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謀卿色

第110章 除夕夜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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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大雍一貫的習俗,每年從除夕到正月十五這段日子都會暫時取消宵禁,人們不必再受時辰的約束趕回家,就連未出閣的姑娘也會在丫鬟和家人的陪伴下出門游玩。

柔軟輕薄的紅綢交錯伸展,在寬闊街道上空編織出一道如夢似幻的風景,形色各異的燈籠匯聚在一起,如同一條潺潺流向四面八方且永不熄滅的星河。

燈火點亮人間的街市,與低垂的夜幕銀河遙遙相望。

小販的吆喝聲此起彼伏,糖人和糕點的甜膩氣息溫暖了被吸入鼻腔內的寒冷空氣。

雜耍藝人即使在這樣寒冷的冬夜也照舊光著膀子,火焰噴射而出時,掛在飽滿肌肉上的晶亮汗水便如珍珠一般閃爍出耀目的光彩。

各式表演精彩紛呈,登時惹得圍觀人群一陣歡呼叫好。

但這些都闖不進沈鶯歌現在的腦子,她像是被掏空了靈魂的行尸走肉,只會木木地跟著身旁的人往前挪動。

人潮如織,燈火輝煌,連夜色都溫柔了許多。

容久走在沈鶯歌斜前方半步的位置,身著緋紅飛魚服,玄色披風遮擋了上面精致的蟒紋繡樣。

也許是周身氣場太過凌厲,逆流的行人也在他面前自行避讓。

還有一個多時辰就要到子時。

按理說,沈鶯歌現在本該已經回到云岫的宅院,和他們一起吃著大飯,等待新年到來。

但她此刻卻只能像個木偶一樣,被容久的腳步牽著走。

至于原因,還要追溯到一刻多鐘之前。

當時她隨錦衣衛一起護送馬車回到東廠,除了要留下值守的人之外,其他人都在容久點頭后紛紛散去。

畢竟今夜是一年一度的除夕,再黑心的主子也都會在這一天展現片刻的虛假溫情。

就在門前只剩下剛從馬車上下來的容久,駕車的逐暖,趕來稟告消息的浮寒,以及走得慢了一步的沈鶯歌時。

不知為何,容久那離家出走多時的關心突然踹開了沈鶯歌的大門。

一句輕飄飄的問候乘著風飄來,將她釘在當場。

他說:“本督記得,你說過不知自己的生身父母是何人,既如此,那位‘給你抓了二十四個未婚夫君’的又是誰?”

沈鶯歌聽見這話,脆弱不堪的小心臟驟然被提到萬丈高空。

不會吧……她還以為這一茬已經糊弄過去了。

怎么又提起來了?

容久不會發現了什么有關她身份的蹊蹺之處,這難道是在試探?

“督主記得不錯,”沈鶯歌強自壓下鼓噪的心跳,故作鎮定:“我說的阿爹也并非是我的生父,而是救我一命并將我撫養長大的養父。”

本著多說多錯的原則,沈鶯歌盡量精簡自己的措辭,以防被對方發現漏洞。

容久唔了一聲,不知有沒有相信這番說辭。

“那這么說你在雍景城并無家人?”

沈鶯歌被他問得一愣。

這么說也沒什么毛病,雖然在她心里云岫和原顏朱都可以算作她的家人,但這事當然不能告訴容久。

她點了下頭:“對,而且我阿爹,哦也就是養父,他也已經去世了。”

這下總該打消他懷疑的念頭了……吧。

誰知聽到這話,容久還沒表態,一旁的浮寒倒是先同情起她來。

他頓時朝沈鶯歌投去憐憫的目光:“那你今晚豈不是要自己一個人過年了?”

浮寒心想,即使這人平時萬般無賴,甚至有覬覦他們督主的跡象,但這也太可憐了。

就算是他自己,至少每年今夜都還能和逐暖一起吃個便飯。

哦,偶爾督主心情好的話,也會參與一下,就是看起來敷衍又勉強就是了。

思來想去,浮寒正猶豫著要不要向沈鶯歌提出邀請,讓她加入自己和逐暖的大飯,就聽容久慢悠悠開口。

“既然如此,那你陪本督走走。”

說完,他也不管沈鶯歌同意與否,腳步一轉,徑直向東廠大門的反方向走去。

浮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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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終究是他錯付了。

沈鶯歌:“……”

什么叫陪他走走?

她能拒絕嗎……哦,看來是不能了。

總之就是因為這樣,她現在只能跟在這人身后,履行“陪本督走走”的命令。

各色小吃的味道竄入鼻息,沈鶯歌的肚子很是沒出息地咕嚕了一聲。

她習慣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丟人,臉皮總是在不斷打磨中越來越厚的。

容久漫無目的地掃視了一眼周圍的小攤,忽然開口:“想吃什么?”

“?”沈鶯歌忽地抬頭看向他。

等等,他說什么?她沒聽錯吧?

難不成這人真的只是逛逛,甚至還好心到要請她吃東西?

沈鶯歌咽了口唾沫,破釜沉舟道:“我不挑,也沒有忌口,能填飽肚子就成。”

耐人尋味的眼神在她臉上一掠而過,容久點點頭,向其中一個小攤走去。

別看這些小攤不大,卻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再加上雍景城是大雍的都城,更是匯集了不少全國各地的小吃美食。

就比如他們面前這個就是專賣各類粥品的。

攤販見到他們,立即打起十二分的熱情招呼道:“兩位想吃點什么?都是熱乎的。”

沈鶯歌揭開幾個包著飯捂子的瓷缸看了眼,最終指了指其中一個:“就這個吧,來兩份。”

“不必,你吃就行。”容久掏出塊碎銀丟到攤位上。

沈鶯歌有些奇怪地看向他:“你今天也沒吃東西吧?不餓嗎?”

她本是好意關心,畢竟容久難得善心大發還記得讓她填飽肚子,但誰知這人面不改色地來了一句——

“本督不吃來路不明的東西。”

攤販:“……”

沈鶯歌:“……”

把話聊死這門技術,還得是你啊。

沈鶯歌恨不得把剛才那句話咽回去,她就不該對這人抱有什么正常溝通的幻想。

她扭過頭,朝攤販露出個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哈哈,那就算了,就一碗。”

……餓死你得了。

那攤販也是個極有眼力勁的,當即就坡下驢:“好嘞,您稍等。”

沈鶯歌點的這個是牛奶雞蛋醪糟。

將牛奶滾開后,加入適量的白糖,酒釀醪糟,再打入一顆雞蛋,最后灑上少許干果。

份量夯實,養胃又暖身,聞著就讓人食指大動。

這一碗只要幾個銅板,容久丟過去的那塊碎銀自然是要找零的,但當攤販握著一把銅板遞過來時,空氣再次凝固了。

只見容久一動不動地戳在原地,絲毫沒有要伸手接下的意思。

攤販:“……客官?”

沈鶯歌一拍腦門,對,她差點忘了,這位大爺杜絕一切有可能和別人產生肢體接觸的情況,就連剛才給銀子都是扔過去的。

她扯動抽搐的嘴角,連忙伸手接下:“哈哈,不好意思,他……晚上眼神不太好。”

“……”盡管知道她是在鬼扯,攤販還是綻開一個和氣的笑容:“無妨,客官您慢走。”

只是沈鶯歌隱約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來些“拿上東西麻溜滾蛋”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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