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眸色微變,道:“去取!”
靈芝很快便取了回來,顧景珩放下刀,將靈芝交給老嬤嬤,讓她喂給南鳶吃,老嬤嬤也不敢耽擱,趕忙進了產房。
又是漫長的等待。
在破曉時分,終是一道嬰兒的啼哭聲響徹整座宮殿。
老嬤嬤抱著孩子出來,喜極而泣:“恭喜太子殿下,恭喜陛下。是位小格格,母女平安。”
皇后聞言,松了口氣。
皇帝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只是嘆了口氣。
顧景珩推開老嬤嬤,走了進去。
殿內彌漫著血腥味,南鳶蒼白的臉上沾染著血跡,額頭上的汗水順著鬢角滑下。
顧景珩走上前去,握著南鳶的手,感受著她的體溫,心里才有了些許安慰。
輕聲喚道:“阿鳶。”
南鳶只是別過頭去,并不看他,眼淚順著臉頰滾落。
顧景珩忍住喉間的苦澀,給南鳶拭去淚水,低聲道:“我們有了個女兒,你還沒見對不對,我把她抱來給……”
“出去。”南鳶的聲音沙啞,卻又異常堅決。
顧景珩的手頓在半空中,他知道南鳶現在恨不得殺了他,他不敢強求,便說道:“那我把孩子抱走,等你好些了,我再帶她來看你。”
南鳶沒有理他,顧景珩也沒有辦法,囑咐宮女照顧好她,這才走了出去。
殿外,皇帝和皇后逗弄著孩子,孩子剛生下來,還小小的,只是哭個不止。
“珩兒,來看看你的女兒。”皇后將孩子從皇帝懷里抱走,皇帝原本開心的笑容頓時沒了,但也沒多說什么。
顧景珩從皇后的手里接過孩子,孩子頓時就不哭了,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打量著他,只是一張臉皺巴巴的,一副小猴子的模樣。
“太子殿下抱孩子的姿勢很是嫻熟呢!”老嬤嬤立在一旁說道。
他確實是練習過很多次怎么抱孩子,他也曾無數次的幻想過有了孩子之后會怎樣,他很喜歡孩子,不會和皇帝一樣將孩子視作掌權的工具,他會跟南鳶一起好好的養育這個孩子。
可終究計劃趕不上變化。
顧景珩將孩子貼在自己面龐,眼眶通紅。
兩個月后。
叛亂勢力盡數清算,顧景珩和孩子終日陪著南鳶,著實引發了皇帝的不滿。
“年紀輕輕的耽于情愛,朝政朝政不管,奏折奏折不批,動不動還發脾氣,這成何體統?!”皇帝氣得將奏折摔在地上。
皇后進來,正巧碰到他發脾氣,伸手把奏折撿起來,放到了桌子上,勸道:“怎么又生氣了?”
皇帝將皇后扶到了座位上,嘆了口氣:“此女斷不能留,不然,我辛辛苦苦培養的儲君怕是要成了昏君。”
顧景珩的能力很出眾,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帝王之材,不能被情愛給毀了。
皇后的手一頓,瞧了皇帝半晌。
“你怎么這么看我?”皇帝愣了一下。
“阿墉。”
聽到這個稱呼,皇帝眼神飄忽不定,甚至轉過身去,不敢看皇后,說道:“皇后,你喊錯人了,什么阿墉,我不知道。”
“二十多年了,你真以為我不知道我的枕邊人到底是誰嗎?”皇后站起來,走到皇帝面前,勸道:“你為了瞞我,把孩子弄得已經夠苦的了。”
幼年時便日日苦讀,騎射,樣樣不可落于人后;少年時,僅僅是因為控制不住脾氣,露出異眸,便被送往邊關,親生父親要置他于死地;成年后,還要殺他愛人……
“真的夠了。”皇后說道:“你之前不愿我知道,我就當不知道,你為了瞞我,已經做了太多傷害珩兒的事情了,他是你的親生兒子,別讓你們之后變成仇人。”
“我……”皇帝還想說什么。
“好了,你什么也別說,什么也別做,只當我今日沒有來過這里。兒孫自有兒孫福,不要再插手了。”皇后說完,便離開了。
皇帝嘆了口氣,罷了,隨他們去吧。
此時的太子府。
南鳶總算是跟顧景珩說話了。
“我父母呢?”
