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和模糊記憶里的景婪相似,卻又不盡相同……少了那種感覺。
他無法將他們的身影重合,甚至恍惚覺得,他們是完全獨立的兩個個體。
少年斂下了雜亂的心緒,微笑著說道:“老師,聽說今天新任國王會舉辦繼位大典,我們也去湊湊熱鬧吧?”
這十年間,追殺從未停歇。
他們在追捕和逃殺中活了下來,還穿越了整座萬環訓練場。
在景婪的教導下,他已然擁有了征服自然的能力。
但面對千軍萬馬的追殺,他仍然顯得那般渺小。
憑一己之力,要如何對抗整個世界?
所以這些年,紀林蘇一直在回避,不讓自己因夢境的追殺而死亡。
但現在,他想,是時候換另一種解決方式了。
這幾天路過城鎮時,他聽說新任國王會在今日繼位。
最近這些日子,追殺也消停了不少。
既然王子如愿以償的成了國王,名正言順,那么他這個“私生子”,似乎威脅也變得更小了。
不過,對方或許還抱有斬草除根的心思。
紀林蘇猜測,自己一直無法離開夢境的原因,很可能是因為他恐懼自己的弱小,一直在被迫挨打。
當一個人被全世界追捕時,本能的反應是逃,而非抵抗全世界。
這也是副本的“恐懼之源”,如果他永遠無法正視自己,直面恐懼,將永遠無法離開這個夢境。
只會在夢中不斷下陷。
當然,一切都是紀林蘇的猜測,為了離開,他只能嘗試遍一切可能。
景婪聽到紀林蘇的提議,略顯詫異,他抬手,按了按紀林蘇的腦袋,淡聲道:“小蘇,不要任性,你想去送死嗎?”
紀林蘇眸光微閃。
是了,他一直沒有正面恐懼的原因之一,也是因為景婪關切的眼神。
他身為老師,不想讓自己的學生受傷,所以一直在保護他,避免他受到傷害。
他就像是一層屏障,保護紀林蘇的同時,也將他與世間隔絕開來。
這是另一種以愛為名的污染。
污染在加深紀林蘇和夢境的聯系。
再過十年,二十年,五十年……漫長的歲月里,紀林蘇害怕自己會被徹底污染,從而停留在夢中,將這里當成自己的真實。
既然是夢魘,那么,斬斷自己夢境中最畏懼的恐懼便好。
看似堅不可摧,可這里到底是他的夢境,整體由他主宰,一切皆有可能。
少年笑瞇瞇的,“老師,我們偽裝去湊湊熱鬧好不好?人多混亂,就算被發現,人群就是我們最好的隱蔽所。”
景婪深深的看了紀林蘇一眼,最后還是同意了他的請求。
國王繼任大典,會坐在金碧輝煌的馬車上游街,路旁會有無數民眾進行跪拜行禮。
紀林蘇和景婪藏在人群里,等待國王的馬車經過。
很快,由遠及近,馬車的轱轆轱轆聲緩緩傳來。
隔著一層半透明的金紗,馬車內的人影影影綽綽。
他戴著王冠,朝周圍的人揮手致意,臉上掛著燦爛又矜傲的笑容。
在看到國王的面容時,紀林蘇眉毛抖了抖,嘴角微抽。
那張臉,是莫祁。
果然很符合莫祁自大、敏感、多疑、自私的特點,生來就是當皇帝的料。
莫祁的出現,又是一次有利的提醒。
人們在做夢時,夢中出現的場景和人物,雖然有所改變,但很多時候,都會是熟悉的人。
熟人傾情出演著夢中的各種角色,以此來營造一股熟悉的氛圍感,促使人們自潛意識里認定這是現實。
可紀林蘇并不認為這是真實的世界,哪怕他以為真實的表世界也是虛假的,也沒有關系。
他自會尋到屬于自己的真實。
而現在,這個混亂而冗長的夢境,是時候結束了。
紀林蘇側頭,看向身側的景婪,眸光幽微難明。
據說,鬼魂徘徊在人世間,是因為對世間還有所留戀,或是未完成的心愿。
他無法破開夢魘,只有一個可能——他還無法放下夢境中的景婪。
他一直以來,沒有做出取舍,自然會困于夢里。
“小蘇。”忽的,景婪也側眸看過來,朝他露出一抹微不可查的淺淡笑意,“以前你問我的那個問題,老師現在有答案了。”
紀林蘇一怔。
記憶仿佛倒退了數十年,回到了一開始相遇的時候。
他曾經問過景婪一個問題,他存在的意義。
“我想,是因為你,為了與你相遇。”男人眸光純粹,語氣真摯,那是一種雜糅的復雜情感,無關風月。
紀林蘇心底蕩起漣漪,兩種截然相反的選擇,在來回拉扯著他的理智,天人交戰。
或許是夢境察覺到他想要離開的打算,再次利用景婪,做著最后的挽留。
“留在老師身邊,好嗎?”
他一如既往的,眸光專注而深邃的凝望著他,仿佛他是他的全世界一般。
……但是老師不是你要找的那個人,不要為他停留。
紀林蘇無奈揚唇,“抱歉老師……”
那一瞬,紀林蘇徹底明白。
眼前這人,的確是景婪。
但是,不是他的景婪。
在千萬個不同的平行時空里,他們各有機遇。
或許相逢,或許在茫茫人海相遇錯過,又或者只是擦肩而過的陌路人。
千萬個世界里,有千萬個“景婪”和“紀林蘇”。
但那些紀林蘇和景婪,一定不是他們。
夢境里的景婪依舊是景婪,但是,是僅屬于這個時空的紀林蘇的景婪。
不是他的景婪。
而是迷惑他的障眼法。
紀林蘇能感受得到,這具軀殼里與他共生的另一抹存在。
“景婪”的學生“紀林蘇”,一直都在。
所謂夢魘,本質是為了魘住人心。
困住紀林蘇的,從來不是夢境里的追殺和景婪,而是他自己迷茫的心。
因為遲疑,他被夢境所桎梏。
現在,他已然明了,作繭自縛,是時候該破繭重生了。
他破開了眼前的迷障,露出一抹自信到堪稱狂妄的笑容,邪肆乖戾,眼中情緒盡數沉淀,只剩下最純粹的黑色。
少年的發絲在風中微動,身側的場景如流沙般不停風化飛逝,漫天風沙里,偌大世界似乎只剩相對而立的兩人。
他輕輕揚唇,說出了未盡的話語,堅定得宛如刺破無盡黑夜的熹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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