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臣風流

第四百八十三章 這是朕給裕王留的人才

搜索留言:

第四百八十三章這是朕給裕王留的人才第四百八十三章這是朕給裕王留的人才→:八三看書83ks,閑臣風流!

嚴訥:“高閣老左一句由文觀人,又一句由文觀人,這么說來,你是能夠從文章中看出一個人的德行了?”

高拱:“自然。”

嚴訥諷刺道:“聽說高公在文章中寫過‘茍出乎義,則利皆義也;茍出乎利,則義皆利’這么一句話,又常對人言,只要擺正義和利的關系,言利也不是不好。剛才你說此卷滿紙偷臭,那么,我問高閣老,由文觀人,你不也是言利小人嗎?”

你老高純粹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臉啊!

高拱大怒,拍案而起:“嚴部堂,你別以為老夫人不知道。青州知府是你的門生,那邊請該明年的本色為折色,這篇策論正合了你的意,故爾再三推薦。此乃國家大政,豈能由一書生胡亂議論。嚴部堂你大力推薦此卷,先就懷有私心,別以為大家不知道。”

“我能有什么私心?”嚴訥也怒了,反問。

高拱:“內閣缺員,大家心照吧!”

嚴訥被他揭破此事,一張臉漲得通紅,高聲喝道:“高拱,你做事不公,我要彈劾你!”說罷,就提起筆在紙上飛快寫起來。

“隨便你。”高拱:“誰有私心,誰自己心中清楚,老夫也要彈劾你。”

他也拿起筆飛快寫起了奏章。

見好好一場轉桌鬧成這樣,情形尷尬了。

這個時候,席讀卷官郭樸見控制不住場面,忙道:“高閣老和嚴部分堂也不要再爭執了,本大臣以為,此卷文章寫得還是很不錯的,楷法也是一流。可將此卷單列一本,連同一甲薦卷十本,明日我等拿上入朝見君,全憑皇上恩斷。輔,你看可好?”

徐階心中一動,暗罵一聲:“老狐貍,你分明就是不想得罪人。不過,這個人情也不小,老夫承你的情了。”

就點頭:“可,還是請陛下圣裁吧!”

郭樸這句話是撂挑子不干,不當這個席讀卷。在場所有人中,內閣輔最大,自然由徐階說了算。

楊博、國子監祭酒見嚴、高兩閣老鬧到要互相彈劾對方的地步,不想牽扯其中,都點頭說:“可以。”

這樣,徐、郭、楊、國子監祭酒,再加上嚴訥,一共五人都同意這個方案,高拱也無力反抗。

很快,大家給卷子排了名次,封了檔。

當夜,內閣鎖了廳,大家也出不去,就在里面胡亂對付了一夜。

第二天,一應卷宗和十本推薦的卷子并周楠那份一道送到西苑皇帝駕前。

席讀卷郭樸說:“一甲十名單子呈上,另有一卷,美玉微瑕,不敢不呈上,請皇上乾斷。”

嘉靖看了周楠的卷子,自然認得出來。

沉吟片刻,道:“此文確實有爭議,不過,我朝從來都是廣開言路,就算說錯了也沒關系,只要其中沒有違制之處。”

郭樸:“倒沒有違制的地方。”

嘉靖:“那就對了,以文章取士,只要是看作得如何,書法如何。此貢士是個有才干的,尤其精通事務,歷練上十來年未必不能成為得用的干才,放在三甲可惜了。”

聽他這么說,高拱一臉的失望,急了,正要再說。

徐階和郭樸適時道:“圣上英明!”

其他幾人就連李春芳猶豫了一下,也表態:“謹遵陛下之命。”

高拱雙拳難抵眾手,只得退到一邊吹胡子瞪眼生悶氣。他也知道今天事關重大,還有給考生排名次,自己如果夾纏不請鬧下去,搞得榜文死活出不了,那就是和天下讀書人為敵。

見大家不廢話,嘉靖道:“把前十的卷子給朕看。”

郭尚書幫將所有卷子遞上去。

嘉靖一邊撕了彌封,一邊看卷子,看得很仔細。按照科舉制度,殿試朱卷到這個時候可以知道考生的名字了,當然,有的特殊年份殿試也是不糊名的。

到這個時候,你的名字取得好取得吉祥,說不定要占很大便宜。比如前狀元公現在的內閣閣里李春芳,比如我大清某年的狀元劉春霖,又比如這一期的申時行,王錫爵。

嘉靖是看過申時行的卷子的,殿試的時候又親自為他打傘,有心成就一場士林佳話,就笑道:“徐時行,徐徐餞行,他倒是耐心。以文章來看,此人到是個敦厚君子,不怕走得慢,就怕意志不堅定。大道漫長,只要堅定信念,終歸是會修成正果的,可點為狀元。”

