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到來,所有大殷人都起身跪拜,而涼使只是鞠躬行禮。
圣上看到后本想發作,可又想到崔太后囑咐的話,只好轉身坐定。
照常的一番歌功頌德之后,蕭嘗便帶著一眾涼使上前跪拜,并呈上此次贈殷的三件寶物。
第一件禮物是被五個人用推車推進來的,上面蒙著一張巨大的黑布,將車里的東西蓋得嚴嚴實實,引得眾人紛紛探究。
虞安歌看著黑布被撐起的形狀,隱約猜到了里面是何物,臉色頓時難看起來,也明白了上輩子為何大殷受辱。
圣上坐在龍椅上問道:“此為何物?”
應蒼站在推車旁邊,滿臉倨傲道:“此乃不世出的寶貝。”
殷國官員不甘示弱,鴻臚寺少卿朗聲笑道:“大殷地大物博,奇珍異寶無數,爾等不世出的寶物,在我大殷地界,或許稀松平常。”
應蒼也跟著此人笑:“哦?那我倒真的想要看看,此寶物展示出來后,大殷有什么寶器能壓過它的風頭。”
圣上道:“涼使不妨將其掀開看看。”
應蒼也不賣關子,抓住黑布一角,用力一掀,展示出里面的東西。
萬古輝煌樓里燈火通明,燭火遍布每個角落,照得殿中恍如白晝。
黑布落地,每個人都看見了車上的寶物。
文官發出驚嘆,武官倒抽一口涼氣,虞安歌手心都捏了一把汗。
定睛一看,那推車上竟是一張巨大的多弓床弩。
應蒼伸出手,撫摸著床弩道:“此乃破山神弩,射程足有三百步,能夠同時射出三十支箭羽,莫說甲胄盾牌,便是再堅實的城墻,在此神弩的威力下,也如豆腐般脆弱。”
殿中原本喧囂嘩然,蕭嘗說完后,竟然陷入一種詭異的寂靜。
應蒼臉上的笑愈發囂張:“這是涼國送給大殷的第一件寶物,還望圣上笑納!”
圣上坐在龍椅上,半晌說不出一句話。
這樣實力恐怖的床弩,的確是不世出的寶物,倘若大殷有此物,必會將其小心養護。
可涼國卻輕易將其拱手送給敵國大殷,只說明了一件事——這已經是涼國可以淘汰下來的武器了。
虞安歌握緊了酒杯,杯子完好無損,可里面的酒水卻泛著波瀾。
在場百官,唯有虞安歌領會過這床弩的威力,知道應蒼此話未有半分夸大。
涼國的確有比之更好、更多的神兵。
當時虞安歌還跟在爹爹身邊,神威軍英勇無畏,在一場以多對少的戰役中,眼看就要取勝,神威軍乘勝追擊。
可馬蹄揚起的黃沙中,出現十余輛大型推車,推車上便是更優于眼前床弩的神兵。
虞安歌永遠也忘不了那天的場景,漫天箭羽如流星颯沓,在空中劃出密密麻麻劃出無數線條。
眨眼間戰場的形勢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神威軍便是再英勇,可是在這漫天箭羽之下,都成為綻放的血花。
多少同袍連這床弩是何模樣都沒看清,便被穿身而死。
那是神威軍輸得最慘烈的一次仗,以多對少,勝券在握的局,最終慘敗而歸。
兵敗回營那一晚,虞廷一邊喝酒,一邊痛哭,大呼天要亡我大殷?
虞安歌不知道該怎么安慰爹爹,她也陷入自我懷疑之中。
此等神兵加持,不怪涼國入侵,勢如破竹。
他們不得不承認,在兵器方面,大殷落后殷國遠矣。
思緒回歸,應蒼的嘴臉愈發可憎,他轉頭看向鴻臚寺少卿,故意問道:“殷國地大物博,奇珍異寶無數,不知可有寶物能與之匹敵?”
鴻臚寺少卿雖是文官,但不是什么都不懂之輩,在應蒼的逼問下,額頭冒出汗來。
他當然清楚,大殷境內的神兵武器,無一能與之匹敵。
鴻臚寺少卿支支吾吾,說不出話,大殷其他官員也沉默不語。
應蒼笑得愈發囂張,大手一揮:“哈哈,都道大殷尚武,看來也不過如此。”
虞安歌喉間發緊,想要反駁些什么,維護大殷的體面,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圣上看著應蒼囂張的面孔,用力拍了一下龍椅扶手,大喝一聲:“放肆!”
應蒼轉頭直視圣上,問道:“是我說錯了嗎?莫非殷國也比之更強的寶物?”
圣上臉色有一瞬的扭曲,忽而像是想到什么,底氣十足道:“自然。”
虞安歌意識到圣上要說什么,將酒杯往旁邊一砸,突兀的碎裂聲打斷了圣上想說的話。
圣上皺眉看向虞安歌,虞安歌笑道:“臣女殿前失儀,還望圣上恕罪。”
國宴上摔了杯子,的確稱得上失儀,可這樣的響動,不僅僅是失手那么簡單。
虞安歌是故意摔杯子的。
誰都看得明白。
圣上的沖動隨著這碎裂的杯子一下子按捺下去,脫口而出的話也被他咽下。
宋錦兒口中,足以毀天滅地的火藥定能壓過此神弩一頭,不,不僅僅是壓過,兩者相比,簡直是毀滅性的碾壓。
可宋錦兒和工部一起研制了這么長時間,雖然小有成果,可遠遠不能運用到戰場。
此時若為了體面夸下海口,只會打草驚蛇,對大殷沒有任何好處。
圣上長舒一口氣,似乎想要將心中的郁氣吐盡。
關鍵時刻,他還是記起了崔太后叮囑他的話,敵強我弱,忍字當頭。
圣上大手一揮,咬緊牙關道:“涼國愿贈此神弩,朕甚喜之,抬下去吧。”
虞安歌見圣上沒有將工部研制的火藥說出口,便一點點放松下來。
方才千鈞一發,她是真的害怕圣上一怒之下,將工部近來所研制的火藥說出來。
她清楚記得,上輩子望春城破,朝廷也沒有推出可以運用于戰場的火藥。
當然,涼國也沒有。
這說明火藥制成,需要很長一段時間。
大殷可絕對不能在此之前露了家底,挑起涼國入侵的野心。
圣上僵硬地轉換話頭,自然引起了應蒼的懷疑,他看向方才摔杯子的虞安歌,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