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胭香

第392章 迷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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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到了浮城,落腳于一家客棧。

來時的路上魏澤已同刀客和書生商量好,他二人先潛伏于浮城官廨,找到入口。

在此之前,魏澤便哪也不去,一心陪妻子。

這日,兩人整裝一番,正待下樓去周圍逛逛,再吃些街邊小食,卻見大堂臨街的窗邊坐著一個人,那人側著臉,眉心帶著輕愁,皮膚在淡淡的陽光中更加蒼白,透著光。

細小的灰塵旋舞在她的周圍,迷了窗邊女人的眼,女人閉上一只眼,揉了揉,她的手邊仍是那個包袱。

大堂中不少男人向她投去目光,女人卻毫不在意,這時,女人回過頭,正巧同禾草對上。

禾草先是一怔,繼而一笑,既然撞上了,不上前打招呼說不過去。兩人下到大堂,魏澤亦看了一眼窗邊的女人,然后低頭對禾草說了一句什么,出了客棧。

禾草走到窗戶邊,婦人連忙起身,相互敘過禮。

“你怎的一個人坐在這里?”禾草自覺問了一句廢話,這慧娘在此人生地不熟,也不認識別的人,自然是一個人了。

“這堂間熱熱鬧鬧的,有人聲兒,我叫了一壺茶,閑坐慢飲,賞街景。”

慧娘看向禾草,小小的一個兒,做了一個清秀小廝的裝扮,別有一股俏致,又轉眼從敞開的窗扇看向候在客棧門前的高大男人。

“禾娘子準備出門?”

“是,同我家夫君去街上逛逛。”

慧娘微笑道:“禾娘子快去罷,不要讓魏郎君久等。”

女人笑得有些吃力,像是可憐人仍努力維持著僅剩的一點點體面。

禾草見她行止談吐,估計是讀過書的。女人下意識地抓住手邊的包袱,將包袱往自己跟前拉了拉。禾草將她的動作看在眼里。

“這包袱里定是十分緊要之物,小妹見慧娘一直隨身攜帶。”

婦人凄凄一笑,手指在包袱上緩緩摩挲,然后當著禾草的面打開,里面并非什么金銀細軟,而是一套男人的衣物和鞋襪。

“這是我夫君的衣物,其他的我都燒給他的,只留下這一件,做個念想。”

禾草有一瞬間的動容,那衣衫面料看著不錯,疊放得整整齊齊,從外看去,似是一套水墨云雷暗紋的圓領大袍。

她之前一直對魏澤的離開心存芥蒂,總也想不開,和這慧娘一比,卻覺得自己幸運太多,起碼她的夫君還在世。

“我同夫君無事出去轉轉,我瞧姐姐現在也無事,何不一起?”

慧娘張了張嘴,有一點點意外:“你們夫妻二人相伴,我跟在一起不太好。”

“姐姐不必去管他,讓他跟在后面,咱們姐妹自在玩,理他做什么。”

“這……”婦人仍有些猶豫,卻也有些意動。

禾草拉她起身:“走罷。”

慧娘笑著點點頭,將包袱挎在肩上,一道出了客棧。

魏澤先是看了眼禾草,又看了眼她身后的慧娘,慧娘對著魏澤道了一聲萬福,魏澤側過身,只受她半禮。

兩個女人在前面走著,魏澤不近不遠地跟在她們身后。走走停停,逛了一會兒,買了不少小玩意兒。

正在此時,身后傳來慌亂的叫嚷聲和急促的馬蹄聲,眾人轉頭,只見兩匹高頭大馬拴在一起,瘋了一般在街面上橫沖直撞。

馬兒受了驚嚇,沖向人群,禾草反應快,避到了街邊,想要拉身邊的慧娘,人群一擠、一亂,沒抓住,慧娘被嚇怔住了,身體僵立不得動彈,馬匹在女人震顫的眼珠中越來越大,近在眼前。

突然一個人影晃過,慧娘落入一個寬闊溫厚的懷里。

婦人抬起頭,自己正被那個男人打橫抱在懷里,下一刻,男人將她放下,她從男人的懷中退出,低著頭,耳后一點點紅。

“慧姐姐,你有沒有傷到?”禾草從旁邊跑來,拉著慧娘左看看右看看。

“沒事,剛才多謝魏郎君出手相助,否則奴家性命不保。”婦人再次向魏澤行禮,魏澤還了她一禮,卻仍是不言語。

禾草拍了拍胸口:“姐姐無事就好,剛才小妹想要抓你,卻被人擠散了。”

慧娘搖了搖頭,示意無事。

“已是午時,不如回客棧罷。”魏澤建議。

經剛才這一嚇,禾草也沒了再逛下去的興致,于是點點頭,三人回了客棧,直接落座于大堂。

小二立馬迎上來,問了飯菜,最后又補問一句:“可要佳釀?”

