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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他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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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在將朕當成從前的小孩子?”

“朕如今已然登基,就算是玩笑,朕的話也是圣旨。這是想要抗旨不尊?”

可是姜奕這一番怒氣卻不知道向誰去發?

跟母親抱怨?

不,他的母親成太后肯定會偏向她那許多年未見,為國鎮守邊關的哥哥。

想來想去,姜奕怒氣沖沖的說到:“去宣淮安郡王世子覲見。”

淮安郡王世子,就是傅晟,姜奕十多年的伴讀加好友。

自從李彥成出征之后,這人就居在京城的王府里,整日不是游山玩水,就是跟一群紈绔子弟在京中玩樂。

誰知道那個冷冰冰的世子爺竟然跟那群紈绔處的極好。

姜奕想了想傅晟跟著人花天酒地的樣子,半點沒想出來。

在他的眼里,傅晟這人就跟花天酒地這四個詞絕緣,誰料到如今回事這番模樣

想到這兒,姜奕才發現,自己也是許久未見到他的人影了。

宣明樓的高樓雅座上,一個男人正依靠著欄桿,渾身酒臭味,他衣著華麗,腰間還別著一塊價值不菲的玉佩,再加上他原本就俊秀的面容,即使喝醉時,整個人也別有一番魅力,讓那為他斟酒的小姑娘都羞紅了面龐,那纖纖玉指提起的酒壺在空著一顫,最后滿入杯中。

房間內除了只顧著喝酒的傅晟,還有七八位衣著華貴的高門子弟,各個皆是有一番常人惹不起的身世家境,他們也正喝著酒,不過不是與傅晟那般毫無意思的喝著獨酒。

那站的臨靠窗邊的人穿著紫色團紋錦繡的外衫,頗有幾分風流倜儻,剛剛他打賭打輸了,如今那還算俊秀的面容扭曲起來,正對著那幾杯發愁。

“我看你們這是誠心要灌醉我……這三杯下肚,今日回府老爹非得打斷我的腿。”

“怎么,長恒怕了?”

周圍的人正不停的起著哄,他們看著像是處了許久的朋友,言語中帶著調笑卻并不輕蔑。

雖說他們這群人看起來跟那些橫行街市的紈绔子弟差不多,但實際上卻要好的多。

畢竟自幼都是在家中父母的嚴加管教,和君子六藝中熏陶來的,就算是墮落,也不過只是喝喝酒,見見美人。

這也正是傅晟竟然能和他們這群人相處的很好的原因。

沒有人會問他為何而飲酒,跟不會看似關切的百般阻撓。

在關切的背后,帶著疏離的禮貌,對其他人的心事除非本人傾吐,否則便如賞花一般,并不多語。

坐在南方的坐榻上的人,已經倚靠著扶手睡著了。

那小子一進門就猛灌了三杯的夢梁春,如今估計已經醉的不省人事了。

只是他喝醉之前,嘴中叫嚷著不想回府,眾人也就暫且將他放在床榻上。畢竟他們這兒至少還有人能看著,若是送進了這里的客房,哪里知道會不會有誤進的人,或者他之后不測……

屋里的每個人心中都有著他人不可觸碰的心事,那秘密曾經幾度泛起在唇邊,但都被當事人連帶著酒侵吞入腹。

酒啊,真是個好東西。

難怪詩人夸他是瓊漿玉露,而醉人總叫他甘霖。

久旱逢甘霖,徹骨的舒爽和沉醉在那它帶來夢鄉里的,遠遠不止這宣明樓的七八個人。

等到護衛帶著宮里的太監們打開了房門,屋里已經有一半的人已經醉的昏昏沉沉,眼前看不清人影。

那尚且還醒著的,都不由得揉了揉眼眶,心中暗道一聲:“這是怎么回事?”

