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之一世夙愿

第94章:異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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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如墨色的眼眸里卻透著一絲低沉,仿佛星光已然從中遺落,他沉默了半晌。

“朕知道。”

我瞪圓了雙眼:“您知道!皇太后那邊已經快要等不及了。”

“朕方才聽親爸爸的意思,不會輕易放過康有為他們。”他的眸子透著幾分復雜,鋪開了筆墨。

“其實,您不可總是聽信康有為的話,我總覺著,有些太過激進。在這個節骨眼上,實在不適合冒進下去。”我想起康有為策劃的“圍園弒后”,忍不住勸阻他莫太聽信康有為。雖然以我對皇上的了解,向來孝順的他也萬萬不可能會同意這種想法才是。

“您……打算如何應對皇太后?”我想要旁敲側擊的問出他是否有軟禁慈禧的想法。

“朕并不想和親爸爸直接發生沖突,只是想找到一個能夠讓變法繼續下去的折中方式。”皇上提筆發了一道密詔,其中列出了四位“顧命大臣”,在我的一力勸阻下其中并沒有康有為。

我又瞥見其中“將舊法漸變”,“而又不致有拂圣意”那幾句雖然變法要繼續下去但不要去得罪慈禧的話,這才放下些許心來。因為若我沒有記錯,那道真正導致出亂子的密詔內容是皇上告知他們他將皇位不保,讓他們設法營救。然而,我并未見到。

說到底,向來孝順的他應當也不會有如此魚死網破的想法。況且他也知道自己實力與之懸殊,不至于傻到以卵擊石。我抱有一絲希冀,興許,歷史不會那樣殘酷。

在被困在頤和園之時,他卻依舊未忘記又下了一道密詔讓康有為迅速離京避禍。還好,慈禧在短暫扣留我們之后,便“放”我們回了紫禁城。

“珍主子,您這幾日終于愿意好好用膳,奴婢可就放心了。”

聽到這溫柔輕巧的聲音,心事重重的我抬起頭來,見到的卻不是容芷,而是最近手腳越來越利索的白柢。

“容芷呢?”我問,似乎幾日都未曾見到她了,白柢茫然的搖了搖頭。

久未下雨,紫禁城里頭透著悶熱,仿佛讓人喘不過氣來,沉郁的積云沉甸甸的壓在上空,卻怎么都不肯落下一滴雨點。烏鴉躁動的在上空一聲一聲叫著,仿佛快要撕破了喉嚨般的凄厲。

雖然皇上這次聽了我的勸阻,但我依舊心神不寧。

一大早,慈禧便匆匆從頤和園趕回了宮中,這次她一反常態的低調,沒有浩浩蕩蕩的隊伍,也沒有往日里的任何鋪張排場,倒更像是刻意的不想打草驚蛇。

然而,皇上心里頭明白,今日是他接見日本前首相伊藤博文的日子,他是助明治天皇完成赫赫有名的明治維新的功臣。

這次他游歷到京城,令維新派群情振奮,許多官員紛紛上書,奏請留伊藤博文在北京,對他待以客卿之禮,并舉薦他來當維新顧問,又得到張蔭桓親自引見來紫禁城。慈禧是趕著趟回來監視皇上和他的第一次會面,因此大多人都不知慈禧已經悄然回宮。

我特意換上一身太監服,推門入殿的那一刻,已經正襟危坐,一身正式明黃色龍袍的皇上見到是我有一絲詫異。

“你怎么來了?”他難展的眉心終于有一絲舒朗。

“我來陪你。”我盡力露出一個笑容來讓他放心,壓低帽檐,特意站在一個最不打眼的地方。

殿門緩緩打開,慈禧慢條斯理的踏了進來,身著和平時相較看起來并不算打眼的棕色云錦,然而上面繡的精致紋路卻巧奪天工,一看便價值不菲。我的心一緊,果然沒有料錯她會過來。

“兒臣見過親爸爸,未來得及為您接風,是兒臣疏忽。”皇上跪下向她行禮。

“皇帝坐吧,不必多禮,哀家今兒就是來聽聽那日本前首相有何高見的,他畢竟是日本的功臣。”慈禧露出溫和的笑容來,然而卻讓我的背后徒生寒意。

“哀家,也對這次談話頗有興趣呢。”她拉起了皇上的手面容慈祥:“皇帝,未免待會你們聊著緊張,哀家還是去后頭,聽聽也就罷了,你們說你們的。”

她果然是只老狐貍,我開始擔心起來,慈禧若坐在皇上身邊倒也罷,刻意呆在后頭讓前來之人不知她也在場,若是說了什么犯忌諱的話,還不得抓個現形?總不該,政變就是在今天?

我盤算著,額角已出了汗。

“皇上,伊藤博文已到。”小德子進來稟報。我看出皇上的神色也透著不自在,卻還是強迫著讓自己鎮定下來,一撩衣擺坐在龍椅上沉聲說:“讓他進來。”

伊藤博文帶著一名翻譯走進來,并入鄉隨俗的施了中國的禮節。

然而,這場談話早已變了味,有慈禧在后頭監視,皇上只能選擇言不由衷。

“伊藤先生的意思是大清皇帝很有遠見卓識,這一路游歷以來,見到不少維新志士,都是很有想法的年輕人……”翻譯人正說到一半,皇上卻面色異常的打斷了他的話:“不知伊藤先生在中國的起居飲食可還習慣?”

