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什么時候的事兒?”李嬤嬤一聽便皺著眉站了起來,萬萬沒有想到會突然出來這種事兒,一把抓住了桑桑的手,“沒有弄錯?”
花顏也忍不住望向了面前的桑桑,不知怎么一顆心高高地懸了起來,一眨不眨地看著面前的桑桑,連手上刺繡的動作都停了。
“哪里會弄錯啊!方才我聽朔風侍衛說的,聽得真真切切的。只是如今皇上的態度不知道怎么突然會來一個這么大的轉變。之前分明就不想將八公主許配給公子。況且八公主和公子,這是算公子尚公主,還是八公主低嫁啊?”桑桑一邊說著,也很是不解和煩悶,自顧自地倒了一杯茶喝了又道:
“也不知道皇上這是怎么了。”
“那公子怎么說的?”李嬤嬤又忙追問。
“公子還能怎么說?聽行之侍衛說的是,皇上今日在朝堂之上提了一句公子的婚事,可等下了朝皇上將公子叫去御書房商議事情的時候,又沒有準許公子的賜婚,反而還屢次試探公子,可否以姐姐為妾,八公主為妻。公子不痛不癢地避開了,誰知道一出御書房,又被皇后娘娘派的人喚了坤寧宮說話,現下還在說著呢。行之侍衛說他在外面遠遠地瞧著,似乎八公主也在里面,他見勢不對,這才先出了宮回府,告知姐姐這個消息。”桑桑抿唇說著,氣得直跺腳,嘴里替花顏抱不平:
“那是什么公主,分明公子不喜歡她,還非要強求,非要逼著公子娶她,強扭的瓜不甜她不知道嗎?憑什么她一來就要讓姐姐做妾!還讓皇后娘娘給她當說客,就差威逼利誘公子了。”
“可是,以公子的性子,倘若當真不想做什么事情,不想娶八公主,那便是怎么也不會娶的。就算是被迫賜婚了,公子也會想法子毀了那賜婚。公子的性子,皇上皇后娘娘可不能不知道,為何還要將公子請過去?”李嬤嬤尋思著不對,細細分析著:“倘若公子一再回絕,豈不是無視皇家顏面?皇上皇后再疼愛八公主也不會置皇家顏面于不顧。除非……”
花顏聽了兩人的話,抿唇說出自己心中的結論:“除非皇后或者八公主手里,有著能夠讓公子必定同意的東西。”
“難不成是有公子的把柄?”桑桑聞言,驚訝地看向花顏。
“我入府不過一年半,就算有什么把柄,我也應當是不知曉的。”花顏搖了搖頭,忍下心中的不安和慌張,拿著繡花針的手都有些不穩,依舊是低頭看向繡繃上她才剛剛繡了一小半的龍鳳呈祥,心中在思索如何是好。
她自然不甘為妾,更不愿跟八公主共侍一夫。
況且她還有肚子里的孩子,她不想讓自己孩子一出生就是庶子,大公子從前的路太苦,他那一條從人堆里殺出來的血路,一萬人里都少有一個人能走通。
她如今不止要為自己打算,更要為肚子里的孩子打算,不管是為了自己還是孩子,這一次她都得同八公主爭。
首先,要查清大公子是否有什么苦衷,或者說八公主有什么把柄能夠讓公子不得不答應。
“把柄,奴婢倒是實在想不出來。但若說是旁的,奴婢倒是想起一樁事兒。”李嬤嬤思索著,擰眉開口道。
“什么?嬤嬤你快說呀,你要急死我了。”桑桑是急性子,一聽李嬤嬤的話就有些忍不住催促。
“在想在想。”李嬤嬤輕聲安撫桑桑,隨即看著花顏娓娓道來:“這事兒還要從十二年前說起,說是從前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八公主救了公子一命,之后公子便待八公主異于常人的好,那個時候才流傳出八公主同公子青梅竹馬的說法,在那之前,公子分明就沒見過八公主。后來也不知道是當真生出了幾分情分,還是為了報恩,公子對八公主幾乎是到了百依百順的地步,不管八公主做了什么,公子都會為她解決好。這才讓滿京城都以為,八公主是必定會選