還沒等他們問出聲來,崇安掃視了一眼屋內的亂況,最后將目光放到了倚著欄桿喝著酒的傅晟。

在眾人的面前,崇安面色帶著幾分嚴肅的高聲道:“世子,還請隨在下進宮一趟。”

傅晟聽見聲音,側過頭去看向崇安,他的眼神似乎在辨認著什么,片刻后,他就將手中的酒放下。

隨著崇安離開了宣明樓。

“陛下又何事找我?”傅晟被樓下的冷風一驚,人已然有七分的清醒了。

他并沒有自己表現的那般淡然,身側無意間握住的雙手顯示著他內心的不平靜,那是隱藏在平靜河面之下的暗流。

“自是找世子說說話,陛下說有許久未見到您了……”

此時面對傅晟,崇安倒是語笑嫣嫣,沒有當時從持重和冷面。

宮里人便是這樣,不說是有千般萬般的面孔,但不會識時務在宮中是活不下去的。

傅晟雖然對他的態度有了預料,但不論多少次,他都暗暗驚訝這些人的八面玲瓏。

反正他是不行的。

除了面對……,他似乎只有這一張冷冰冰的苦大仇深的面孔了。

印入骨髓,如蛆如附。等到坐著馬車趕到宮門口,再在崇安的帶領下快步的走到崇光殿門口時,已然過了大半個時辰。

殿內的姜奕還在百無聊賴的隨手批著奏折,眼神卻總是不由自主的望向宮殿的入口。

就連手中那花團錦簇的贊頌在姜奕的眼里不過是阿諛奉承罷了。

他匆匆閱覽一遍后,批了個字,就隨手放在身旁的那一堆文書中。

姜奕動了動耳朵,不由得再次抬起頭向著殿外看去。

殿外,崇安正躬身引領著傅晟走進殿內。

傅晟先是淺淺行了個禮,還未等他開始,姜奕就放下了手中那礙事的文書,從那雕飾著九頭金龍的椅子上一身,快步走到傅晟的身前。

“你小子……”他先是笑著打量著傅晟的衣著,似乎是嗅到了他身上的酒味。

“又跑去喝酒了?”

姜奕抬眼問道,言語并不苛責,帶著些打趣人的笑意。

他對面的傅晟依舊是那張冷面,只是嘴角勾起了微不可見的弧度,讓他整個人更帶著些人情味。

對著姜奕陛下的問題,傅晟無奈道:“臣御前失儀,還請陛下勿怪。”

姜奕繞著他轉了一圈,最后收斂起興致,回到了龍椅至上。

這倒是讓傅晟好受了許多,他下意識的微微張口吸入著殿內空氣。

“坐吧。”

姜奕說道。

傅晟也識趣的坐著位子上,開始扮演知心人的角色,來為陛下排憂解悶。

“陛下為何愁眉不展?可是國事勞心?”

傅晟在座位上板板直直的坐著,他的眼神帶著幾分關切的看著上位的陛下。

姜奕對著傅晟也不再隱瞞,更不再壓抑著自己心中的怒氣。

他先是嘆了一口氣,眼神漸漸暗沉下來,就像是夜空中那即將沉寂的星星,沒有了光澤,也即將逝去光芒。

“還不是邊關的事……”

說著姜奕又深深的吐出一口氣,那白氣在空中快速的消散成塵埃。

傅晟表示自己洗耳恭聽,他自己對著朝野的局勢還是知道一點的。

這幾日他先是聽聞了邊關大捷,又聽聞了李彥成戰死沙場,一連好幾天都沉醉在酒香之中,透不過起來。

李彥成于他,不過是一段同僚之誼罷了。

他的死之后,有著千萬的人為他哀悼哭泣,雖說不差他這一個,但傅晟的心中的確也有著幾分的難受。

況且,李彥成死了……她應該也很難過吧。

傅晟漸漸的走了神,他的眼神在虛空中呆滯著,似是又看見了那個在盛開著淡藍色小花的路上,追著他玩耍,喊著“傅晟哥哥”的少女。

不過……緣分淺薄,此生終究無能再見了。

“你說是不是……”

等到傅晟從虛幻中情緒,一抬頭,就聽著姜奕一邊埋怨一邊問道。

他抿了抿唇,敷衍的回應道:“自然,陛下還是放寬心……”

