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2章心結難解
正值初夏，陽光如絲縷般傾瀉而下，給皇宮的琉璃瓦鍍上了一層璀璨的金邊。
微風拂過，帶著絲絲縷縷的熱氣，御花園中的花朵爭奇斗艷，卻也在這暑熱中略顯慵懶。
議政殿里，眾臣子們身著朝服，在大殿中神色各異——方才陛下說什么？太子妃有身孕了？
此事一出，眾人還沉浸在太子殿下剛剛成親不久的喜訊中，頓時又一次舉朝歡慶。
誰不知道太子妃娘娘在太子殿下心目中的地位，太子妃娘娘有孕就意味著太子殿下歡喜，太子殿下歡喜就意味著他們的日子會越來越好過！
只讓他們大跌眼鏡的是，太子殿下居然主動和陛下請旨，說是日子一日比一日更熱，為了能讓太子妃安心養胎，故而想要帶太子妃前往皇家別院避暑。
蕭逐野站在大殿中央，身姿挺拔，面容俊朗卻帶著幾分急切與誠懇，他朗聲道：“父皇，如今這天氣漸熱，兒臣實在擔憂太子妃的身子，還望父皇恩準我們前往別院避暑，讓她能安心養胎。”
眾大臣們心里卻是一陣嘀咕：“太子殿下這是何意？難不成是想要偷懶？”
他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揣摩著太子此舉的深意。
這事情，陛下怎么可能答應啊？！
可讓他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不等他們開口，陛下坐在龍椅上，微微瞇起雙眸，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爽快地將此事應了下來。
“準了！朕的孫兒要緊，就讓你們三日之后出發前往別院。”陛下的聲音在大殿中回蕩。
眾臣子：“？？？”
雖說都像是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可如今陛下和太子殿下感情深厚，這事兒純屬是一個愿打一個愿挨，他們做臣子的自然也就不敢再多說什么。
于是乎，本會引來朝堂議論紛紛的事情，便這樣詭異地波瀾不驚地過去了。
時間匆匆而過，轉眼便到了六月初九，出行之時。
臨行前一日，蕭逐野進宮和皇帝道別。
蕭逐野身著錦衣華服，步伐堅定，身旁的蘇檀身著一襲淡紫色的宮裝，面容嬌美，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
只今日他們身邊還跟了一個人。
莫黛一身黑衣，身姿婀娜，卻低垂著頭，看不清臉上的神情。
御書房內，皇帝坐在桌案前，神情嚴肅。
蕭逐野和蘇檀恭敬地行禮：“參見陛下。”
皇帝揮了揮手，示意他們起身，和蕭逐野蘇檀二人說了好一會兒話后，才將目光投向跪在下方，一頭白衣的莫黛。
“朕怎么也想沒有想到，你竟會是苗疆的細作。”皇帝瞇了瞇眸子，眼神里帶著幾分冷意。
他的聲音低沉而威嚴，仿佛能穿透人心。
莫黛聞言，身子微微一顫，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若是一般的人，聽到這句話只怕早就嚇破了膽，但莫黛卻神色不變，從容淡定，連頭都沒有抬。
她在心里默默想著，當年自己就是被他作為棋子被派去三皇子府的，若非如今的三皇子是太子，只怕他知曉我的真實身份，不僅無錯，還會有功。
畢竟，若是想要鏟除他，讓我出手最是悄無聲息。
歸根結底，一切的始作俑者，其實是他以及罷了。
皇帝見她不語，臉色更加陰沉，他冷哼一聲：“你莫不是無話可說？”
莫黛依舊沉默，她深知此刻無論她說什么，都已經沒有了任何的意義。
更何況，身邊的蕭逐野答應了會護她周全。
果不其然，皇帝也不過是“發泄”了一番便不再多言，他揮了揮手，略顯疲憊地說道：“下去吧。”
莫黛如蒙大赦，緩緩退了出去。
