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南方不喜歡睡個死人,卻喜歡像個死人那樣的睡覺。
花夜神半夜醒來時,李南方是這樣睡覺。
現在她又醒來了,李南方還是這樣睡覺。
這哪兒是在照顧病人?
完全是找了個最安靜的地方補覺。
也就是花夜神的脾氣好罷了,這要是換成某家主,估計就算腦袋掉了半截,也會氣惱的尖叫著撲過去,一把掐住他的脖子,不把他掐死誓不甘休的。
好像感受到有兩道含情脈脈的眸光,總是毛毛蟲般的自己臉上爬,李南方吧嗒了下嘴巴,歪了下腦袋,睜開了眼。
四目相對后,倆人都沒有說話。
一種叫做溫馨的東西,慢慢地充滿了整個屋子。
這時候,即便是再精彩的話語,也會成為廢話,破壞當前的大好氣氛。
不過總這樣不說話——對于嘴巴只要閉的久了點,就會憋得難受的李南方來說,有些難。
慢慢地抬腳落地,他走到病床前,伸手握住了花夜神微涼的左手。
李南方沒有坐在床沿上,而是單膝跪地,看著女人那雙亮晶晶的眸子,低聲說:“天亮了。”
天,早就亮了。
李南方現在說這幾個字,當然不是因為無話可說才說的廢話,是在委婉的告訴神姐:“你總算醒過來了。”
花夜神口鼻上還戴著吸氧設備,當然不能說話,甚至都不能點頭,只是輕輕眨了下眼睛。
“謝謝你。”
李南方低頭,在花夜神的手背上,輕輕吻了下。
花夜神的一雙眸子,慢慢彎成了月牙狀。
李南方感謝她,當然是因為她舍身救下了岳梓童。
按說倆人是夫妻,無論她為他做了什么,他又是為她做了什么,都沒必要說謝謝的。
李南方鄭重的道謝中,飽含著濃濃的尊重。
還有決心。
花夜神聽出來了,李南方是在用這三個字,來委婉的告訴她:“你就是我最愛的老婆,我會疼愛你一輩子。”
一個女人最大的希望,不就是找個能疼愛她一輩子的男人嗎?
至于李南方以后還會不會和他小姨啊,新姐,小柔妹妹等眉來眼去的勾搭成奸,花夜神不會去管。
因為她是個心理上相當成熟的女人,很清楚有些東西,你越是抓得越緊,他反而溜走的越快,
反倒不如任其自然,始終守護屬于她自己的這份愛情。
那樣李南方和她在一起時,她才能占據他的整顆“芳心”。
相比起早在十二歲時就已經許配給李南方的岳梓童,已經給他生了個兒子的龍城城等人來說,花夜神認識他的時間太晚了。
確切地來說,是愛上他的時間太短了。
等她終于發現,她已經無可救藥的愛上這廝時,李南方已經和岳梓童愛到死去活來了。
師母在她的大婚前夕,也曾經委婉的提醒過她:“即便是你和李南方舉行了大婚,可有些事也不是你能管的。”
說起來,這樣對花夜神不公平。
畢竟她除了李南方之外,是不能再和別的男人交往了。
可李南方卻能和他小姨,新姐,柔兒妹妹等人繼續風流下去。
但有些事可以這樣說,卻不能這樣做。
最為重要的是,花夜神知道兩個人的壽命有多長。
已經活不了幾年的人,再在意那些東西,只能讓自己過的不開心。
倒不如徹底無視那些事,在生命的最后兩年內,潛心享受遲來的幸福。
眼睫毛稍稍撲簌了下,看著始終低頭輕吻著自己手背的李南方,花夜神雙眼又慢慢地彎了起來。
她覺得,這一刻即便是死了,也值了。
當然了,她還是稍稍有些遺憾的。
為什么沒有早一點認識李南方,并愛上他。
那樣,兩個人在一起的時間就會長很多。
甚至在他被王上一刀砍下腦袋來時,她還能為他生個孩子。
想到師母抱著的那個小崽子,花夜神就在心中祈禱:“但愿上蒼能讓我早點康復,那樣也許真能有機會生個孩子。我們倆死后,我們的孩子會被師母撫養長大成人。真要那樣,我要不要每晚都去看望他?他會不會害怕呢?”
