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你,很久了

50 明月最相思(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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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最相思(2)

溫以寧聽完電話里的人所說的之后,很長時間的靜默和考慮,最后果斷的拒絕:“對不起,我的車票時間到了,您說的地方我趕不過去。”

上海南一點半發車,還有一小時左右。

但安藍主動更改了見面的地點,就在高鐵站附近的一間咖啡館里。

溫以寧到時,人已經等候在那了。

這家咖啡館有兩層,一樓人多,二樓卻空空如也,安藍坐在最里面的卡座,戴著一頂鴨舌帽,黑色的寬松風衣罩下來,只留著脖頸間一抹白皙的膚色,她的帽檐壓的很低,妝容清淡,一點點的唇彩提氣色。她的臉部線條太精美,人間尤物,擱哪兒都是璀璨明珠。

整個二樓都已被她包下,溫以寧進來前,也看到門口停著一輛亮紅色的保時捷911。這么招眼的車,一猜就是安藍的座駕。而一層靠近樓梯口的那一坐處,是幾個便裝的強壯男士。料是如此,安藍就這么踏入鬧市街頭,仍是十分冒險的。

竟然有一天,能讓大明星紆尊降貴的配合自己,溫以寧都覺好笑。

“來了啊。”安藍看到她上樓,稍稍抬起下巴,“坐吧,想喝什么?”

她面前什么飲品都沒有,溫以寧說:“不用,我趕時間。”

兩個人坐在對立面,溫以寧不露怯色的看著她。

安藍的目光毫不掩藏的在她臉上巡視打量,她的氣場很有侵略性,似要在一開始就震住人一樣。半晌,她才說:“我是第一次見你。”

溫以寧坦然的接納她的視線,“所以呢?”

安藍抿了抿唇,“我們聊聊唐其琛。”

溫以寧來時就做好了準備,并不意外,只是可笑她是哪里來的底氣,如此理所當然,如此興師問罪。她沒遂愿,而是反問:“您是不是應該先聊一下網上的事,聊一下你對我造成的困擾和傷害?”

安藍沒料到她這么直接和無畏,以強者的姿態毫不怯場,她內心的不甘和憤懣一下子掀起了浪海,怒道:“難道說錯了嗎?我和唐其琛認識多少年,你和他才多久?我們從小一塊長大,彼此知根知底,感情不是你一個外人能體會的!”

溫以寧清淡淡的看她一眼,“誰沒個好朋友,他朋友那么多,我為什么要單獨知道你這一位?”

安藍凝望著她,眼神怔然,無奈與哀戚浮現其中。她二十余年過得鮮衣怒馬,眾星捧月,事業和生活,想要的從來都是輕而易舉。唯獨一個唐其琛,是她可望而不可及的水中幻月。

眼前的這個女人,頂多就是清秀可人,亦不是傾國傾城的姿容。

為什么,憑什么。

驕傲如她,不服,不解,也不甘。

溫以寧看著溫順和氣,但她身上有一股勁兒,能拿的住場子,也不懼怕任何對峙與威嚇。不卑不亢,這種品質在她身上一直兼備。她沉得下氣,也不會輕易跟著對方的節奏走。

安藍暗忖,忽又輕藐一笑,“溫小姐伶牙俐齒,不愧是陳颯的得意徒弟。”

溫以寧抬眸,怎又扯到了陳颯。

“陳颯真是什么都肯教你,盡得她的真傳哦。”安藍的雙目是她五官中的點睛之筆,笑時,顧盼生姿真真的美。她說:“陳颯當年就是個外地小城市來的,她的事業能爬的這么快,還不是當年攀上了東皇娛樂肖總這棵大樹。太子爺一擲千金,幫她鋪路搭橋,陳颯才得以順風順水。”

溫以寧冷言,“陳經理的業務能力很強,有目共睹。”

安藍冷呵,“偌大的上海,金子遍地,能力出眾的比比皆是,憑什么就她能出頭?溫小姐,您想得也太簡單了。但是我很理解你師傅,想要做人上人,自然要給自己找一個靠山。你們都挺有眼光的,一挑就挑中最好的。”

溫以寧不置可否,反倒笑著說:“如果這樣想能讓您心里舒坦些,您請自便。”

安藍揚嘴,敏銳的看穿了她表情一剎的細微變化,該是戳著她的痛處了。溫以寧對陳颯是師徒之情,有崇拜有敬意,被人這樣說,她心里仍是介意的。

“你真的了解唐其琛嗎?這么說吧,我跟他們那個圈子玩了二十多年,他們身邊的女伴從來就沒少過。你沒有那么特別,實在不必把自己看的太重要。”

