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色生驕

第一卷山中狼 第九十章 門閥之疾

第一卷山中狼第九十章門閥之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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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無忌這一番話,卻是讓魏長樂刮目相看。

此人雖放浪形骸,但還是頗有見識。

最關鍵的是,孟無忌并非滿嘴雄心壯志的空話,而是實事求是,著眼于實際情況。

這就讓魏長樂對他的感覺大為改觀。

魏長樂不吝夸獎,笑道:“孟無忌,你說的這兩點都十分重要。即使朝廷不急著收復云州,但朔州的倉庫和官道確實需要迅速修繕,提前做好準備。”

“除此之外,還有朔州百姓。”孟無忌得到魏長樂的肯定,情緒高漲,道:“塔靼人善戰,收復云州絕非朝夕之功。”

“一旦陷入僵持,朝廷的后勤供應無法及時供應上,到時候必然是就地籌備軍需。”

“所以在下覺得,開戰之前,就應該減輕朔州諸縣百姓的負擔,輕徭薄賦,讓他們休養生息,藏富于民,等到真正危急時候,才能在朔州籌集到所需軍需。”

“這也是未雨綢繆,必須要做的事情。”

魏長樂聽到這里,卻是坐正身子,不再靠著。

“大人,這孟無忌說的還真是有道理。”孟波忍不住道。

魏長樂想了一下,才問道:“這些建議,你都向朔州刺史提出?”

“朔州刺史韓煦,出身河東高門。”孟無忌眉頭微鎖,緩緩道:“我本以為既然出自高門士族,見識肯定比我高得多。他沒有注意這些,也許只是公務太多,所以忽略。”

魏長樂淡然一笑,道:“見識高低,與出身無關。”

“我進入刺史府之后,做了個書辦,幫著韓煦處理公文。”孟無忌繼續道:“我檢查倉庫,甚至專門走過上百里的官道,細細查看,然后花了數日時間,洋洋灑灑寫了一篇諫疏呈上去。”

說到這里,孟無忌自嘲笑道:“當時在下信心滿滿,還覺得依靠那篇諫疏,定能得到韓刺史另眼相看,得到重用。”

孟波忍不住問道:“結果如何?”

“被痛斥一頓,說我小小書辦妄論政事,不知天高地厚。”孟無忌笑道:“還說我擺不正自己的位置,不過是窮鄉僻壤出身的泥腿子,給了我一口飯吃就自以為是。”

孟波聞言,不由握起拳頭。

魏長樂冷笑一聲,道:“所以你的三點建議,他一條都沒看進去?”

“是。”孟無忌點頭道:“我當時只以為確實是自己魯莽,不敢多言。隔了好幾個月,我又找了個時機,再次提出了諫言。韓煦冷著臉,訓斥我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

孟波怪笑一聲,道:“他是高門士族,打一開始骨子里就瞧不上你。且不說他根本不想做事,就算真覺得你說得有道理,也不會接受。”

魏長樂看向孟波,只聽孟波繼續道:“道理很簡單,他是高門,自視甚高,如果按照你的諫言去做,豈不表示你比他高明?他的臉往哪里擱?”

孟無忌似乎是遇到知音,道:“族兄言之有理。一開始我沒能明白這道理,后來也就懂了。我知道自己人微言輕,所以此后不好再多言。”

“你和那歌伎又是怎么回事?”魏長樂問道:“當真沒有瓜葛?”

“若說沒有瓜葛,那也不實。”孟無忌苦笑道:“韓煦雖然對在下所諫不聞不問,但對酒色享樂卻是極為用心。”

“他府里豢養著一支樂隊,有十幾名歌舞伎。在下因為懂得音律,被韓煦知道,非要我編寫曲譜。”

“我身在屋檐下,只能奉命,編了幾首樂曲,而且韓煦讓我親自指導樂隊習練。也正因如此,認識了歌伎鳳蝶。她嗓音極好,宛若天籟,我很是欽佩。”

“一來二去就互相喜歡上了?”孟波笑道。

孟無忌搖頭道:“樂隊的歌舞伎是韓煦的禁臠,我這樣的小人物,哪有資格喜歡她們?不過鳳蝶出身凄苦,所以我會時常寬慰她,互相之間絕無任何越軌之舉。”

“這是抱團取暖了!”魏長樂打了個哈欠,問道:“是否因為韓煦見你與鳳蝶靠得太近,心生不滿,才打斷你的腿?”