眾人都輕輕笑起來,若說起文章,這徐時行確實作得好,沒有任何爭議。

嘉靖又繼續調侃:“王錫爵,名字不錯,聽說他當初生下來的時候家中雀鳥爭名,故兒取名為雀,后改為爵。他既然想要高官厚爵,朕倒是想滿足他拳拳報國之心,可為榜眼。”

眾人笑出聲來,天子今年也是風趣,以名字取士。

王錫爵的文章也是極好的,實際就質量來說,還蓋過了徐時行。只不過此人乃是世家子弟,為風風流放達,做狀元不太合適。

狀元公得由徐時行這種穩重之人擔當才叫人心服。

氣氛一下子放松了。

徐階忙指著周楠的考卷問:“陛下,這份卷子如何處置,還請圣斷。”

他心中琢磨著該如何說服皇帝,將周楠放在二甲中,給他一個庶吉士功名。

說來也怪,從頭到尾,嘉靖都沒有撕周楠考卷的彌封。

聽徐階問,皇帝道:“放入一甲第三,朕乾綱獨斷了,諸卿不用再議,就這樣,擬旨吧!”

“啊!”眾讀卷官都輕呼一聲。

意外,相當的意外。

從昨天到今天,八大讀卷官為了周楠是二甲還是三甲爭得口干舌燥大動肝火,卻不想皇帝直接讓周子木當了探花。

這個反轉來得實在太快了。

即便是徐階也被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這個時候,即便高拱想爭,也沒理由再爭下去。一是要惹惱天子,二是道理上說不過去。

惹惱皇帝他倒是不怕,問題是,會試殿試名義上的主考官是天子。

皇帝才是進士們的座師,進士則是天子門生。最后取誰,皇帝一言可決,讀卷官也沒資格廢話。

眾人各自忙開,準備明日的傳臚大典,當夜又宿在西苑。

等到讀卷官退下去,玉熙宮中只剩嘉靖和黃錦二人。

外面還是飄著小雨,空氣顯得分外新鮮。

皇帝又盤膝坐到蒲團上閉目煉氣,黃錦走到門口,想關門窗,猶豫了一下,手停住了。

這萬歲爺也是怪,大冷天只一件單薄的道袍,門窗大敞;到三伏天時偏偏一身棉襖,關門閉戶,純粹是和世人反著來。

可春秋兩季不冷不熱的時候,卻讓下面的人很難辦。

“不用關。”嘉靖的聲音傳來。

“是,老爺。”

嘉靖:“暮春之季,陽氣正好,對朕的身子和修行也是有好處的。”

“是,老爺。”黃錦走到皇帝跟前,將他頭頂的紗幔挽了起來。

嘉靖:“你是不是想問朕為什么點周楠為探花?”

黃錦:“那是君父對周楠的恩遇,奴婢不敢問。”

“又有什么不敢問的,你是內相,朝廷未來人事變動也得關心。”

黃錦:“周楠是個有才之人,文章詩詞了得,又侍侯老爺多時。老爺仁厚,自然不能叫他沒個下場。”

“是啊,不能沒個下場啊!”嘉靖感慨:“朕在位四十三年,和朕走得近的都沒個下場。張璁、桂萼、夏言、嚴嵩。如此一來,以后誰還敢為朕辦事?”

黃錦不說話了,是的,有明一朝,除了英明神武的太祖、成祖乾綱獨攬之外。相權,或者著文官集團都和君權爭個不休,都想限制對方的權力。

外朝重臣和皇帝走得近,固然可以富貴榮華,卻也要成為文官們的公敵,下場都不是很妙。

如此一來,文官就一味和皇帝做對,不但能邀得直臣君子的美名,在仕途上也通暢得很。

如此一來,皇帝就成為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嘉靖接著道:“其實你心中定然還有個疑問,朕就算想用周楠,以后給個恩旨就是了,為什么要點他翰林?”

黃錦:“奴婢不敢問。”

嘉靖:“是的,朕舍不得周楠,他入了翰林以后也可以隨侍在朕駕前,這是其一。其二,他是朕留給裕王的人才。殿試時的那篇文章,寫得真不錯啊!國家如此,已經到了不得不改革的時候。”

黃錦身子一凜,心中雪亮,徹底明白嘉靖的心意,周楠的策論入了天子法眼。

確實,國家財政已經到了崩潰的邊沿。無事還好,若有事,那就是天翻地覆,糜爛一片。周楠的文章中提出一條鞭法,確實是富國強兵的好辦法。

不過,推行新法牽扯實在太多,也必然會觸動許多人的利益,阻力空前之大。

稅制改革,人事制度改革,績效考核,田畝清丈,沒十年八年走不上正軌。

皇帝年紀大了,只想在余生安穩在宮中修仙。

這改革,估計也只能留給下一代君主。

周楠就是嘉靖為裕王儲備的干部。

點他為探花,這是直接奔著入閣主持改革而去啊!

改革,是的,必須到了改革的時候,那又是何等波瀾壯闊的場景。可惜,老夫估計是看不到了,未來是屬于年輕人的,黃錦看著外面的春雨,心中既是滂湃又是感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