溫以寧平靜道:“我從未把自己當角色,反倒是你,似乎對我特別上心。”

安藍惱火,就沒見過這么軟硬不吃的,“你死心吧,他同意,他的家庭也不會接受你的。你知不知道,其琛哥為了你,已經跟他母親鬧翻了。還有他爺爺,對他也失望了。亞匯集團內部的斗爭從來就不是一帆風順。少了唐家的支持,你知道他會過的多累嗎?你們這種人,除了在他需要的時候陪他聊天解悶兒,為他做頓飯,還能起到什么幫助?他是唐其琛,但他不止是唐其琛。他是亞匯的唐總,是唐家的少爺,是他父母的兒子!”

安藍這一段話,字字鏗鏘,也是致命一擊。

溫以寧如墜深淵,心頭冰涼,他父母知道了?還跟他們鬧翻了?可這些,唐其琛從未跟他說過一個字啊。

安藍漸生勝利的快感,終于找到能擊潰她的利器,不遺余力的繼續:“他為了你,是對我發過脾氣,但那又怎樣,幾十年的情分,也不是發這一次火啊。我習慣了,也無所謂,我跟你不一樣,我們兩家本就是世家之交,過去,現在,哪怕是未來,你可以去問問他,這層關系他斷不斷的了。”

門當戶對,即是這樣的家庭之中,永恒不變的原則。

溫以寧的臉色白了幾分。安藍的話有理有據,事實陳述,才是最冷酷而兇殘的治人之道。溫以寧腦子一片混亂,來時準備妥當的盔甲盾牌悉數淪陷失守。

她與安藍都是有備而來,上下半場的烽火風向卻悄然移轉。安藍以鋒利的刀刃先行刺破她的金鐘罩,隨后又收刀如鞘,動之以情。這么光華閃耀的一個女人,悲從中來,眼底竟然泛起微紅。

她說:“我從懂事起,就喜歡唐其琛了,我比他小十歲,可他從小就愿意帶我玩兒,說我是小小跟屁蟲,比男生的膽子還大。其實我膽子不大,我就是想引起他的注意,得到他的贊許。當年我進娛樂圈,我問過他,他如果他不喜歡,我可以放棄。其琛哥哥告訴我,做我喜歡的,他會為我保駕護航。我和景姨,比我對我自己的母親還要親近。我的愛比你多,我能為他事業、生活帶來的幫助也一定比你多。或許,他是你的全部,但你,不可能是他的全部啊。”

安藍神色凄美,眼眶濕潤,但倔強的不肯讓淚水滑落。她的手越過桌面,竟然死死握住了溫以寧的手,似怨似求,當真是低到了塵埃里,“溫小姐,我性格不好,脾氣驕縱,當時也是昏了頭才給你惹了麻煩。我向你道歉好不好,我現在就發微博跟你道歉好不好?你把其琛哥哥讓給我吧,你要什么我都給你。”

兩雙手纏在一起,都是冰涼沒有溫度的。溫以寧也不作反抗,任憑安藍握著,感受她深入骨髓的力氣,每一個指關節都掐緊,仿佛掐的不是皮膚血肉,而是溫以寧的最痛處。

兩人之間這個姿勢維持了半分鐘,溫以寧始終垂眸凝神,目光盯著桌面的某一處,虛虛飄蕩,神形俱散。等她回過味,視線聚在安藍身上時,雙眸寂靜,越發清冷寡淡。

她看著安藍,輕聲說:“你喜歡他好多年,可是,我也好喜歡他啊。我讓不得你,我舍不得。”

溫以寧心里涌起無聲的潮,在靜夜里潮漲潮退,把一顆心打的濕漉漉,自然而然的就沉淀了,落地了,所有虛浮瘆人的猜疑和不安,此刻都有了答案和出口。

溫以寧靈臺清明,很肯定的又重復一遍,“我不能把他讓給你,也不會把他讓給任何人。你有與他一塊長大的情分,但你真的了解他嗎?他這個人慢熱,但不是故意拿腔作勢,也不是擺什么商業精英的臉子,他就是這樣的人啊,他對感情很謹慎,總是要花更多的時間去確認。他不是敷衍隨便,他的感情觀有一種高級的克制感。你信么,如果不是他愿意,哪怕你做再多的犧牲,這一生,他也不會愛你半分。”

安藍臉色瞬白,指甲又掐進她皮膚幾分,冷血而絕情道:“我們這樣的家庭,愛并不是最重要的。只要相敬如賓過一生就夠了。”