孟無忌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殘腿,沉默片刻,才道:“他對我不滿,可能是我知道太多。”

“你知道的很多嗎?”

孟無忌臉色凝重,欲言又止。

“想說就說,不想說也沒人逼你。”魏長樂淡淡道。

孟無忌不再猶豫,開口道:“我幫韓煦處理文書,許多見不得人的事情他也不避我。因為我這樣的出身,在他眼里只是螻蟻,輕而易舉可以捏死,所以并不害怕我知道那些事。”

“我曾諫疏讓他輕徭薄賦,讓百姓休養生息,以備戰時之需。可此人非但沒有絲毫體恤民情,反倒是巧立名目,向下攤派各種稅賦。”

“而且他以刺史的權勢,幫助韓氏一族在朔州各地巧取豪奪土地,韓氏一族在朔州的田產,那是天文數字。”

魏長樂倒還很平靜,利用手中權勢牟取暴利,在各朝各代并不新鮮。

這時候彘奴也已經回來,見孟無忌在說話,也不插腔,只是向魏長樂做了手勢,表示廚房已經在安排飯食。

魏長樂微點頭,彘奴才站在門邊靜靜待著。

“而且他還賣官。”孟無忌一臉悲憤道:“做官本是為百姓謀福,所以中正推賢應該是選錄德才兼備之人。”

“但韓煦暗中標了價碼,出得起銀子,就能在他那里求得官職,為此朔州不但遍布他提拔的黨羽,而且都是一群花銀子買官的酒囊飯袋。”

“魏大人,你說說,這些人花了銀子買官,豈不想著收回本錢?本錢從何收回來?不還是想盡辦法盤剝百姓。他們帶給百姓的只有災難,沒有福祉。”

孟波行伍中人,對官場之事關注并不多,聽到這里,也是怒火中燒,罵道:“韓煦這狗東西,就該罷官免職砍了腦袋。”

“罷官免職?”孟無忌嘲諷一笑,“誰能罷他的官免他的職?”

“他是河東門閥出身。河東門閥世族雖有爭斗,但觸及到他們的利益,卻是異常齊心。”

“他們互相包庇,互相舉薦,河東十八州,只不過是他們桌上的菜肴而已。別說一般人,就是朝廷也奈何不了他們。”

“真要鬧出大事,他們也會找替死鬼頂上去,想要撼動河東門閥勢力,簡直是癡心妄想。”

他侃侃而言,這些話顯然憋在心里太久,今日好不容易能夠傾瀉,言辭便如江水決堤般滔滔不絕。

似乎也想到魏長樂也是出身河東魏氏,卻也不客氣道:“魏大人,在下知道你是河東魏氏子弟,可你應該比我清楚,河東門閥從沒有將你們魏氏當做自家人。”

“哦?”魏長樂不動聲色,淺笑道:“他們也瞧不上魏氏?”

“恕我直言,確實如此。”孟無忌很干脆道:“魏氏是憑借軍功打上來的,他們根本不覺得魏氏屬于河東門閥。”

孟波粗聲道:“咱們保家衛國立下的戰功,豈是那些尸位素餐的門閥能夠相比?”

孟無忌只是一笑,繼續道:“誰都知道,魏氏鐵騎所向披靡,可說是大梁北方最強悍的騎兵。河東馬軍中更是猛將如云,從實力上來說,馬氏雖然統率三萬步軍,卻遠不如你們魏氏能打。”

“多謝你夸獎。”魏長樂也是一笑。

孟無忌說到興頭上,也是口無遮攔:“但你們魏氏為何不敢與馬氏撕破臉?我聽說魏大總管在很多事情上對馬氏都是處處忍讓,那是為何?”

魏長樂見這位書生的憤青脾氣又上來,也不多言。

“說到底,不還是顧忌馬氏背后的河東門閥。”孟無忌卻是嘆了口氣,道:“河東門閥大半都是支持馬氏,支持你們魏氏的屈指可數。”

“說白了,韓煦這種人力挺馬氏,馬氏也全力庇護他們。動韓煦,就是動河東門閥,動河東門閥,就是動馬氏的三萬步軍,誰有這個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