皇帝將目光重新投回蕭逐野和蘇檀，語氣中帶著濃濃的不舍：“太子，苗疆之行山高水遠，你們可要當心為上。朕盼著你們能平安歸來，朕的孫兒也能順利出生。”
蕭逐野拱手道：“陛下放心，兒臣定會護好妻兒周全。”
蘇檀也輕聲說道：“陛下也要保重龍體。”
皇帝點了點頭，眼中滿是慈愛與關懷，緩緩轉頭又看向蘇檀。
此時，宮殿內的香爐升騰起裊裊輕煙，那絲絲縷縷的煙霧在空中繚繞，為這莊重的氛圍增添了幾分朦朧之感。
對于皇帝來說，蘇檀如今雖然是大雍的太子妃，也是他心目中認定的兒媳婦，但其實他對于蘇檀的了解并不多。
然而，透過那明亮的宮燈，皇帝的目光中透著一種堅定的認知。
有一件事情，是他深信不疑的：她和蕭逐野都對彼此有著海誓山盟的情意。
皇帝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宮殿中輕輕響起：“你也多加保重，一切以自身的安危為重。”
皇帝輕聲道，他的語氣中飽含著關切，仿佛這不是一位高高在上的君主在下達命令，而是一位慈祥的長輩在給予晚輩真心的叮囑。
蘇檀微微一詫異，下意識地抬頭看他。
她的目光撞上皇帝的臉龐，卻見他的臉上似乎露出幾分疲倦之色。那疲倦不僅僅是身體的勞累，更像是心頭壓著萬千重擔后的疲憊。
蘇檀心中錯愕，心思多少有了幾分復雜，她知曉他們此行的目的，也知曉了她的真實身份，若是站在一國之君的位置上來看，定是囑咐她最好讓苗疆百姓莫再生亂方才是上上之選。
可他卻對此事只字未提，只是這般關切著他們的安危。
蘇檀心中不禁泛起漣漪，他明明深知其中利害，卻只說要他們平安回來，這并非站在皇帝角度的要求，而是站在一位長輩的身份上，對他們提出的臨行前的祝愿和祈禱。
蘇檀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感動，她微微欠身，聲音輕柔但堅定地說道：“多謝陛下關心，我們定會小心行事，平安歸來。”
皇帝趕忙讓蕭逐野扶住她，“你便莫要再多行禮，這一路上，你才是最為辛苦的那個，當初皇后懷太子……”
話說到這兒，皇帝突然猛地頓住，他的目光中瞬間閃過一抹尷尬與錯愕之色。
那原本還算鎮定的面容，此刻像是被風吹皺的湖面，泛起了不安的漣漪。
看到蕭逐野突然間緊繃的臉色，皇帝心里不由得一陣懊惱。
他怎地如此糊涂，竟在此時提起這樁事？
他深知不該，奈何這段時日他時不時地會想起許多事情來。
想起當初他得知蕭逐野出生時，也是對這個新生命的到來充滿了期許的。
那時，整個宮殿都洋溢著喜氣，他滿懷欣喜地在產房外踱步，期待著那第一聲啼哭。
只是后來的一切，到底不盡如人意。
宮廷的權謀爭斗，各方勢力的角逐，讓父子間的關系變得復雜而緊張。
他沒有繼續說話，二人自然也不會再輕易開口。
天才頂點小說dingdianks
©2020(dingdianks)搜索
第412章心結難解
蘇檀看著皇帝那凝重的神情，忍不住在心里輕輕嘆了一口氣。
看得出來，如今皇帝是真的后悔了。
他的眼神中透著深深的愧疚和無奈，那原本挺直的脊梁此刻也仿佛被無形的重擔壓彎了幾分。
宮殿內的氣氛越發顯得凝重，就連那香爐中裊裊升起的輕煙似乎都停滯在了空中，仿佛也感受到了這壓抑的氛圍。
直到常福公公笑著上前，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陛下，時辰差不多了，該傳膳了。”
皇帝似乎這才如夢初醒，忙不迭地點頭，聲音略顯急切：“快，快將午膳送上。”
不一會兒，一道道精致的菜肴被端了上來。
這一頓午膳，蘇檀一看就知道是皇帝精心讓御膳房準備的，無它……上面擺著的菜式，一半是她愛吃的，一半是蕭逐野平日里動筷子較多的。
然而，蕭逐野似乎并沒有太大的興致，神色間更是淡然，他的目光落在那些菜肴上，卻仿佛在看向遙遠的虛空。
蘇檀心里感慨，原本一場好好的踐行宴，到底因為一句不留心的話就這么毀了。
她有些于心不忍，正要開口說些緩和氣氛的話，卻被人從底下捏住了手指。
