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念警惕凝眸,“就放桌上,你打開吧。”
崔紅繡也不強求,這木盒顯然有些年頭,上面鐵扣都銹了,卸下鎖,掰扯好一陣才打開來。
“行了。”
姜念站起身,低頭望見盒里一張紙,泛黃粗糙,同這漆盒一樣老;幸而保存得當,并未腐壞。
她并不動手,示意崔紅繡拿給自己看。
這婦人此時也沒什么好拿喬的,一雙秀氣的手伸進去,端出紙張,又小心展開。
見里頭的確沒藏旁的東西,姜念才仔細去看那枯黃的宣紙。
其實都并非整張,邊緣雖特意裁得齊整,卻也能看出,應當是從主人家用過的廢紙邊剪下來的。
“心雖向往,然不敢背主。”
沒有過多內容,只這九個娟秀的字。
她望向崔紅繡,“什么意思。”
給她看了,崔氏便又將紙張小心疊好,重新放回盒中。
“不知你可還記得,你娘身邊有兩個陪嫁丫鬟。”
姜念并不應和,只靜靜注視,等她的后文。
“說句實話,我跟老爺,比你娘和他成親要早;他們大婚的第二個月,鴻軒便墜地了。”
“可要不是我娘,不是我祖父林家,他壓根沒錢包你。”姜念字字鏗鏘。
崔紅繡笑一聲,“你說得對。他那時候什么都瞞著,但我也猜到,他約莫是被人定下了的。”
“商賈人家供個窮女婿,等人高中便攀上官門,戲折子里都唱厭了。”
崔紅繡出身勾欄,這在整個姜家都是心照不宣的。
姜念也沒空聽她傷春悲秋,“你到底想說什么?”
“急什么,”她似顧影自憐得出幾分意趣,又唱戲似的拿腔作調起來,“他成親后總算幫我贖身,承諾過個一兩年便迎我進門。”
“我窩在京郊,煙囪挨煙囪的茅屋堆里,等啊等;沒法拋頭露面掙錢,抱著個只會哭的兒子,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等熬著。”
“過去一年,我實在怕了,我想,這事兒也不難。至少我生了個兒子,你娘的肚子沒動靜啊。”
“要是……一直沒動靜就好了。”
成婚三年,林氏的確不孕,這才給了迎崔紅繡進門的契機。
“所以,你給我娘下藥。”姜念冷冷注視她,道出心中埋藏多年的猜想。
崔紅繡搖頭,笑得輕藐,“念姐兒啊,太高看我了。”
“那時除了男人,我也就能見一個管家婆子,是他的人。我就求她呀,拿我存的棺材本給她,求她幫我想想辦法。”
婦人眼光始終落在那木盒上,輕聲道:“她那時答應了。”
姜念靜靜想著這些,眼光自她身上,緩緩移至那一角宣紙。
“你的意思是,她拿了你的東西,卻只帶回這樣一句話。”
崔氏點頭,怕她不信又道:“你娘身邊兩個貼身丫鬟,一個叫采萍,一個叫采禾;不信的話,你拿這東西走,找她們問問便知道了。”
虧她向來自己有打算,連這樣一張紙都小心藏著,就是提防姜念有一天翻身,還能向人自證清白。
姜念胸口堵著一團氣,想宣泄,卻忽然失了口子。
證據、說法是能作偽的,可這樣一個有年頭的盒子,和這張舊紙放在一塊兒,便不僅僅是作偽那么簡單。
要的,是決勝千里之外的眼界。
“那我的弟弟呢?”
就算不孕是巧合,難產呢?總不會也是巧合吧。
崔紅繡望著她道:“姜念,如果我想害你弟弟,先死的人會是你。”
既然都是林氏的孩子,為何害第二個不害第一個呢?
姜念反應很快,“你進門時大著肚子,我娘生我你剛出月子,在姜家根基又不穩,手伸不過來罷了。”
“你怎么總覺著,我盼林月華死呢?”
兩雙眼睛隔空糾纏,姜念甚至覺得有些荒謬,“你不盼嗎?”
崔紅繡這才又道:“我是嫉妒她,不玩手段就能做進士娘子。可我不蠢,她性子軟弱,又只是商戶出身。”
“反正我這輩子是沒法扶正的,她死了,老爺自能討個更好的;或許就出身高門,是位世家小姐了。孰輕孰重,你當我拎不清嗎?”
她說得沒錯。
姜念也很清楚,姜默道并非情深一許才多年未娶,而是仕途不順,好人家的姑娘都瞧不上他,他才干脆一直拖著。
“你最好,說的都是真的。”
多年迷霧終于散開,卻并不如自己所想。
不過沒事,她自會找人求證,不聽信這女人一面之詞。
“念姐兒啊。”
姜念剛拿了盒子要走,回頭見人坐在窗邊老榆木的椅子上,白灼日光逆著她人照,面容黑沉,陰惻惻的不舒服。
她站定腳步,見人朱紅的唇瓣張合,“可林月華的死,總不會真是天意吧。”
崔紅繡心中有猜想,卻不愿仔細去想。
而姜念,亦然。
她最終沒接話,渾渾噩噩捧著盒子朝外走。
不知走出多遠,遇上姜鴻軒帶人散心,又被他喊住。
“三妹妹!”
姜妙茹厭惡蹙眉,不知自己這蠢哥哥喊她做什么。
可姜鴻軒不管他,三兩步奔到人跟前站定。
“前幾次回來都沒見著你,我們也許久沒見了吧。”
這男人始終一副憨傻模樣,說出的話也不溫不火,平白遭人沒趣。
姜念壓根不想搭理,隨口應付:“如今見過了,我就先走了。”
她還要把這東西拿給采萍姑姑去看。
“妹妹留步,”姜鴻軒壯碩的身子擋住她去路,“我有幾句話同你說。你如今人在外頭,根卻是離不開姜家的。”
“若遇著什么事,便記得,還有我這哥哥呢。”
聽到這兒,姜念終于嗤笑反問:“你是我哥哥嗎?”
本以為會讓他犯難,可姜鴻軒面上憨厚笑意不減。
“好歹有條血脈連著,咱們自家人,總是比外人強些的。”忽而他放低聲調,“就像你再不喜茹兒,不還是去王侍郎府上救她?”
姜念一怔,猛然抬頭望向他。
而他的神情,依舊滴水不漏,“我知曉在這家里,妹妹才是最靠得住的,咱們兄妹還是不能生分,該多往來幫扶才是。”
姜鴻軒,在向她示好。
姜念一直以為他是真笨,如今細細想來,竟更像是作壁上觀,誰都不曾得罪。為您推薦(慢途的豬)(愛潛水的烏賊)(季越人)(賣報小郎君)(文抄公)(莫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