溫以寧綻開笑容,柔和而甜美,她看向安藍的目光里竟有了惋惜之意。她慢慢把手抽出來,說:“安小姐,您真可憐。”

說罷,她站起身就要走。

安藍如遭雷轟,把她的三魂六魄都給轟碎,怔然數秒,對著溫以寧的背影大聲:“你是自私的,你讓他為難,你逼他與自己的親人反目成仇,你要真的愛他,就不會讓他陷入兩難,這一點,你永遠不如我。”

溫以寧不作半刻停留,出了咖啡館,深秋快至,秋風還是割著耳朵疼了呢。

H市的拆遷戶要于本月底全部搬離規劃區,周圍鄰里都搬的差不多了,人去樓空,這個城市最繁華的老舊居民區即將成為歲月長河中一段永不重生的歷史。江連雪這種咋咋呼呼的性子,這回倒是心細起來,在找新房子的問題上,她有自己的主意,不隨波逐流跟著一群大媽們去一窩蜂的搶奪什么內部特價房。

她精挑細選了一個H市經濟新區去年交房的中高檔樓盤,雖然買的是二手房,但原來的戶主急于用錢,所以價格談的很合適,裝修也漂亮大氣,性價比很高。江連雪還看了日子,農歷二十八搬家。

“房本我昨天下午拿到了,手續什么的也都在這個文件袋里。到時候買個保險柜,都收里頭。”江連雪喋喋不休,發現沒回音,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溫以寧你死人啊,從回來起就魂不守舍的,中邪了是吧,能不能專點心。”

溫以寧興致怏怏,“哦。”

江連雪冷哼,“我看啊,你就不適合上海。每次回家都沒好事兒。干嘛,把這兒當避難所了?你給我小心點,遲早有天不讓你進家門。”

溫以寧忍不住白目。

江連雪把文件袋系好,放手里掂了掂,看她一眼,老生常談語氣平靜道:“上海不好,你辭職回來吧。”

“回來能干什么。”

“去三中當英語老師。楊正國一個朋友在教育局管這事兒,體制內的不行,但能讓你先進去,以后有機會慢慢轉。”江連雪鮮有這么認真的時候。

溫以寧當時都沒反應過來楊國正這個名字。后來才恍悟是開出租車的楊叔。雖然她現在都沒搞明白,兩人是怎么勾到一塊兒去的。她左顧言它,問:“你和楊叔叔定下來了?”

江連雪從煙盒里抖出一根煙,低頭點燃后用力吸了兩口,她沒說話。

“看起來是個老實人,搬家的事兒也沒少幫你跑腿。合適就過日子吧,你還真想嫁入豪門當個闊太太啊?”溫以寧情緒顯然不高,玩笑話也說的低迷消沉。

江連雪吐出薄薄的煙霧,丹鳳眼上挑,呵了一聲,“我當不了,這不是都指望你了嗎。”

溫以寧沒接這茬。

江連雪把煙頭按熄,拂了拂腿上的灰,望了一圈屋里,目光最后落在柜子上的那張遺照,溫以安永遠十八歲,顧盼生輝的眉眼,與江連雪如出一轍。這一雙女兒,最像她的還是這個小的。

江連雪沖照片挑了下眉,“差不多了,帶你住新房子嘍。”

搬家這天,李小亮帶著一幫老同學來給他們幫忙。其實也沒什么要幫的了,老家的東西太舊,江連雪看不上,全都換了新的。衣服被褥也都提前搬了進去,今天黃道吉日,也就過個火,走個搬家的儀式。

江連雪的狐朋牌友有三四車,加上溫以寧的同學朋友,真還挺有人氣的。江連雪打扮的花枝招展,濃妝上臉也很有韻味,她精神抖擻,倍兒有面,“那個假山,見著沒,很講究的,這叫背有靠山哈哈。再看看那個大池子,幾百條錦鯉可壯觀了,這你們就不懂了吧,遇水則發,以后打牌都悠著點啊。”

溫以寧忍不住勾起嘴,搖了搖頭對一旁的李小亮說:“別介意啊,她就喜歡炫。”

“好事兒,該炫的。”李小亮坐在沙發上嗑瓜子,沙發坐了好幾個朋友,一個說:“小寧兒,你們這房子真還挺不錯。一百三十多平吧?”

“啊,對,還送了一個入戶的小花園,放雜物什么的很方便。”溫以寧給空了的盤子里添滿糖果花生,與老友們談天說地,笑聲不斷。

添茶水的時候,李小亮幫她接過水壺,“我來我來,小心燙。”

眾人起哄:“噢喲喲!亮亮你這什么心思啊,啊?還藏著吶?”

