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牢里終年不見天日,一片昏黑,唯有牢門的角落亮著豆大的一盞燈,并不濟事。
或許是昭宜大長公主的話起了作用,這些人沒敢太為難虞安歌,給她安排的牢房也還算大。
牢獄里鋪了許多稻草,用石磚鋪成的床榻,上面只有一張泛著潮味兒的被褥。
虞安歌女扮男裝時,是在朝局里攪弄過風云的,對牢獄的情況多少有些了解。
無論冬冷夏熱,牢獄里都只有這一床被子,真到了三九寒天,犯人冷得受不了,便把稻草塞進被子里保暖。
吃食上也差得很,一塊兒干得噎嗓子的炊餅,一碗渾濁的米湯,渾濁不是因為里面的粟米多,恰恰相反,里面的粟米十個指頭都能數過來,虞安歌也不清楚,為何這么少的粟米,熬出來的湯卻這般渾濁。
飯食的味道自然也不好,再加上天熱,還帶著一股餿味兒,可就這樣的飯食一天只有兩頓,虞安歌胃口比尋常女子大,自然是吃不飽的。
虞安歌不是不能吃苦的,上輩子隨軍出征,實在沒食物的時候,草根樹皮她都是吃過的。
虞安歌此時無比慶幸,入獄之前,聽哥哥的話,吃了點兒新鮮果子。
她回味著那果子的甘甜,屏住呼吸把一餅一湯吃完了。
剩下的,便是聽取天命。
不出虞安歌所料,昭宜大長公主親自入宮為虞安歌求情,也是沒用的。
當初圣上半路撿來一個皇位,急需旁人扶持,對昭宜大長公主自然是許下了萬般好處。
可現在他決心對虞安歌出手,當時請求昭宜大長公主這個姑母替他坐鎮朝堂的姿態自然就拋之腦后了。
昭宜大長公主入了宮,人都站在宣德殿外了,圣上的貼身內侍出來,只道“圣上公務繁忙,無暇接見”。
昭宜大長公主又豈是那么容易被人打發的,當即跪在大殿外面,高聲替虞廷喊冤,替虞安歌兄妹求情。
圣上心意已決,置之不理,直到晚上,天色昏暗,內侍才將跪了半天的昭宜大長公主迎了進去。
圣上長嘆一聲:“姑母何必如此逼朕?那虞廷目無君上,朕不過是想召他入京問話,他卻將朕的圣意當成耳旁風,姑母說,這樣欺君罔上的臣子,該不該罰?”
昭宜大長公主道:“神威大將軍戍守邊關數十年,無人比他更懂邊關戰局,圣上偏在這緊要關頭召他入京,可曾想過,涼國一旦入侵,邊關將會遇到多大的危機?”
圣上道:“姑母多慮了,襄和公主已為涼國皇后,便是有意續上十年之約,怎么可能舉兵入侵?”
昭宜大長公主仰著頭,看著圣上的臉龐在搖曳的燭火下,顯得那般陰沉。
不愧是縱帝的兒子,一樣的盲目自大,一樣的剛愎自用。
昭宜大長公主知道這點勸不動,只能替虞安歌求情:“虞家兄妹互換身份一事,去年圣上便知,也念在虞家的累累功績上,赦免了他們,怎的現在又以此為罪,將他們兄妹二人抓捕入獄?”
圣上道:“欺君之罪,罪無可恕。”
昭宜大長公主在外面跪了大半天,心里早積了火,此時聽到圣上這耍無賴的話,竟然直接道:“反復無常,朝令夕改,非明君所為。”
“啪”一聲,圣上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大膽!”
圣上站起身來,重重喘著粗氣,看來是被氣狠了:“姑母為了一個毫無血緣關系的義女,竟然罔顧君臣,罔顧親情,可見是被那虞家兄妹迷惑了心志!”
昭宜大長公主直視著圣上,臉上毫無畏懼。
這幅樣子,反而看得圣上心虛不已,但他總要維護身為圣上的尊嚴:“朕會請幾位御醫前往大長公主府,為姑母好好治一治失心瘋。”
說著,圣上便拂袖而去。
圣上走后,殿中內侍便忙不迭過來攙扶。
昭宜大長公主沒有拒絕,她到底不比十歲的小年輕,這么跪兩個時辰,膝蓋早就受不了了。
在內侍的攙扶下,一瘸一拐走出宮門。
齊縱聽說了這邊的事情,放下手中的職務,便匆匆趕了過來,看到一臉菜色的昭宜大長公主,他大步上前,將昭宜大長公主打橫抱起。
昭宜大長公主也是疲憊,任由他將自己抱入馬車。
一路無話,回到昭宜大長公主府,自有一堆義子來給昭宜大長公主獻殷勤。
昭宜大長公主沒有趕他們走,而是召集府上所有義子過來。
房中燈火搖曳,所有人都知昭宜大長公主有話要說,一個個屏住呼吸,不敢胡亂說話爭寵。
齊縱半跪在地上,替昭宜大長公主挽上裙擺,貼心地為她的膝蓋處輕揉慢搓。
燭火映照,昭宜大長公主頭上的金冠熠熠生輝,襯得她眉目異常妖冶,像是志怪故事中勾人魂魄,害人性命的女妖:“圣上欺辱本宮,汝當如何?”
齊縱不假思索道:“愿為大長公主驅使,肝腦涂地,在所不辭。”
其他義子看齊縱搶先,不由忿忿看向他,緊接著也都跪下,對昭宜大長公主:“吾等愿為大長公主驅使,肝腦涂地,在所不辭。”
昭宜大長公主掃過他們一張張俊秀的面孔:“本宮不逼你們,若有退出者,現在便可走,本宮非但不怪你們,還會贈你們百金。”
有兩個人默默退了出去,昭宜大長公主頷首:“好,去賬房領百金,剩下的人呢?”
其他人都堅定地跪在那里,心意自明。
昭宜大長公主勾唇:“好得很。”
與此同時,工部侍郎蔡高平府上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商清晏坐在正堂,對蔡高平道:“蔡侍郎可是讓本王好等。”
商清晏明明面帶微笑,手上慢騰騰轉著佛珠,一襲白衣,出塵絕俗,晃似念佛修仙的清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