魏澤看了禾草一眼,擺了擺手:“不用,只上飯菜即可。”

小二應聲下去。

“我去叫青雁那丫頭下來。”禾草說道。

魏澤點點頭,禾草離座,桌上只剩魏澤和慧娘二人。

慧娘有些不自在,微微垂著頸兒,入目處可見男人擱在桌面的手,有一下無一下地敲著,有些漫不經心。

“拙荊說,夫人家住大夏北邊?”

男人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是。”婦人衣袖下的手攥在一起。

“不知夫人家住北邊哪個城鎮?待我手頭事情了結,好護送夫人回家。”

“奴家住凌城。”

“凌城……那可是北邊之北了。”男人語氣懶懶的,“可夫人說話不似北邊的口音。”

“奴家不是凌城本地人,嫁于那邊。”

慧娘抬起頭,生怕惹他嫌棄,不承想,男人也正看著她,于是趕緊低下頭:“不敢勞煩郎君,奴家可自行去。”

婦人說罷,男人沒再說話,安靜了一會兒,男人的聲音不緊不慢地響起:“夫人何必哄我,既然可自行離去,為何又在這里?”

慧娘心一揪,面上飛紅,慌得就要站起身離開,卻被男人隔衣捏住手腕,帶回座位。

“玩笑而已,千萬饒恕,夫人莫要當真。”

正在當時,禾草攜了青雁下樓,魏澤便松開婦人的手腕。

男人雖松開了她的手,可那腕間的力道仍在,帶著灼熱的力道,好似仍箍著她,讓女人一陣陣心慌。

禾草同青雁坐到桌邊,看了一眼慧娘,疑惑道:“慧姐姐是不是身體哪里不適?怎的面色發紅?”

慧娘挽了挽耳邊的碎發,笑道:“可能剛才嚇著了,緩緩就好。”

禾草點點頭。

不一會兒,飯菜上來,幾人用過飯,各自回了房間。

天色將暗之時,慧娘打開一直隨身攜帶的包裹,探出手,撫上那件水墨云雷暗紋的圓領大袍,眼神暗了暗。

轉身出門,讓小二備水。

待熱水備好,店伙計出了房門,慧娘將門閂插上,繞過屏風走到隔間。

隔間氤氳著水霧潮氣,白煙裊裊。

婦人解開系帶,碎花綿布衣褪落,接著扯開腰帶,下身的裙、褲一件一件褪去,顯現出一雙白生生銀條般的腿兒。

白霧輕薄,隱約可見婦人曼妙的形體,水聲撩起,婦人已入到水中,整個身子矮到水里,水面正正齊到隆起的胸口。

慧娘先是雙臂抱胸,在水里浸了一會兒,接著仰靠著桶壁,從水中抬起兩條水溜溜的胳膊,搭到桶沿上,小臂微抬,抽出發間的簪子,隨手一丟,砸出脆響,一頭烏發如瀑垂下。

一聲輕輕的舒嘆,從婦人唇間溢出,接著嘴角勾起一個細小的弧度。

沐洗過后,婦人換了一身素衣凈衫,將頭發絞干,抹上香膏子,走到窗邊,推開,讓風吹干頭發,女人的發很長很厚,夜風太暖和,吹了半天,仍是濕漉漉的。

慧娘深吸一口氣,身子朝外探了探,一雙眼斜向上看去,然后轉身走到屋內,從桌上取過頭巾,隨手將頭發包裹住,走出房門,正巧一個店伙計經過。

“小哥兒,哪里可上屋頂?”

店伙計回首一指,從這里走到頭,右轉,上半個樓階就是了。

“多謝小哥兒。”

婦人謝過,往樓頂走去,先是直走到頭,再右轉,然后捉裙上樓階,最上面一層臺階處,敞開一扇門,從這扇門出去就是頂臺了。

慧娘取下頭巾,散開一頭半濕半干的長發,那發直垂小腿彎處。

一陣風吹來,將女人的發吹亂,慧娘攏了攏,邁過門檻。平臺并不大,只是擴展出來用來晾曬客棧的衾被。

此時天還未完全黑下來,天際是深藍色的,將天臺也映照成幽藍一片,交錯的麻繩上搭著洗凈的床單,在風中飄飐,鼓浪響。

風中夾著若有若無的酒味,穿過飄起的床單,一個孤落的背影坐在屋脊之上。

慧娘慢慢走向他,那人似是有所察覺,回過頭,見到婦人后,明顯一怔,繼而笑了笑:“天將晚,夫人怎的不在屋里待著,跑到屋頂上來?”

“我來……”婦人這才驚覺自己青絲未綰,慌張拿出布巾,想要纏裹頭發,偏不巧一陣風來,將布巾吹到天上,如同一只長了翅膀的灰鶴,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