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春宵

第45章 只要你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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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姜念病了,姜默道親自登門探望。

不過姜念當然清楚,他哪是擔心女兒,是放不下自己那明滅未卜的前途。

桂枝姑姑引著人進來,姜念扶著床頭,有氣無力起身,“父親……”

“好了好了。”男子以至不惑之年,身板筆直、須眉濃密,怎么看都是正人君子的模樣。

可手臂向接時,兩人神色都不自然了一瞬。

十年不曾親近,幼童都已長成少女,姜默道只扶了一瞬便松開手,“前陣子回家還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就病了?你在家中時,分明都沒怎么請過大夫。”

姜念記得,七歲時自己得過一場重病,院里唯一的婆子報給了崔紅繡,卻被她用節省開支為由不了了之。

小小的她高燒不退,在夢中見到了娘親,讓娘親帶自己走。

就這樣求了幾日,天還是不亡她。靠著崔氏打發的幾錢甘草,她不僅撐過來了,還一點病根沒落。

“我久居偏院,爹爹還知曉我請不請大夫嗎?”

人在病中總容易胡思亂想,更何況姜默道也清楚,自己這個女兒并非軟弱無能之輩。

“當年為你算命的道士說了,你命薄,親眷無所相助,貿然親近只會被連累。”男人面上皆是心痛,“為父縱然千般不舍,可為了我姜家,也只好把你放在別院。”

他再看女兒時,眼中隱隱淚光閃爍,“你是我與你母親唯一的孩子,你說為父,又怎會真對你不聞不問?”

“是,”姜念低著頭道,“您就是放不下娘親,才將我的名字改為了一個‘念’字。”

姜念姜念,有姜默道的‘姜’,有個念念不忘的‘念’,卻唯獨不見母親林月華。

她的父親,就是這樣一個虛偽的人。

姜念看似放下心結,與他說了好一會兒話。

可每當姜默道想提引薦的事,姜念都顧左右而言他;幾次下來,直逼得他坐立難安,想走又不想走。

“我在侯府這幾日,對家里甚是掛念,不若借此機會,我先回家去吧。”

“不行!”

男人猛地站起身,才后知后覺自己太沖動了。

姜念訕訕道:“我明白了,說到底父親忌諱我,只想將我扔在外頭。”

姜默道頓時頭痛,這女兒不夠懂事聽話,如今卻又實在得罪不得。

“你知道爹爹不是這個意思。”他緘默半晌,也只說出這樣一句。

“罷了,”姜念又道,“只是我獨居侯府,惦記姨娘親手做的銀耳羹,又惦記家中的姐姐。您既不肯我回去,那不如明日讓姐姐給我送碗銀耳羹吧。”

姜妙茹在折春宴上出丑,這對姜家是個不小的打擊;若能借此機會重新與侯府攀上關系,這當然是姜默道求之不得的。

不等人應,床榻上的小姑娘又緩緩開口:“女兒一番苦心,還請爹爹不要辜負,也別讓姨娘和姐姐多想。”

“是,是是是,”姜默道連聲應著,“明日你等著,為父一定叫茹兒過來。”

這般貌合神離又說幾句,姜念才讓人送他出去。

沒算錯的話,姜默道是下了早朝過來的,他一走,蕭珩也該下學了。

沈渡與她多日不曾碰面,乍一見她立在院中,竟怔怔盯著移不開眼。

“沈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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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她先開口,沈渡才算回神,“姜姑娘。”

隨后才寒暄著:“聽聞姜姑娘病了,不知如今可有好些?”

“你放心吧,本就不是什么大事。”

一來一回,沈渡才確認,她的確沒遇到大麻煩。

“倒是這幾日,我的功課都落下了。”

這是她的邀約,沈渡怎會聽不懂,“那不若選一日,我替姑娘單補幾堂課。”

“好啊,那就勞煩先生了。擇日不如撞日,您看明日如何?”

“明日有空。”

蕭珩一直都在沈渡邊上,可他忽然發現了一件事:只要沈先生在,姜念就看不見自己。

他們說話時總是旁若無人,一副誰也插不進去的模樣。今日是,上回在聽水軒是,一同游街……也是。

只有等他走了,那笑意吟吟的姑娘才會同自己說幾句話。

不過后來蕭珩想著,這樣也夠了。她像天上的太陽,太陽照下來,本就不應該只照到自己。

而沈渡剛走出侯府,就瞥見了個熟悉的身影。

“多日不見,曼珠問沈大人安,沈大人近日可好?”

生分的話,用虞曼珠這個口吻說出來,聾子也聽得出她在賭氣。

沈渡面不改色,平和道:“此處不宜說話,虞姑娘請借一步。”

他總是這樣思慮周全,虞曼珠努力過了,想從他這張周全的皮子底下,窺見一點點對自己特殊的地方。

可惜,她沒法自欺欺人。

偏僻無人的小路,丫鬟在不遠處放風,虞曼珠搶先開口:“兄長說,他邀了您許多次,可您總是借口推脫,是我惹您煩了嗎?”

“不過是近日朝中事務繁忙,一時抽不開身。”沈渡說完這句,才近乎殘忍地又道,“既是虞將軍相邀,那姑娘何出此言,硬說沈某針對您呢。”

“沈季舟!”虞曼珠不敢置信地望著他,一口銀牙幾乎要咬碎,“我不信你……你不知道我說什么。”

身后房屋的陰影打下來,她在這里做什么,沒有第三個人會知道。

虞曼珠的手悄然抬起,攥住了男人手臂,“你到底看不上什么呢,只要你點頭,我們……”

“虞姑娘。”

男人清潤的一張臉仍舊平和,虞曼珠死死盯著,想在上頭找到哪怕一絲不忍,這樣多少能說服自己,再等一等。

可他低眉垂眼,姿態恭謹卻又強勢地扯開她的手臂,“虞姑娘今日就不該來,名門貴女,最該愛重聲明。”

少女眼中蓄淚,近乎絕望地問:“你這是關心我嗎?”

她得到的,是沈渡終于生了裂痕的神色。

“我知道了,”她取了帕子輕輕拭淚,“我不求你給我什么承諾,只是想告訴你,我等不了太久,虞家更等不得。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沈渡的頭腦從來清明,又何須她來哭這一場。

“時候不早,虞姑娘早些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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