蘇檀抬頭，便對上蕭逐野沉靜的眸子。
蕭逐野輕輕搖了搖頭，并沒有說話。
但蘇檀卻瞬間明白了他話里的意思。
于是乎，在心里輕輕嘆了一口氣，到底沒有再多言。
有道是，關關難過關關過。
但是這些關，需得自己過。
否則前路漫漫亦燦燦，便終究只會是浮生一場大夢，若水中月鏡中花般消散而去。
她雖然有心修復這父子之間的關系，可終歸她不是那個當事人，便是再感同身受，也無法身臨其境。
解鈴還需系鈴人，她似乎還成為不了那個解鈴人。
用完午膳，二人也沒有再多做停留，起身告辭。
皇帝眼中滿是不舍，聲音帶著幾分顫抖，再次仔細叮囑道：“一路上務必小心，照顧好自己，朕等著你們平安歸來。”
蕭逐野微微躬身行禮，蘇檀也福了福身，隨后轉身離開。
宮殿外，陽光透過五彩斑斕的琉璃窗，灑下一片片斑駁的光影，微風拂過，吹起他們的衣角，可那父子間的隔閡，卻不知何時才能隨風消散。
雖然蕭逐野臉上的表情很是平靜，但蘇檀卻很輕易地捕捉到了他內心深處的那絲不安與苦悶。
轉頭看向身后要將他們送出宮的太監，蘇檀微微一笑，“公公不必送了，本宮和太子殿下自行走一會兒就是，順道消消食。”
太監是常福帶出來的人，雖說沒能夠學到十分，卻也練就了一身察言觀色的本事，聽到蘇檀這般說，哪里會不知道這是太子妃和太子殿下之間想要自己說會兒話，不像讓旁人聽著。
當即便請安告退。
待得人走后，蘇檀突然拉住蕭逐野的手。
突如其來的動作讓蕭逐野怔了一下，蘇檀在外時并不會過多的與他親近。
但也只是瞬間，他便握緊了她。
蘇檀唇角帶著笑，“我們走一走吧。”
蕭逐野瞇了瞇眸子，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好。”
蘇檀也沒有特意去尋什么地兒，這一條出宮的青石板路很長，足夠讓他們把需要說的話說完。
“先前你給我的那個眼神，我看懂了，你沒有怪我想要自作主張吧？”蘇檀輕聲道。
蕭逐野搖頭。
此刻他的表情倒是沒有絲毫勉強。
蘇檀明白，對于自己，他向來可以給與十二分的寬容。
只是……
“雖然你沒有怪我，但是我那一瞬間卻覺得自己的確不應該。”蘇檀微微一笑，“抱歉。”
“你……”蕭逐野嘴角動了動，“檀兒，你無需和我道歉，此事是我的心結。”
他不是第一次和蘇檀說他和皇帝之間的事，但還是第一回這般清晰地告訴她，他心中有著一方難解的結。
蘇檀點了點頭，“我明白，所以就更不應該插手了。”
蕭逐野：“檀兒……”
蘇檀：“只是，我覺得有一句話很有道理。”
蕭逐野步子一頓：“什么話？”
“人之所以會因為一件事情難受，憤怒，恰好是因為對于這件事情在乎。”蘇檀緩緩道。
她承認自己又拿網絡百萬流量的毒雞湯喂蕭逐野了，但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句話并非沒有道理。
真正的不在意，是風平浪靜，而非大吵大鬧。
蕭逐野定定地看著蘇檀，看似平靜的眼神漸漸涌起漣漪。
他似乎想要說什么，卻被蘇檀伸手擋住。
“你不必告訴我你此刻心里在想什么，只是人生如白駒過隙，匆匆一瞥，誰也不知道明日會發生何事。”
她沒有一定要他去和皇帝和解，將心比心，倘若她不愿意做的事情，便是所有的人逼迫她，哪怕她做了，那也不會是她真正的意愿。
對于蕭逐野說的這些話，也并非是勸他和皇帝和解。
而是讓他思考，是否需要給自己一個和自己過去和解的機會。
蕭逐野靜靜地看著蘇檀，夏日的風從宮墻的縫隙中吹來，掀起眼前之人的衣角翻飛。
他突然間似乎明白了什么。
緊繃的臉緩緩松開，他輕輕呼出一口氣，唇角勾起一絲笑容。
這絲笑容不是歡喜，也并非驚喜。
而是一種前所未有輕松。
雖生皇家，諸多不幸。
何其有幸，他有蘇檀。
天才頂點小說dingdiank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