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瓷娘子

第二百九十五章 存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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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

葉青釉一臉古怪的提出疑問:

“你別告訴我,最后那個太子之位,落在了給他過繼嗣子的那位皇室之人頭上罷?”

越明禮稍稍一愣:

“小娘子怎么知道?”

葉青釉咽下最后一口糕點:

“......情理之中。”

莫說是帝王之家,就算是平常些的富戶,只要平庸的晚輩中出了一個能干的孩子,必定像是捅了馬蜂窩一般,擾的家中不得安寧。

百年事雖匆匆而往,不過僅從只言片語之中,什么老勞什子治家不嚴,妾室僭越......都太有可動作的空間。

莫說是錯失太子之位,就算是身死,也大有可為.....

葉青釉有些失神,不過越明禮倒是不懂這些。

馬車中沉寂了片刻,待再一次緩慢停穩,已然在鳳陽山山腳。

越明禮率先一步跳下了馬車,抽出早已經準備好的油紙傘,卻未打開,只握著油紙傘的傘尖,將傘柄遞給葉青釉。

葉青釉不明所以,下意識去接,卻發現對方絲毫并沒有松手的意思,不由得重新抬眼。

越小公子眉眼含笑:

“我前些天來過一次,此處山路難走,我給葉小娘子引路。”

那只手纖弱文氣,但卻極穩。

葉青釉稍一失神,少年紅著耳朵背身,牽著傘往山上走去。

此時已是深秋,群山褪綠,枝條漸露。

越往上,風自然也越大,也與她原先所想的路途背道而馳。

可手中牽著傘柄,葉青釉無論如何也說不出‘我們只在山腳河邊坐坐就好’之類的話語來。

畢竟,越小公子對此行看上去期待已久,每一步都比她走的要堅定。

他似乎早早就想要一定要帶她走完這一程。

可自幼受的禮教使然,卻又令一個小君子不敢牽起心上小娘子的手。

于是,他們中間,就多了一柄傘。

他在前,葉青釉在后。

一步步臺階都踩實,落定,方才牽引著另一端的葉青釉往上攀登。

兩人復行百丈,滿山沙沙作響的殘葉聲,與逐漸明顯的心跳聲中,葉青釉終于伸出手去,輕輕拉了拉前面少年的衣袖:

“......歇歇吧。”

原本就背著好多東西,再不休息,真的快要累死了。

當然,這說的不是她,說的是越小公子。

越明禮漲紅著臉轉頭,額頭已經全是汗水,氣息也有些不穩,卻還磕巴道:

“.....我還能爬。”

葉青釉收回手,指尖若有似無的觸碰少年牢牢拽進傘尖的手,那突兀的觸感,只把少年嚇了一大跳,捧著手直直倒退了好幾步,被石頭一絆險些摔倒。

葉青釉故作不知:

“.......那就算我累了,想要歇歇。”

這回,總算是可以歇歇,不會繼續悶頭一股腦的爬到腳痛了。

兩人尋了一塊靠近山腰瀑布處的草地,越小公子手忙腳亂的從藤箱里扯了鋪地的布幔,墊了蒲團,方才又想去打水燒茶。

長留至始至終都遠遠跟著,看到此處,不知是忍無可忍,還是擔心自家小公子掉下瀑布,施救更難,用一種頗為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打滿了水壺,又抱著肩膀遠遠去旁處靠樹假寐去了。

越明禮得了壺水,十分雀躍的起了紅泥小爐,碳火漸起,氣溫漸高,他回過頭來看葉青釉:

“葉小娘子......你有什么話想說嗎?”

葉青釉難得當了回甩手掌柜,撐著腦袋看對方忙活半晌,聽到問話也不覺奇怪,只是想了想,方才說道:

“確實有。”

越明禮看上去眼睛很亮,很是有些期待,但下一瞬,葉青釉的話卻讓他如墜冰窖。

葉青釉的話很短,卻也很冰冷。

她說,我想死。

僅是簡短的三個字,不知為何,卻引來了一陣甚是喧囂的秋風。

寒風過,爐火滅。

越明禮原本笑意盈盈的眼還沒收起,臉上的神情卻已經克制不住的空了。

葉青釉大概能猜到對面的少年在想什么,他大概為此行準備了很久,想到了方方面面,滿心期待著葉青釉能與他說上幾句話,最好是能再靠近一些。

可他不會想到,與他同行之人,其實有向毀之心。

葉青釉仍是坐著蒲團,撐著腦袋,用一種無悲無喜,有些困頓的語氣道:

“我今日不是忘記帶人的,而是我帶不了。”

“我......我總覺得不該是這樣的。”

預想中,她會替原先那個慘死的姑娘活下去,活出不一樣的人生,她能照顧身邊之人,帶著爹娘發家致富,令大家伙兒闔家美滿。

縱使,縱使退一萬步說,并不闔家美滿。

有人發現了她隱藏的秘密,也不該如此糊里糊涂的將一切糊弄過去。

暴風雨。

她需要一場歇斯底里,毀天滅地的暴風雨。

葉守錢與白氏可以掀起這場風暴,或者在這場風暴中趨雷御電,詰問女兒的下落,責問她這縷孤魂。

而她,則會想盡各種卑劣的辦法逃脫。

她可以將前世,將今生,將那可憐孤女最后一縷怨懟的殘念一一拖出。

她會落很很多淚,或許也會下跪,最后才得到一絲雨過天晴之后浴火重生的機會。

可,沒有暴風雨。

家中一派云淡風輕,所有的一切都與從前一樣,也有很大的不一樣。

一樣的是葉守錢仍在燒瓷,白氏仍在繡花,單拓與馬氏除了干活,便是去操勞兒孫家。

連瓷鋪最近生意也不錯,很是祥和。

可也有不一樣的地方。

那黑布扯下了窗,卻浮上了心。

那場朱砂案,終究還是殺了她。

而她,等不來那場暴風雨,自然也沒了浴火重生的資格。

更沒法將表面無數善意之下,那些壓抑已久的本性掀開一角,活成真正的自己。

“我很早就在催阿爹與阿娘生個弟弟或妹妹。”

葉青釉輕聲道:

“我早就想好了,我一定得將手藝傳下去,等傳下去之后,就.......”

就做什么呢?

離開此處,避開葉守錢與白氏出去游山玩水?

可她不是會喜歡游山玩水的人。

不然也不會來到龍泉之后幾乎沒有出過門,更不會來到聲名盛大的鳳陽山之后,只想在山腳溜達一圈。

還是陰曹地府走一遭?

那她是會下地府烈火烹油,還是會回歸原先的一切?

茫然使人困頓,葉青釉語速慢慢慢了下來,另一道聲音卻響了起來。

少年的聲音也很緩,吐字氣息都很慢,聽著像是斟酌了很久,才從牙關里一一擠出來:

“葉小娘子想葬在哪里?”

“只要我活著,你年年忌日的時候,我都給你燒金元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