了一半,一支箭矢凌空射來。

自王后左耳入右耳出。

蓬散的顆粒狀香火,是比莫名的仇恨還叫詭疼的玩意。

王后凄厲慘叫回蕩夜空,至最高處戛然而止。

堵在城門的肉塊想笨拙挪開城門時,突見得周身幾朵黑火悄然綻放。

從火中撲出的木胎獅子大于成年烈馬,無懼肉球上的紫色膿毒在它身上撕咬。

“封鎖城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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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墻上,一道道傳令。

箭雨入水潑灑想城外。

“喂喂,這些大景人真是不好惹啊。”

吊兒郎當抱怨的巨漢,側身避開一支箭矢。

“是誰說夜襲一定能攻破城門?”

他肩上扛著一個只十分夸張,滿是銹釘子的巨大木棍。

被他詢問的陰陽師面容與源雅信有幾分相似,只是唇上生著兩撇細細的胡須。

被這粗野漢子質問,他露出不悅神情,正要說些什么。

便聽得站定軍陣中的高大男人,道:“源卿,不必理會這粗人,正事要緊。”

出生源氏的陰陽師,僵了一瞬,望向他們目下實際效忠的主人——筑前吉秀。

統一了戰國的雄主親征朝鮮,在血肉的滋養下化為九尺高的高大男人。

這讓他身上威嚴更甚。

“源卿,因著眼于全局。”筑前吉秀的一指遠方的義州城。

“這里只是踏板,我們的征服才剛剛開始。”

見得主人出聲,源氏不敢捻虎須,忙恭敬稱是。

他再轉身,一只白骨笛橫握手中,放到嘴邊吹響。

嗚嗚之聲中,與鬼神結契的陰陽師紛紛出列。

近三百之數,白色狩衣在夜間的山坡上集結成一片陰云。

筑前吉秀唇邊一抹笑,見得城上大景兵卒已從夜間的動亂中穩住。

他唇畔一抹笑道:“可敬的對手,若是常規戰場一定相當棘手。”

“可惜運勢欠缺。”

他狂放大笑,虛指義州城:“上,那些大景士兵是最佳血肉燃料。”

聽他號令,笛聲嗚嗚驟然哀怨。

陰風颯颯中,漫天陰云自北卷來。

亡于戰場的人,骨灰如雪從天上落下。

“進攻!”

隨著高舉的戰刀與一聲令下,面容畸變的倭人兵衛如蝗蟲般朝著矮小土城涌去。

漫天落下的骨灰中,一雙雙手迫不及待探出。

要將那城中的生人,一通拉入永恒煉獄。

這一片冷灰,將夜空都映得亮了幾分。

漫天遍地畸變之物匯集的大潮,將要撞上城墻從破損的城門突入時,一個低沉的男人聲音問:“陛下,準備好了嗎?”

“那處窮山惡水,阿鯉應當餓極了。”

城墻上,紫藍煙霧中,映出隆慶帝蒼白又無語的臉。

他嘿了一聲,舉起還流血的手腕子:“好了好了。”

頓了頓,扶著沈之行手臂的隆慶帝嘟囔:“早點完事吧,餓久了會胃疼。”

沈之行道:“陛下放心,早準備好了補身的藥材,兩份!”

隨著沈之行溫吞強調的聲音,一滴血自隆慶帝指尖滴落在國運祭鼎前的玉盆之中。

滴答——

盆中鮮血漾開一陣陣波紋。

遠在義州的沈晏,雙手舉一封玄黑詔書。

掌中趙鯉的陰差金鈴叮叮作響。

在一只灰云中骨手,將將要觸碰上義州城墻時。

沈晏掌中詔書一展。

“奉大景鎮國靖安公主之命,號令酆都城臨。”

天地霎時一靜,整個世界如同按下慢放鍵。

金紅氣運沖天而起,詔書朱紅文字沖上云霄。

整個義州戰場無數雙眼睛的注視下,一座宏偉巨城裹著寒霧自天上猛然砸落。

所過之處,冷灰陰云俱散。

沈晏周身黑火爆燃,黑火如帷幕張開。

下一瞬,無數翅尖裹著火焰的青鳥飛出,在空中回轉一圈后紛紛撲向軍陣后的陰陽師。

巨大法身神像踏火而出,一步越過了義州城墻。

而那砸下的城中,戰馬嘶鳴,整齊劃一的腳步聲集結。

無數面容模糊的軍士列陣半隱寒霧之中,落在義州土城外的一瞬。

這些如黑色石雕般的軍士豁然一動,手中兵戈赫然指向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倭人。

牛角號的聲音再拔高,霧中數十個近十尺的影子縱馬直沖而出,率先撞入敵陣。

眾陰陽師之首的源氏,手中還握著那根骨笛。

被突然的變故打得措手不及。

他腦子還沒反應過來時,被式神扯了一把,讓天上螺旋撞下的青鳥尖喙歪了一點——只一點。

本朝著他眼窩撞來的青鳥,裹著黑色火焰朝他前額猛然鉆入。

紅與白的煙花在夜中綻放。

隨著他的炸開腦袋的尸身倒下,京都之中,寄存著他契約的祭臺轟然倒塌。

第一個第二個……百數祭臺一個接一個在黑火中坍塌為廢墟。

先前還喧鬧的神宮之中,唯摘了面具的趙鯉笑聲格外跋扈。

“主人,接刀!”企鵝丘丘從暗處竄出,將趙鯉交給它保管的佩刀丟出。

趙鯉站在白色高臺上,凌空將打旋的長刀接住。

她握刀柄,推出刀鋒。

煞氣沖天的弒神刃刀光亮如月光,照映在趙鯉雙眸。

“接下來,該我了。”

她輕笑一聲,自高臺上高高躍起撲向下方。

月下,火光中,她身上一旁衣袍翻飛似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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