公子尚公主的,那時候奴婢還在衛老夫人的院子里做事兒,就連衛老夫人都信了。只是后來公子成了丞相,很少有權臣尚公主的先例,這說法才慢慢沒人提起,但大家心里都跟明鏡兒似的。”
“倘若那八公主當真對公子有勞什子的救命之恩,若她以那救命之恩為要挾公子娶她,以公子重諾的性子,怕當真是有可能勉強答應的!”桑桑一聽頓時就驚了,擔心又著急地看向花顏。
聽著李嬤嬤的話,手指突然傳來針扎的疼,花顏驟然反應過來,她竟是聽得太過認真,心緒不寧地忽略了手中的繡花針。
殷紅的血珠隨即氤氳而出,滴落在大紅的喜服上。
“嬤嬤可否細說,究竟是什么時候什么事情導致的救命之恩?”花顏一時也顧不上手上的傷口,隨意在帕子上擦了擦便追著李嬤嬤問道。
“這……姑娘也知道。在伺候姑娘之前,奴婢是在衛老夫人的院子伺候她的,衛老夫人和二公子,對大公子的態度姑娘也是知道的,所以從前大公子的事情奴婢也是知之甚少,雖說知道大體,但具體是總是不清楚的。尤其是在公子高中榜首進了朝堂之后。”李嬤嬤有些歉疚地說著。
桑桑一把就站了起來:“嬤嬤雖然不知道,但總是有人知道的,朔風肯定知道,他日日都跟在公子身邊,更是公子信任的人,我這就去把他拉來好好問一問,說不定能夠想出什么辦法。”
沒等兩人說話,桑桑立馬就跑了出去。
很快,朔風就被桑桑拉著衣袖拉來了。
“姑娘,桑桑說您喚屬下?”朔風站在門口,遠遠地站著,不知怎么似乎有些拘謹。
花顏瞧著朔風那通紅的臉頰,又看見他似乎有些躲閃或說是羞赧,朝著他目光躲閃的方向看去,瞧見桑桑還拉著他的衣袖明顯跑的有些氣喘,“桑桑你先過來。”
桑桑不解,卻也是順著花顏的意思做了。
李嬤嬤雖然瞧出了門道,但顯然此時不是研究此事的時候,“朔風侍衛莫要緊張,姑娘喚您前來也只不過是想要問從前的一些事兒。”
說著,李嬤嬤便倒了一杯茶遞給了朔風。
朔風牛飲一大杯茶之后,臉色才好像正常了下來,只是還是有些不敢看桑桑,看著花顏道:“姑娘想問什么盡管問就是,只要是公子吩咐了能說的,屬下定然是知無不言。”
“無需緊張。想必今日朝堂上的事兒,朔風侍衛也知道了,行之侍衛想來應該同你說了。不知侍衛怎么看?”花顏笑著問朔風,她此時心中思緒不寧,臉上瞧著卻沒有什么異常。
“姑娘姑娘也知道了……”朔風一聽,便覺得大事不好,此事其實還沒有結果,只是如今公子還沒有回來連他也不知道究竟是如何,他忙不迭地朝花顏解釋:“姑娘千萬別誤會公子,公子自始至終都對八公主只是兄妹之間的感情,根本不可能有別的心思。公子和姑娘好不容易前幾日才和好,可千萬不能再因為別人的挑撥而壞了情分啊!就算八公主當真成了相府的主母,我們也是不認的。”
花顏眼睜睜地看著朔風,為了解釋臉又漲得通紅,也確定了他是真的可靠,隨即才問:“朔風侍衛不用緊張,我對公子的信任還是有的。不至于聽說了些什么,便要急匆匆的開始懷疑公子。只是剛才聽李嬤嬤說,公子之所以對八公主百般寵愛,是因為十二年前八公主曾救過公子一回,所以公子欠了八公主救命之情?只是李嬤嬤和桑桑也不知道其中細節,而我又進府晚,所以便想問問你。”
“對,十二年前確然是八公主救了公子一回,只是不知道這件事跟如今要賜婚的事有什么關系么?”朔風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花顏知道朔風向來一根筋,倒也沒有對他有所隱瞞:“今日聽說公子被皇后娘娘喚去了坤寧宮說話,這個時候
還沒有出宮。朔風侍衛跟了公子這樣多年,以侍衛對公子的了解,假如有人想要拿救命之恩攜恩圖報,公子是否會同意?”