兩個人之間的感情,大伙兒都知道,也都不遺余力的撮合這一對。

李小亮笑嘻嘻的,“別鬧別鬧了,咱們的小寧兒有對象了。別欺負人不在這兒啊,以后當著面可不許亂說話了。”

同學們面面相覷,無不可惜道:“寧兒交男朋友了啊,怎么沒來呢?帶出來跟哥們兒喝喝酒,怎么說也是娘家人嘛。”

溫以寧笑著說:“他工作忙。”

中午在飯店吃了道喜飯,下午接著打牌,晚上又陪他們K歌,十一點多把客人都送走,這才清閑下來。江連雪坐在客廳拆紅包,李小亮包了五千,太多了,江連雪都說,“這可不行,待會我給他發

溫以寧收拾完衛生,端了杯熱水坐在沙發扶手上看她記賬,牌友們都給的四百,她同學都是八百,楊國正給了兩千,還有一些街坊鄰里。紅包拆了大半,溫以寧看到最后一個,紅色信封。名字也沒寫。

江連雪這才優哉哉的告訴她:“這是你男朋友給的,還是拆遷辦的那個人轉交給我的。噢喲,他人脈很廣啊,這邊政府他都認識人?”

看著信封很薄,打開,里面沒有錢,只一張銀行卡。

江連雪眼睛都亮了,這人見錢眼開的習性永遠改不了。她飛快掏出手機,登陸網上銀行,輕車熟路的輸入了原始密碼,還真登上去了。金額讓她傻眼,“這、這么多。”

十萬整。

溫以寧要去搶卡,江連雪藏在身后,“他給我的,你搶什么搶。”

溫以寧無語,“太多了。”

“我女兒跟他談戀愛,多什么多,我還嫌他老呢。”江連雪一臉鬼迷心竅,“反正以后都要留給你的,不急于這一時了。”

溫以寧沒立刻跟她較勁,想著以后偷也要偷回來。她走去臥室給唐其琛打電話,那頭很快接了,低沉的一聲,“念兒。”

溫以寧一顆心又舍不得了,聲音放軟:“老板你不乖啊,送這么多錢干什么?”

能聽見唐其琛隱隱的笑聲,“人不能到場,心意自然要重一點,沒別的意思,你母親高興就好。她好像,有點躲我,是不是不太喜歡我?我敢不盡力嗎,印象不好,影響我今后的發展晉級啊。”

溫以寧抿嘴淺揚,“她沒有不喜歡你,她是有點怕你吧。我媽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遇到真場合了,挺慫的。”

唐其琛嗯了聲,“你在干嗎?”

“剛收拾完屋子。”溫以寧躺在床上,滾了一圈,抱著毛茸茸的枕頭,墊著下巴問:“你呢?”

“在家,準備睡了。”唐其琛聲音溫柔。

很安靜,話筒里,只有他淺淺的呼吸,溫以寧能想象出唐其琛現在的姿勢,或許是站在窗戶邊,推開一角窗,有風淌過他的側臉,頭發便漾開一小圈的弧。他長身玉立,脫了外套,只著一件剪裁合體的襯衫,袖口挽上兩截,小手臂緊實修長。

這種靜寧的美好,哪怕人不在身邊,都能在彼此心中百味回甘。

溫以寧眼角發酸,莫名有了微微的濕意,她說:“老板,你知道嗎,我有時候常常會想到好多年前,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覺得你好帥,瘦瘦高高的,穿著黑色的襯衫,那個包廂燈光很暗,你就像融進了黑夜里,我當時就看傻啦。這么多年過去了,你竟然跟那時候一模一樣,沒有老,沒有變,連頭發絲也是想象中的觸感。你就像一部我喜歡的電影,是里面永遠不會厭倦和陌生的劇情。這種感覺好神奇啊,似曾相識,好像上輩子就見過你呢。”

女人的聲線低吟婉轉,盛滿了月光。唐其琛在電話那端沉沉一笑,“怎么會沒有老呢?過完年我就三十六了。念念,嫌棄么?”

溫以寧恍然如夢,“是啊,你都三十六了,可還是好帥呢。”

唐其琛仍在笑,“謝謝啊,今晚老板能睡個好覺了。”

這時,溫以寧聽到里面傳來幾聲電話鈴,但很快又被按掉。她怔了怔,這個鈴聲太熟悉了,是唐其琛辦公室的內線座機。

可一開始,他說他在家,正準備睡覺。

溫以寧很快聯想到,是不是唐其琛不想讓她擔心,所以故意說的相安無事。其實他與家里的關系早已水火不容,分庭抗禮,舉步維艱。

這個想法瞬間霸占她的思緒,溫以寧心都揪起來了。她太久沒回話,唐其琛:“怎么了?”

