寵嬌雀

第180章 嬰兒才看人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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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座眾人皆是一陣唏噓。

失怙幼女的故事總是沒有天下大勢和王孫貴胄的故事叫人蕩氣回腸,幾聲嘆息后,眾人又開始聊起如今長安中的局勢。

據說董衍一死,原本屈服于董衍淫威下的封綬,虞磬等文臣武將又蠢蠢欲動。

有頭戴綸巾的書生憤慨拍桌:“想當年高祖皇帝廣開文路,征辟寒門,如今倒行逆施,世家當道,簡直是社稷之恥,天子有苦難言!”

有苦難言。

銀霄手中捧著的湯已經半溫,她喉嚨滾動,湯碗停在嘴邊半晌,卻遲遲沒有張嘴。

天子有什么難言的苦。

又不是沒有長嘴,八尺男兒,有手有腳,再委屈,也不愁吃喝,那些心懷鬼胎的臣子和奴婢見了他也依舊會卑躬屈膝行禮問安。

只有嗷嗷待哺的孩子。

一飲一食都要看人臉色。

排骨和著玉米燉的清湯滑入口中。

不覺得清甜,竟生出一絲苦澀。

青翡擔憂地瞧著她,吶吶喊了聲“娘子”。

她垂眸,將苦澀的湯水咽了下去。

再一抬頭,儼然已經換上另一幅神采。

一如今日掙了錢后的輕快模樣,淡笑道:“有什么好擔心的。”

她的聲音微不可察地顫抖。

“他向來詭詐。”

“魏氏后宅的事情能傳得這樣遠。”

“十有八九是故意散播出來的攻心之計。”

青翡雖有些不放心,但聽她這么說,還是稍微松了口氣。

她雖害怕魏承,可是這些日子看著魏承和娘子相處的點點滴滴,她總覺得,魏承對娘子,是不一樣的。

對他們的唯一的孩子,哪怕再冷淡,再怨恨娘子,應該對女公子也會有那么點舐犢之情在的吧。

回了住處后,銀霄將吃食打開遞給頊馥,幾人聊起幾日的收獲和在酒樓的見聞。

頊馥正喝著湯,聞言皺眉,幽幽嘆氣:“如今局勢,天子只怕也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

“若是任由世家豪強繼續壯大下去,他們侵占的田地佃農越來越大越來越多,百姓可以耕種的地越來越少,農戶吃不起飯,只能去搶,到時候只會有越來越多的百姓造反起義,軍隊再來鎮壓,如此循環無窮盡也。”

“唯今之計,只有讓天子擁有能號令的軍隊,背后又有愿意支持的世家,約束其他野心勃勃的豪強,才可以暫緩往后的局面。”

“咱們還是快些去長安吧。”

她瞧著正在望著一堆針線出神的銀霄,若有所思道。

銀霄皺眉,對她的話題不感興趣。

她剛嘗到賺錢的甜頭,還想多攢些錢,去了長安花銷肯定更大的,老百姓沒錢寸步難行。

豪強也好,天子也好,興亡都是百姓苦,哪怕是起義造反改朝換代又如何,依舊是換了一批人來替天役民。

唯獨在頊馥說起“農戶吃不起飯,只能去搶”時,她神色一動。

想到了剛離開幽州那幾日碰到的甲乙丙丁,那四個人看起來便是農戶屠夫出身。

身上穿得破破爛爛,估計也是家里無田可種了,才搜出家里的刀斧,出來打家劫舍。

似乎還有妻兒老小,怕她到處傳病,還想殺她。

最后還是心軟,給她留了兩錠銀子。

也不知道那些銀子被他們用完了之后,他們如今在做什么,可有的種?有食吃?

她自然不得而知,她的力氣只夠自己顧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她的刺繡很是得客人的青睞,她準備多做十幾套小兒的衣物。

這次的繡花,她用了更多的心思去弄。

除了最簡單的梅蘭竹菊,還有紅艷艷的多子石榴,瓜瓞綿延的葫蘆葡萄,雙飛蝶,龍鳳對,流水祥云海浪紋。

她曾穿過用的那些衣服上好看的樣式,她都想辦法畫出來繡上。

青翡和頊馥女紅都不行,只能給她做些裁剪的活計,繡好一批很是花了些時日,一連七八天,都沒有出門,眼見著坐吃山空,她終于做好了一堆精致的小衣服,帶著青翡出去兜售。

這一次,她們特地將地方選在了安邑城中香火最旺盛的圣母廟。

天氣漸寒,這個月又正好碰上授衣節,許多婦人和夫妻都相攜來廟中為親人祈福,給先祖進香,她和青翡等在門口,將做好的小衣服都擺了出來。

游人來來往往,不少婦人都被小攤上精致的小衣服吸引。

她這回,將價格壓低了些,主打薄利多銷。

不出她所料,今日的進賬十分可觀,一整天下來,帶出去的十幾套小衣服,晚上回來只剩下了兩套。

這次賺到的,不再只是銅錢。

而是一小袋銀子,足足有十一兩。

雖然不能日日過節,但是好歹今日實在叫人開心。

何以解憂,唯有暴富。

兩人已經好久沒有給自己買什么東西了,趁著過節,街上集市熱鬧,她拿出幾十錢,帶著青翡一路吃吃逛逛。

雖不比以前在范陽時出手闊綽,但是別有一番輕快自由的味道。

尤其是青翡,高興的蹦蹦跳跳,在銀霄的糾正下,也不再自稱奴婢了。

集市上人頭攢動,北城處有大群人神色興奮怪異地往回走。

銀霄好奇地帶著青翡往北城走,想湊湊熱鬧。

走到一座牌坊下時,前方已經被擠得水泄不通,有人笑著指指點點和友人議論:“果然是報應不爽,這幾個匪寇攔路搶劫時哪里想得到今日會吊死在這里。”

她和青翡手里拿著糖葫蘆和云片糕,踩在石墩上,仰頭往里看。

青翡驚叫一聲。

銀霄也正好看到了里頭的情形。

四個身形眼熟衣衫破爛的男人被吊著脖子掛在半空。

四具尸體身體僵硬,身上遍布嚴刑拷打的傷痕。

已經死了多時了。

正是那日洗劫兩人的甲乙丙丁。

那個滿臉橫肉的胖子臉色驚恐,雙目大瞪,似乎死前看到了閻羅惡鬼一般可怖的東西,死都不瞑目。

懸掛起來的四具尸體下,有三個衣衫還算整齊干凈的婦人抱著嚎哭的孩子枯坐在地上。

銀霄捂住嘴。

渾身汗毛直豎。

那不甚專業的匪寇直勾勾的盯著她。

好像有另一雙眼。

好看的,微微上挑的鳳眼。

瞳孔黢黑,幽深得好像一汪深不見底的淵。

透過吊起來那人睜大的眼珠子,笑吟吟的瞧著她。

朝她伸手。

琴瑟和鳴的新婚夫婦......

可憐失怙的女公子......

有還未來得及凝固的血從匪徒的身上滴落下來,在地上匯聚成一灘黑紅的血泊。

好像她走時還未燒盡的紅燭,血紅的蠟淚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

一滴一滴的砸在她心上,灼燒,滾燙,漸漸凝固,冰涼。

回去么。

既然決定了要走。

就永遠不要回頭!

喉嚨好似被那只虛空中的手扼住,男人笑吟吟的臉轉瞬鐵青暴怒,大手扼住她的喉嚨,似乎要將她掐死。

她拉著青翡往回趕。

進門看到頊馥第一句話。

“我們明日就去長安。”:sjw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