“姑娘……姑娘的意思是八公主會以救命之恩逼著公子娶她?”朔風反應了半天,才勉強反應過來,說出來之后便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花顏,隨即才明白了花顏為什么要這樣問,便一股腦地將十二年前的事情說了出來:
“十二年前公子那個時候剛剛進入朝堂,已有崛起之勢,便招惹了不少仇家。那一日也是我和行之疏忽,讓那些刺客趁著公子前去祭拜老夫人的時候刺殺,正巧我和行之被公子派去執行任務并不在身邊,才害得公子被幾十名黑衣人追殺。得知了消息之后,終于在第二日才找到了救下公子的八公主,而公子就在她身邊,這是因為遇見了八公主才讓我們有足夠的時間救回公子。”
花顏聞言,思索片刻總覺得有些不對,隨即問朔風:“按照這樣說來,八公主從小便懂得一些岐黃之術了?為何如今卻像絲毫不懂岐黃之術。”
“八公主刁蠻任性,一向嬌的很,學醫太苦,所以八公主堅持不下來。屬下記得這件事兒,是因為當時,八公主就是因為學醫太苦,還特意哭到了公子面前,公子哄了好幾日又買了好些禮物送給她才算是哄好了。”朔風說著,雖說他還是不明白為什么花顏對于此事這樣好奇,但還是一五一十的,將自己知道的全都說了。
雖說這樣也解釋的通,但花顏總覺得有哪里不對。
午后,衛辭青終于從宮中回來了。
一回來李嬤嬤幾人都很自覺地退了出來,留給了二人說話的空間。
花顏抿了抿唇,看著站在門口的大公子,“公子可用了午膳?若是沒用便同花顏一起吃一些吧?”
衛辭青走進來,并未回答她的話,只是一步一步靠近了花顏,伸手將她抱進懷中,“沒有什么想問的?”
花顏頓了片刻,才停下了手中夾菜的動作,柔聲問:“剛才不是問了嗎?公子可曾用了午膳?”
“沒有。”衛辭青喉嚨一滾。
“花顏就知道。公子本來就有厭食癥,好不容易花顏將公子的厭食癥治好一些,可公子還是嘴挑得很。除了府里的吃食,就算是皇宮里的也不一定合公子的胃口。”說著,花顏也沒有想從他的懷中起來,只是將一旁原本準備給大公子的碗端了過來,夾了兩筷子他愛吃的,又將那副沒動過的干凈象牙筷放到了公子的手邊,柔聲道:“所以花顏特地吩咐,小廚房多備了些,花顏方才嘗了一下,很是好吃,比平日的還多了幾番特別的風味,公子快試試。”
衛辭青沒有拿起筷子,只是抱她抱的緊了些,偏頭看著她問:“有沒有什么別的想問的?”
花顏喝了一口湯,停頓了片刻,才又輕聲地沒頭沒腦地問:“公子高興么?”
大公子沒有立馬回答,靜了片刻之后,似乎察覺到了花顏的回避,衛辭青強勢地讓她偏頭看著自己,再次重復了一邊:“當真再沒有什么別的想問的?”
花顏深吸了一口氣,索性將手中的象牙筷放下,轉身看向他,雙手摟住他的脖頸,“公子想要花顏問什么?”