溫以寧忍住鼻酸,扯了個笑,“沒事兒啊,我媽剛才叫我呢。”

這回輪到唐其琛沉默了,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這通電話里,根本沒有聽到任何別的聲音。

溫以寧后知后覺說錯話了,但已晚了。

很長一段時間的安靜,溫以寧沒忍住,捂住嘴,不讓他聽到自己哽咽的聲音。

良久,唐其琛說:“念念乖,不多想。”

溫以寧嗓子眼里擠出一個嗯字,用盡量輕松的語氣說:“我們家你也來過,是那種老式的家屬樓,樓上樓下串門很方便。小時候,我其實有點胖,臉肥嘟嘟的,長身體那會特別容易餓,但我爸媽不太管家里,放學回來餓的實在受不了,我就挨家挨戶敲門,我嘴兒甜,膽子也大,叔叔阿姨都好喜歡我,經常留我吃飯。你看我現在長這么好看,多虧那時候百家飯吃的好哦!”

唐其琛沒說話,但她能感覺到他在微笑。

溫以寧握緊手機,嘴唇都快貼著屏幕,“老板,我從小就招長輩喜歡,老少通吃,從沒失手,不會給你丟人的。”

唐其琛明白,他當然明白,他的念念是在給他定心丸。兩個人誰都不提一個字,挨的苦,受的難,都一己之力承攬,他們站在對方的角度,疼惜著,努力著,無聲的守護著。

彼時的亞匯集團總裁辦公室里,燈光盡數熄滅,只留一盞頂燈,柯禮坐在沙發上,從冗長的報告里抬起頭,一眼就看到辦公桌后的唐其琛,即使倦色難掩,但面容依舊沉靜而溫柔,而那雙狹長冷淡的眼里,竟然有了暖春般的詩意。

已過零點,柯禮起身走過來,低聲問:“唐總,今晚您就別通宵了,我送您回公寓早點休息吧。”

與溫以寧的電話一結束,唐其琛的臉色又肅穆起來。仰著頭,靠著椅背閉目,半天都沒動彈。柯禮的視線落向他的手背,上一次打針沒有按壓好,針孔周圍還留有淡色淤青,旁邊的新針孔又添了兩個。

柯禮知道,唐其琛這段時間的壓力有多大。

景安陽雷厲風行,態度明確,數次施壓。作為晚輩,身為人子,唐其琛自然不會與之頂撞,他的漠視和無聲堅持,與家里的關系幾乎降到了冰點。溫以寧休假半月有余,陳颯一直沒讓她回歸崗位。這也是唐其琛的授意,至少讓人遠離風暴中心,至少還她一個相對安寧的環境。

有一次陪唐其琛回唐宅,景安陽和他爭執終于升級。最后,景安陽那么貴氣自持的人,都忍不住流出淚來,呵斥唐其琛不孝。唐其琛臉色亦難看,拂袖離開,當晚胃病又復發,挺嚴重的,卻強打精神,硬是攔下柯禮,死活不讓告訴溫以寧。

唐其琛和家族的抗爭,最直接的戰場,就是與他母親景安陽的冷戰。

公司近期也不太平,數次傳聞,唐老爺子有意將手中股份轉讓給唐耀,也不止一次在公開場合贊揚這個孫兒,稱他進退有度,是成大事的人。

唐其琛連續通宵工作了兩夜,人形都瘦了半圈。這么多年為了亞匯的發展,胃是在酒桌上熬壞的,他沒有煙癮,這幾年下來,也從未再抽過。但就是這段時間,柯禮竟然發現,他辦公桌上,有拆開的煙盒和火柴。

唐其琛站在落地窗前,雙手并入褲袋,室內溫度適宜,他脫了外套,純黑襯衫外是同色的馬甲,勾的他寬肩窄腰,腿的線條筆直勻稱。窗外的東方明珠塔光芒閃爍,黃浦江面靜的像是一匹黑色綢帶。

唐其琛眼神遙望,落寞而疏淡。手機擱桌面已經響了兩次,但他瞥見屏幕后,卻是故意不接。再后來,景安陽的電話直接打到了柯禮那兒。柯禮權衡輕重,還是勸唐其琛,“唐總,夫人找您。”

唐其琛沉默了數秒,接過,舉在耳畔。

對方聲音似有無奈,唐其琛聽了幾句,頓時愣住。

景安陽竟然主動求和,平聲靜氣道:“讓兩家人見個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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