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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用很明顯地感覺到,今日到來的這幾個少年對他有些成見。
聽人說起他們幾人之后在許家客舍的表現,也不像是人品有大問題的,因何驚擾了他的毛驢卻不肯好好道歉,還管他叫“勞什子羅三郎”。
不過他們有成見那是他們自己的事,羅用也懶得追究問題的根源在哪里。難道別人對他有成見,對他無理傲慢,他還得好言好語低聲下去湊過去與人解釋?想得美!
看他不爽就讓他們不爽著唄,他才懶得給這些小毛頭當解語花。想給他找事?那就讓他們試試看嘛。
結果第二天下午羅用過去許家客舍給人講課的時候,打眼往廳堂里一瞧。
呦,那幾位也在呢。這臉皮也是挺厚的。
白以茅這時候也是比較老實的,只低頭垂眼瞧著自己桌面上那塊約莫一尺寬半尺長的小黑板,并不與羅用對視。
他二叔也說了,之后的日子,就讓他們好好留在這里學習算術,那羅三郎若是還在生氣,就叫他們好生賠禮,一直賠到對方不生氣了為止,如若不成,就讓他們帶上一封自己的親筆信回去長安城,那信里頭會寫一些什么內容,這幾個小毛孩光是想想,都覺得脊背發涼。
“今日倒是多了幾個新人。”羅用在炕頭上專門為他空出來的最好的那個位置上坐下,笑瞇瞇說道。
“……”白以茅覺著,這棺材板兒明顯是不打算輕易放過他們了。
“今日新來這幾人,不知算術基礎如何,可跟得上?”羅用笑瞇瞇問道。
“跟得上。”白以茅心道,形勢比人強,耶耶我且忍了你這一回。
“九九口訣可會背?”羅用繼續問。
“會。”白以茅不屑,九九口訣有什么,村里的就是村里的,連這都要問。
“《九章算術》可有涉獵?”羅用又問。
“略有涉獵。”白以茅哼哼。
聽聞這羅三郎教的是一種比較另類的算術法,與他們先前接觸過的很是不同,乃是從一胡商處學來。
白以茅他們幾個朋友私底下討論,認為這羅三郎就是走了個狗屎運,他自己本身應也沒有多少底子,這時候說什么《九章算術》,就很有充門面的嫌疑,這么問他,倒顯得自己很會一般。
“那我這里有個問題,你應也是會的。”羅用笑著說道。
“……”來了!白以茅繃緊神經準備應戰。
只聽羅用出題道:“你與另兩個友人一同吃飯,點了兩盤角子,一盤角子二十個,你的一個友人比你少吃三個,另一個友人比你少吃五個,問這頓飯吃完以后,你自己總共吃了多少個角子?”
“!”白以茅漲紅了臉,這棺材板兒哪里是在出題,分明是在羞臊自己,定是他昨天夸角子好吃的話被人給學去了羅用那里。
“臉怎這般紅?可是不會?”羅某人心情頗佳。
“待我想一想。”白以茅漲紅著臉,強行按下心中惱恨,決定非要將這個問題解出來不可。
與白以茅同來的幾個少年這時候也都在苦思冥想,還有廳堂中的其他人同樣也在思考著這個題目的解法,有些人本來就是精與算術的,這些時日又在這里聽課,整日思考著與算術相關的問題,所以這個題目對他們來說并不難。
白以茅那幾個就不行了,日常生活中需要用到這種算術技能的時候畢竟還是比較少,這幾個少年人頭腦里面的計算功能區基本上還都處于沒怎么被開啟的狀態。
“諸位可都算出來了?”過了一會兒,羅用問道。
“十六個。”廳堂中數人同時回答。
“如何得知?”羅用又問。
“第一個友人所食角子數量再加三個,第二個友人再加五個,三人便可等同,四十個角子加三加五,便是四十八個,三人分食,一人十六個。”一個略微有些上了年紀的老者回答說。
“于翁精與算術,此題對你來說自然不難。”羅用笑著說道。這于翁乃是他們離石縣公府的吏員,平日里主要管一些公府中雜七雜八的各項支出,他的工作便與算術有關,長年累月下來,算術能力自然不差。
“三郎過獎。”于甕笑著拱了拱手。
來西坡村聽了這些時日的課程,于甕只覺自己真是來對了,不枉他到涂縣令面前去求那一遭,他如今若是不來這里學算術,而其他人卻學了去,要不了多久,自己那份差事怕就難保了,少了這一份收入,家里的日子可就難過。
這些日子跟著羅三郎一路學下來,現在他覺得別說是縣里那點事,就算去到州里,去到太原府,他也是不怕的。
“此題若按于翁這種解法,算者需得是個條理清晰的,我這里倒是還有一個笨人可用的笨辦法。”羅用說道。
“……”那幾個笨少年的面色都不太好看。
“既是不知那白以茅吃了多少個角子,我們便畫個符號代替這個未知數,這個符號,我管它叫艾克斯,第一個友人比他少吃三個,那便是艾克斯減三,第二個有人是艾克斯減五,最后三人加起來,等于二十乘于二。”
“用這種解法,腦中無需多想,便只要按照眼前幾個條件,將這等式列出來即可,待這等式列出來以后,又要如何算得這個未知數艾克斯呢……”
在小數分數正數負數之后,羅用就打算給這些人講講代數,這種算術法在生活中還是比較實用的,尤其是對于像于翁那樣的職業來說。
廳堂里這些人多是識貨的,聽羅用講解過一兩個題目之后,他們便也都認識到了這種計算方法的巧妙和簡便之處。
只有昨日剛來的那幾個少年,什么0123456789,什么/,一個都看不懂好么!