南鳶知道,他們怕是出不了京城。
聽到南鳶跟他說話,顧景珩大喜,放下孩子,走到南鳶身旁,說道:“你放心,都還好端端的,我把他們暫且安置在了郊外的府邸,你若是想見他們,我這就讓人去請。”
當日,南嘉慕計劃將南父南母以及姜頌、百里清送往天啟,半路被沈摘星攔下。
沈摘星發現自己被姜頌算計,悲痛之下,殺了姜頌和百里清,又將南父南母帶回了京城。
沈摘星目前將自己關在家里,誰也不見,還沒有緩過來。
南鳶搖搖頭:“我父母年紀大了,京城的風言風語太多,我想送他們離開。”
南嘉慕謀反一事板上釘釘,南父南母留在京城也只會被人指著脊梁骨謾罵,倒不如離開,圖個清凈。
“再有三日,我們就要成親了,不讓他們觀禮嗎?”顧景珩試探性地問道。
“不了,他們不喜歡你。”
顧景珩勉強地笑了笑,但也只能是遵循南鳶的意愿,道:“好,那我去安排。”
顧景珩安排得很快,午后便帶著南鳶去跟南父南母告別。
南父南母硬是不見南鳶,說了狠話,要跟她斷絕關系,日后只當沒有這個女兒。
南鳶在門外等了很久,南父南母也沒有改變主意。
顧景珩怕她身子受不了,半哄半強迫地將她帶走,事后,他親自送南父南母離開。
這時,南父朝顧景珩跪下,懇求道:“殿下,微臣自知罪孽深重,但鳶兒并不知情,現如今,我們夫婦與她斷絕關系,萬事都和她沒有無關,還求殿下看在鳶兒為你孕育一女的份上,善待她。”
父母之為子,則為之計深遠。
南父南母是怕罪臣之女的名頭落在南鳶的身上,她日后的路更難走,這才狠下心來不見她。
“放心。”顧景珩點頭,送他們離開。
成親前一天晚上,南鳶讓人將嫁衣拿去了她的房間。
顧景珩跟過去,瞧見南鳶一直在看嫁衣,問道:“是不喜歡嗎?若是不喜歡,我這就讓人重新做一件。”
南鳶的手從嫁衣上移開,搖了搖頭:“沒有,很漂亮。”
顧景珩被背后環住南鳶,下巴抵在南鳶的肩膀上,輕輕的說著以后。
南鳶鮮見地沒有趕他走,讓他和孩子一起留了下來。
第二日,太子大婚,舉國同慶,典禮甚是隆重。
顧景珩按捺著心中的歡喜,一步步地按著禮數去接南鳶。
可就在他掀開轎簾,陽光落在嫁衣上的那一刻,瞬間起火,將南鳶整個人包裹在內。
“南鳶!”
顧景珩下意識地撲過去,可火勢太大,將人一并吞噬。
“珩兒!”
就近的幾個人強行將顧景珩拉開。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火焰吞噬了整個轎子。
大火過后,只余灰燼。
五年后,江陵小鎮。
“咱們的這位太子殿下啊,兩年掃清邊陲,三年破除世家大族,整治貪官污吏,開科舉,廣集人才,五年蕩平周邊蠻夷,至此,海晏河清!”
說書人一口氣講完這番話后,臺下頓時響起了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
但這次,臺下有小姑娘問道:“你這故事都講了八百遍了,每次都是講到這里就不講了,我還想知道后面會發生什么呢?”
“南鳶在嫁衣上灑滿磷粉自焚,是真的死了嗎?”
“我覺得她沒死,不是都說了嗎,她最怕死了,怎么可能自焚呢?肯定是假死,逃走了。”
“逃走了?那太子還能找到她嗎?”
“太子那么聰明,肯定是可以!”
臺下人七嘴八舌地說著。
“表哥真的好慘啊,被太子下了藥,這輩子都不舉了,后面還能好起來嗎?太子會給他治好嗎?他能實現愿望,平步青云嗎?”
“不是說都已經當上吏部的員外郎了嗎?要是有能力,太子那么賢明,肯定會提拔他的!”
還有人問道:“南嘉慕到底是誰呀?是南鳶的親哥哥嗎?”
“還有花祁川,不是說他要跟南鳶一起去江南嗎?要是南鳶假死,他們能一起去嗎?”
“沈摘星怎么那么心狠地把姜頌殺了啊?姜頌為什么要幫天啟人?沈摘星最后跟他爹一樣成為丞相了嗎?”
“褚知栩怎么也沒個人陪他呀?”
“南父南母要是知道南鳶自焚了,會不會后悔那天沒有見她啊?”
“我想知道,太子和南鳶的女兒怎么樣了,會成為女帝嗎?”
“好意難平啊,明明太子和南鳶之間那么多誤會,明明兩個人都愛著彼此,怎么就沒有個好結局呢?”
此時,臺下的一位白衣女子默默地從座位上離開。
五年前,她的計劃被皇后發現,皇后用死囚換下她,秘密送出京城。
她給自己改名,姓雁,是翱翔天際的大雁,不再是困于人手的風箏。
“雁醫師,快些回來診治了!”白芷喊著她。
“來了。”
屬于她自由的人生,剛剛開始。
山海自有歸期,風雨自在相逢,意難平終將和解,萬事終將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