伊藤博文聞言一愣,不明就里的他原以為此次談話的主題便是維新變法,然而皇上如此快就轉移了話題。

他們閑聊了幾句,伊藤博文卻透著不解,仿佛皇上話語間刻意一提到維新之事便繞了開來。

“伊藤先生表示,他可以為中國的變法做點事情。”最后,在這種怪異氣氛下實在不明其意的伊藤博文還是拖翻譯人說了這句話。

皇上的眸子里透著有苦不能言的無奈:“多謝伊藤先生的好意,到時,可以將建議通過總署上報到此。”

他們迅速的結束了這場危機四伏的談話,皇上不能夠說一句自己當真想說的話,苦惱之色卻還不能溢于言表,可想而知他的矛盾糾結之意。

伊藤博文剛剛告辭,外面卻又稟報袁世凱前來求見。

屋漏偏逢連夜雨,我詫異的不禁直起了身子,差一些弄出了聲響,背后的汗已沾著衣襟濕透。

想必皇上的緊張也并不少于我幾分,在這個緊要關頭怎么袁世凱卻也跑了來,我在心里頭泛著嘀咕。壓根不知慈禧已經回宮并且就在這后頭監聽的他若是說漏了什么,所有人都得玩完。

一名身材寬博的男子走了進來,他蓄著胡子,臉和肚子渾圓,顯得比同齡人老成。他仿佛也有些心神不寧,但卻還是在皇上面前露出一副討好的笑容來。

他行禮后寒暄幾句便切入了正題:“皇上,變法之事臣是支持的,但以臣之見,應當由老成的大臣出來主持。他們經驗豐富,您看,就像是洋務時期張之洞主持創辦的漢陽鐵廠和湖北織布局都獲眾人交口稱贊。然而現在新進的那幫人,資歷太淺,行事又冒進,如何能及得上辦事牢靠的舊臣呢。”

我心想,這袁世凱的話倒也有幾分道理。興許也是他走運,這番話直指康有為冒進,歪打正著的正舒了慈禧的心。

然而,此時已經心不在此的皇上卻只說:“朕會加以考慮。”

“你今日便離開京城?”皇上問,袁世凱點頭說:“正是,臣是來照例向皇上辭行的。”

我的心咯噔一下,不知康有為此時是已循著皇上的旨意離京了,還是依舊策劃了那場鬧劇,若是我沒有記錯的話,離開京城后的袁世凱便去了天津向榮祿告密。數著日子,就在這兩天。

袁世凱離開之后,我還依舊在愣神,慈禧已然邁步出來,我趕緊低下頭去。

“皇帝,有些事,你當真需要好好想想。”她意思難測喜怒難辨的對他說了這句話后,便在奴仆的攙扶下轉身離開,留下怔怔的皇上。

天色漸晚,然而夜色卻并未驅走絲毫的悶熱,反而變本加厲。御花園的古樹在月色下光澤如華,夜風中搖曳著。一切都如此寧靜,就連白日里慘叫著的烏鴉此時都不見了蹤跡。我不敢卻也不愿去想這番不同尋常的平靜是否是等待被撕破的偽裝。

我見到他將奴仆都遣到遠處,一人獨自坐在亭子中,身影透著些許寂寥,就像是我初次見到他時的模樣,透著高處不勝寒的孤冷。天邊的云霧籠罩著那輪明月,讓它變得模糊不清。

聽到我清晰的腳步聲,他并未回頭,仿佛獨自在思慮著些什么。

“皇上。”我輕輕將手搭在他的肩膀。

“珍兒,一切,或許已經將成定局。”他垂下眼簾來,眸子里的最后幾許光芒也都逐漸暗淡,仿佛心被人生生剜去了一塊,血已淌了一半,卻還忍著疼維持著最后的鎮定。

“皇上,您不要如此悲觀。”我勸慰他說。

“這不是悲觀,而是不得不面對的現實,從親爸爸今日的神色里,我看出了她的失望。對朕,已經沒有苛責,只有失望。”他仿佛嗅到了慈禧此次匆忙趕回紫禁城后的不尋常氣息,已然漸漸心如死灰,石桌上的茶已半涼。

“您有什么打算?”我心憂的問。

“朕現在唯一能做的便是保全那些愛國志士,至于朕……”

“保全新法,雖死無憾。”這幾個字仿佛需要用盡他畢生的氣力,字字篤定卻又透著已然無力挽回的絕望。或許早在決然獨行變法的那一刻起,他便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我唇齒顫動著,對現在的局勢,他竟然看得比我更加透徹。仿佛毅然躺在刀口下的勇士,悲壯卻又決絕。

自古冷血的帝王大都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然而他依舊是那個我之所以愛著的載湉。到了這一刻,他仍然顧全情義。為每個人都想好了退路,卻唯獨忘了保全自己。

“既然,你已經為他們都想好了保全之策,那么,你答應我好嗎?”我生生將未干的淚鑲在眼眶卻不落下,懇切般的望著他說:“無論發生什么,就算有一日,你失去了所有,都要好好活著。”

他的身子一僵,有些猶疑,我努力扯出一個如同往日那般嬌俏的笑容來沖散這四周充斥著的濃郁愁思:“對了,你還有一個承諾沒有兌現于我。”

“我當初教你彈鋼琴之時,你曾答應教我古琴。今晚,就教我彈奏那曲枉凝眉可好?”←→新書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