這些萬金油的話足夠他應付大部分的應酬和聚會,平日里他便是這番可惡的模樣。

但幸運的是,姜奕還真被這番話被安慰到了。

姜奕跟自己的這個舅舅基本只見過匆匆幾面,這些年來成潛一直鎮守著南境,從未離開過。

雖說有不少的書信來往和禮物帶給姜奕,但是姜奕對這位舅舅幾乎只能描摹出輪廓來,但具體卻未曾見過。

他聽父皇說起過,那是夸贊的語氣,滿載著自豪和炫耀。

他也聽母后說起過,那更多的是溫情默默。

母妃會給他將舅舅小時候習武練劍的事情,有時還會將上一些舅舅被鄰家的猛犬追著跑的趣事。

這些描摹讓姜奕漸漸的對這人有了印象。

但是,也僅僅只是印象而已。對于其他的,姜奕沒有那么多的溫情給予這個‘陌生人’。

他已經有了妹妹,有了母親,還有了一大群的兄弟。

如今更是登上的萬人朝拜的王位之上,成潛與其說是他的舅舅,姜奕更多的是將他看做一位臣子。

一位能力出眾,頗有貢獻,而且對他不會背叛,并且身上有著血脈保障的臣子。

可如今這樣一個人,一個臣子,竟然忽視了他的命令。

并且像是哄小孩一樣,糊弄著他這位君主。

這是姜奕不能容忍的。

“他是覺得朕的想法不好?朕如此費心勞力,便是為了大夏著想……”

姜奕對著傅晟抱怨著不停,唾沫直飛,絮絮叨叨個不停,被睡覺時縈繞在耳邊的蒼蠅聲要更讓人不適。

傅晟睜著眼,一邊混沌的聽著陛下的這一句句的抱怨,一面在心中思索著,整理著事情的脈絡。

等著姜奕話語稍歇,傅晟就立馬張口問道:“陛下是和成老將軍有了分歧?”

姜奕停頓了片刻,點了點頭。

他的面色比剛剛稍好些,整個人也更有了幾分精神氣。

“不錯,老將軍他是不了解朝廷的局勢。”

姜奕犀利的說道,他的眼神望向那柱子旁的青瓷花瓶,眼中閃爍著微光。

“如今是能打的,那就再打一個勝仗。如此朝廷的后顧之憂,和國庫的危機都可以解除。”

姜奕闡明了自己的想法,他的思路是徹底的先消除外患,畢竟此時他們是占優的。

最大的疑慮和緊迫感來自國庫的赤字和青夷有可能的反撲。

因為這件事情,姜奕已經好幾天沒有睡好覺了。

就算是在夢中,那些事火云漫天,刀劍聲、廝殺聲不斷。

鄒然從噩夢中醒來的姜奕,雙手捂著臉,惶然和不安宛如河水將他淹沒。

他努力回想著那夢境的地點,卻始終看不清,那滿是尸體的地方究竟是青夷?

還是大夏,還是在他現在腳下的宮殿內。

被噩夢驚到的姜奕無法遏制住自己對青夷的恐懼。

曾經他們搶走了我的妹妹,兩個妹妹。

他們一路打到了司水河,隔著一條河對著大夏示威,對著他的父皇示威。

那是姜奕永遠無法忘記的恥辱。

要乘勝追擊!要徹底打痛、甚至打死那群覬覦著中原的蠻夷!!

這才是姜奕內心深處最為徹底,最本真的想法。

他不想要一絲絲的隱患,他要一場大勝。

李彥成不會白死,邊關的那些將士不會白死。

而大夏,將會迎來十年甚至二十年的和平,沒有戰亂的和平時代。

姜奕要在那短短的十年、二十年將大夏變成一個強國,變成不懼青夷攻打,并且富足強大的國家。

這就是他隱藏與話語之中的期盼和愿望。

為了這個愿望,他會和老成的臣子們針鋒相對,努力讓他們往自己的方向走。

越是善良的人,偏執起來越是可怕。

傅晟垂眉斂目,他身上的酒氣尚未散去。那是他自己聞著就覺得惡心的味道。黑色的睫毛忽閃,露出他深沉的墨色眼眸。

“陛下多慮了……成將軍善于守城,或許如此更好吧?”

傅晟話語十分的隨意,似乎絲毫不在乎會讓姜奕不高興。

果然,聽到傅晟為成老將軍辯解,姜奕眉頭一皺,眼神不善起來,就連話語都更沖了幾分。

“便再是如此,朕是君,他是臣。便也是要聽朕的。”

姜奕的語氣多了幾分的蠻橫。

這樣的姜奕,倒是讓傅晟感覺到了幾分的陌生。

曾經那個對誰都笑呵呵的太子姜奕,是絕對不會對他的舅舅說出這番話的。

這個察覺讓傅晟不由得動了動唇,但終究什么都沒有說出口,他不過是吐出了一口久積在心中的氣。

片刻,那呼出的白氣消散的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