一整個下午就只聽到那塊棺材板兒在那里說角子角子角子……
“阿姊,我們要吃角子!”好容易等到課程結束,廳堂里頭便有一個小女孩脆生生喊道。聽了這小半天的角子,四娘五郎兩個早已經饞得不行。
“這也不在飯點,怎的又要吃?”羅大娘說歸說,終究還是給他們捧了一大海碗餃子出來,又在上面扣了個碟子:“莫要在這里磨蹭,捧回去與二娘她們一起吃。”
“哦!”兩小孩應了一聲,各自蹬上自己那雙靴子,捧著那一大碗餃子,高高興興就回家去了。
“慢點走,別摔了。”大娘看著他倆離開的背影,臉上滿是笑意。
自家這些弟弟妹妹,她總是越看越喜愛,對林家人,近來卻生出幾分不耐來。
她有時候不禁也會想,是不是自己這心太偏了,所以才對娘家兄弟姐妹寬容,對婆家那些人苛刻,所以有時候即便是對林家人生出什么不喜,她也讓自己多做忍耐。
如今已是正月里,林春秋那媳婦入門也有大半個月了。
一般新媳婦入門,難免都會有些拘謹甚至是畏縮,林春秋這個媳婦卻不會,這才剛入門不多久,便把林父林母哄得都要將她當親閨女來待。
若只是這般,羅大娘也未必十分在意,只是那人近幾日總來纏她,想讓羅大娘與羅用說,讓她也來許家客舍做活,林父林母雖未搭腔,卻也未阻攔。
羅大娘猜想,自家翁婆應也是想讓林春秋將來的生活再多一層保障,那新入門的便是看準了這一點,隱隱也有拿翁婆來壓她的意思。只她不松口,說客舍這邊有他們兩口子盡夠了,不需再安排人過來,于是這件事便這樣僵持了下來。
那老兩口本就偏心林春秋,他那媳婦又這般不省心,將來這家里頭真不知……
“羅大娘,與我幾個也上兩盤角子。”廳堂之中,又有人要餃子。
“哎,來了。”羅大娘掩去面上那一縷憂愁,連忙又到廚房里下餃子去了。這件事她還是自己看著辦吧,三郎事情多,便不叫他操心了。
羅家這一邊,羅四娘羅五郎捧著一大碗餃子回來,一家大孩小孩就在雜貨鋪里分著吃了。
“三郎怎的沒回來?”吃餃子的時候,二娘就問四娘五郎。
“他剛剛上完課,就被制膠作坊的人叫過去了。”四娘含糊應道。現在氣溫低,那些淘洗杜仲膠的水槽總是結冰,羅用不時就要過去看看。
吃完了餃子,六郎七娘那兩個又扭著說要出去玩,因為昨天五對那事,二娘不太放心,便只準他們在自家院子旁邊那個小土坡上面玩一會兒。
然后四娘五郎便領著六郎七娘以及自家驢驢狗狗的出門放風去了,這一日倒是沒有下大雪,就是有點兒小風,幾個小孩在前幾日積起來的雪堆上面打滾玩鬧,好不開心。
不多久,他們就看到昨日那幾個追著五對跑了一路的長安少年,這幾個人這時候也是出來遛彎,剛好就騎著馬匹經過村口,從這個小土坡下面走過。
“喂。”四娘那丫頭蹲在那個不算高的土坡上,喊了下面那幾個人一聲。
“作甚?”幾個少年郎一抬頭,就看到路邊約莫半丈高的小山頭上,蹲著個笑盈盈的小姑娘,一會兒她身后又伸出一個毛驢腦袋,很不友好地沖他們打了個響鼻。
“絲瓜瓠瓜冬瓜都能吃,你們可知什么瓜不能吃?”那小丫頭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幾個長安少年皆是一臉茫然。
“呆瓜!”那丫頭咧嘴沖他們笑道。
“哈哈哈哈!”土坡上傳來一陣嘎嘎笑聲,其中還摻雜著那頭臭毛驢的昂嗯昂嗯,還有兩只大狗此起彼伏的汪汪聲。
“!”白以茅等人額上青筋直蹦!那塊棺材板兒就是這么教小孩的?
還有他家那頭毛驢和那兩條狗,統統都不是什么好東西!←→新書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