“今日本相同皇上說過賜婚一事……”衛辭青幽幽地看著花顏,鳳眸漆黑幽暗,柔得像是一潭幽泉。
花顏沒給他說完的時間,柔聲便打斷了他:“有些事花顏決定不了,對于公子來說也是為難。花顏不想問那么多,也不想明白那么多,只要確認公子心意,花顏只要……公子的心里有我。”
說著花顏輕撫上他的心口,一把就被衛辭青握住了手腕,只聽他低聲道:“別碰我,本相已經忍了這樣久了。你再這樣看我,我真的不知道能不能忍得住。”
花顏有些忍俊不禁,抿唇看著他,回握他的大掌,慢
慢地將頭靠在他的心口,重復道:“公子心里有花顏嗎?”
衛辭青喉結上下滑動,薄唇輕掀:“只有你。”
“那就夠了。”花顏說得溫柔,而眸中一片清明,她要爭,這些事兒卻暫時不能讓公子知曉。
“這樣能受委屈了?”大公子似乎有些被她逗笑了,說話的嗓音中都染上了幾分笑意。
花顏抬頭看向他,“有公子,不委屈。”
“你不委屈,本相都替你委屈。”衛辭青不是沒看出花顏的以退為進,但他難得看見花顏為了他費這樣的心思,她是最不屑算計人心的,為了他竟能做到。
衛辭青沒有半分被人算計猜測而應該有的怒氣,反而只有滿心的愉悅。
他的小姑娘,自然是由著她開心好了。
對上小姑娘有些不解的清澈眸光,他禁不住心動地在她紅唇上啄了一口,隨即含著淺笑道:“都說一孕傻三年,確實不假。皇上不肯賜婚,可難道大景國的夫妻都是皇上賜婚才能成親?本相已經安排好了,明日會親自帶著三書六聘前往朱府提親。本相要娶你,本相的妻只能是你。”
“公子……”花顏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有些被喜悅沖昏了頭腦,愣愣地看著他,隨即又反應過來大公子這話的其中深意。
她突然想起了和公子和好的那一夜,不僅挑選了喜服,而且也看了近一個月的黃道吉日,誰知那半個月沒有,所以才拖了這樣久才請皇上賜婚。
而最近的一個黃道吉日明明在三日之后,公子也清楚,所以才會今日請皇上賜婚,便能正好在三日后前往朱府提親。
三日并不久,甚至很短。
但能讓公子臨時將三日,提前到明日,可見今日事情之嚴重程度,花顏能夠猜測到皇上想要將八公主賜婚給公子的急切程度。
今日還只是旁敲側擊地問,恐怕再過幾日就會是一道圣旨下來了。
花顏高興之余,很快就意識到了此事的困難程度,她攥緊了他的衣袖,忙問:“公子,明明之前皇上不同意,為何現在態度截然相反?”
衛辭青眸光幽幽地看著她,片刻后才從薄唇中吐出一句話:“吐蕃使臣已經進了大景國邊境,再過幾日便會進京。”
輕飄飄一句話,花顏幾乎是瞬間就意識到了其中巨大的信息量。
短短一年之內,吐蕃與大景相交如此密切,明明明月和親與索古爾草原會面兩件事兒便能奠定吐蕃大景的合盟。
為何……在這個時候,明明索古爾草原會談還未過去多久,滿打滿算才三個月。
短短三個月之內,吐蕃再次來使,只有一種可能。
自從上次索古爾草原會談之后,大景國便已經派出軍隊前往吐蕃境內,幫助吐蕃皇帝,也就是松原贊普平定吐蕃國內亂。
唯一的可能就是,吐蕃國內亂已經平定,吐蕃國大勢向好,再次來使是想要改變一些從前的合盟局面或者是更加加固。
從前吐蕃國內亂,大景國國力強盛,合盟自不必多說,大景占主導地位,吐蕃屬于附屬。
如今吐蕃國大勢向好,自然是想要平等對話。
那么不管是哪種可能,能夠采取的措施只有一條,大景國和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