這就是花夜神。
這就是比男人大好幾歲的女人。
比男人大好幾歲的女人,才會懂得去疼男人,為男人著想。
哪像比男人小的女人,野蠻任性不講理,無論男人為她做什么,都以為是理所當然的。
當時可能會感激,但很快就會拋之腦后了。
可一旦她要是為男人付出點什么,卻會牢記一輩子,并掛在嘴上隔三差五的提醒男人,說她曾經做過什么,并因此理直氣壯要求男人該怎么做。
所以男人找老婆時,最好是能找個比自己大幾歲的。
尤其像花夜神這般的,要模樣有模樣,要身材有身材——關鍵是有錢,懂得疼男人。
就是花夜神幸福的胡思亂想時,就聽李南方低聲說:“過兩天,我可能要暫時離開京華。但我保證,等我辦完事后,我就會馬上來陪你。”
他的聲音很低,卻掩藏不住濃濃的愧疚之情。
按說,他該在這兒陪護夜神姐姐的,不然就是沒人性。
可有些事,當前急需他去做。
不然,就有可能發生讓他遺憾終生的結果。
“你去。”
這兩個字,是花夜神用手指,在他掌心慢慢寫出來的。
“對不起。”
李南方再次道歉。
花夜神沒有再寫字。
她用手指只寫了兩個字后,就已經累到不行了。
她總算能脫離危險期,重新醒過來,就已經很不錯了。
還想在剛醒來時,和人大談特談——別以為床上功夫好的女人,傷口恢復的就比常人快。
她只是再次眨了眼睛,意思是說她懂。
“先休息吧。”
李南方站起來,右手自花夜神雙眸上輕撫過。
搞得就像讓死不瞑目的死鬼,趕緊閉上你的眼,別再瞪著老子那樣。
他的手掌輕撫過后,花夜神的眼睛卻依舊睜著,帶著一絲焦慮。
她想告訴李南方一些事,卻又苦于說不出來。
李南方明白了:“你是想我替你安排好會所的工作?”
花夜神睜著的眼,一動不動。
李南方想了想,又問:“你是怕我撒尿找不到廁所?”
花夜神沒動靜,眸光里的那一絲焦慮,卻少了些。
“哦,我知道了。”
李南方抬了個響指:“你是擔心我會在京華迷路。”
花夜神如果能嘆氣,肯定會嘆口氣。
她如果能動,肯定會跳起來撲倒他,咬死她。
但她什么都做不了,唯有慢慢地閉上眼。
太重的傷害,讓她在第二次醒來后,能夠支撐這么久,就已經很不錯了。
倦意,好像潮水般的涌來,即將把她淹沒時,總算聽到該死的李人渣說正話了:“放心了,以后再遇到楊逍時,我寧可在他面前裝孫子,也要保護好自己的。”
花夜神笑了。
在暖暖地夢中。
輕輕掩上房門時,李南方又回頭看了眼病床上的女人。
外面走廊中,也有個女人在看著他。
是蔣默然。
相比起前兩天,蔣默然要憔悴了很多。
畢竟連續兩夜一整天,始終衣不解帶的守在病人身邊,無論換做誰,都會變成這樣子的。
那樣李南方,在陪護花夜神時,他比在家里床上都睡得舒服。
“她醒了?”
蔣默然并沒有進去,卻能從李南方眉梢眼角里隱藏著的輕松中,看出好消息。
“應該是子夜時分就醒了,剛才再次醒來,情況很不錯。”
李南方笑了下,走到蔣默然身邊,順勢倚在墻上,點上了一顆煙:“老呂怎么樣了?”
“已經脫離危險期了,再觀察兩天后,就可以轉到特護病房內了。”
雙手抄在白大褂口袋里的蔣默然,低頭看著自己腳尖,輕聲說:“這兩個晚上,一個白天,我都在陪護他。”
她早就對李南方說過了,這輩子她只愛他一個人,心甘情愿當個快樂的小三了。
可這數十個小時內,她卻衣不解帶的陪護在她前夫榻前,像一個妻子。
盡管呂明亮是為了救她,才身受重傷的,但她還是有些擔心,李南方會因此而多想。
這才著急解釋:“原本,我想給他妻子打電話的。可我、我聽說,他妻子懷孕了。懷孕的女人休息不好,會影響胎兒發育的。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苦衷。我對他只是——”
李南方打斷了她的話:“老呂中槍后,和你說過一句話。”
從此后,我再也不欠你什么了。
這是呂明亮在中槍后,對蔣默然說出的話。
無論老呂此前傷蔣默然傷的有多重,都已經在替她擋住子彈時,贖清了他的罪惡。
聽李南方說出這句話后,蔣默然有些不解的抬起頭,看著他剛要說什么,忽然明白他的意思了。
等呂明亮康復后,她和他,才是互不相欠了。
李南方贊成她去陪護呂明亮。
如果她因為顧忌李南方的感受,沒有去陪護老呂,才是不對的。
“你做的很對。”
當李南方認真說出這句話時,蔣默然再也無法控制自己,撲進了他懷中,用力摟著他,雙肩不住地劇烈抖動。
這兒是重癥監護區,嚴禁大聲喧嘩,燃放鞭炮或者嚎啕大哭。
所以就算蔣醫生真想哭個天昏地暗,她都得忍著。
就像在過去的這兩夜一天內,她始終被呂明亮醒不過來的害怕,與李南方有可能誤會她“舊情未了”折磨著。
現在呂明亮終于度過危險期,李南方又很理解她,支持她這樣做。
蔣默然肩負著的千斤重擔,這才卸了下來,只想盡情的大哭一場,心里才會好受些。
“別哭了。好多人都往這邊看呢。”
李南方勸了兩句沒起到效果后,心里嘆了口氣,低頭在她耳邊又低低說了句什么。
蔣默然雙肩劇烈的抖動動作,與壓抑的嗚咽聲,都驟然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