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之一世夙愿

第139章:捉摸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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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額娘的意思是想要力挽狂瀾卻又不想動其根本,說到底,旨意下去我也并不知會否有什么成效。”歷經起伏的他看得很透徹,似乎對于這次并不算真心的憲政并未抱多大希望。他心知肚明將政權牢牢在手心攥了大半輩子的慈禧不會舍得放棄權力全心全意的實行立憲。

“皇上,這是應您旨意,力鈞呈上來的他自個兒的診治方子,請過目。”孫公公跪下呈上一疊紙,上面記載著密密麻麻的藥案。興許是皇上之前對他突然咳血半信半疑,而讓他離開后呈上治療自己咳血的藥案以此證明他著實是因病請辭。

“他的病不知何時能好,說到底還是他的法子有效用,最近又覺癥狀反復了。”他的手攥著拳抵唇咳了一聲,感慨著。

我的心卻一沉,知那藥案對于精通醫理的力鈞來說他自己編造一份瞞過皇上已綽綽有余。只是,那日的情景似乎重又浮現,每思及力鈞的那些話,殘酷的現實便不容忽視的再次席卷過來,縱然我并不想再多想,只要好好的多在他身邊一日便好。

“怎了?”他突然的問話將我的思緒拉了回來,我竟不知自己方才難掩的憂色已露臉上。

我搖了搖頭,擠出一道笑容來。

是夜,正打著盹的我被一陣咳嗽聲驚醒,我見到依舊在閃著微弱光亮的煤油燈,才想起自己竟忘了熄燈便不知在何時進入半眠的狀態。

“皇上,是不是這亮光擾了您。”我起身端起煤油燈輕聲問。

“涼。”他如囈語般,剛準備滅燈的我頓住,卻見到他睜著的黑霧般的眸子,他似乎一直都未入眠。

“您還未睡著?”我詫異的放下煤油燈走過去,他咳嗽不止,面色青白:“窗子,都關了嗎?”

“都關了,您還冷嗎?”我從內室取了被褥來,明明已入春,然而蓋了好幾層褥子后他方才不再說冷。后半夜,他滿額汗珠卻冷到瑟瑟發抖,我探了探他的額頭,似乎并未滾燙,相反有一絲涼意。

我打了一盆熱水,將巾帕蘸滿溫水細致的為他擦拭著汗珠,總覺著有些不對勁;天剛亮,我便讓孫公公去找御醫過來。

“蕓初,皇太后召見您過去,說是她想念你的手藝了。”掌事公公親自過來告知我,神情中透著一絲意味不明的笑容。

我的身子一震,密密麻麻的恐懼驟然攀爬上了脊背,卻又不得不硬著頭皮強壯鎮定,一直惴惴不安之事終于還是避無可避的到來了嗎。

我不放心的看了一眼已被太醫包圍的那個身影,轉身支撐起些許勇氣踏上離開瀛臺的小船。水面上起了薄薄一層水霧,在這寂靜的空氣里聽到木槳掀起的水花聲都愈加激起我的不安來,兩手不自覺的揪著衣袖,努力讓自己不要失了分寸,率先想著應對的說辭。

儲秀宮里頭的光線有一絲暗,連名貴的雕花桌椅都滿是積淀的厚重之感,每靠近一步心中的忐忑便多了一分。

一身錦繡華服的慈禧正半倚著假寐,身旁的宮女連喘氣聲都變得小心翼翼,李蓮英見我已到揮手將其他人全部遣退后,這才小聲的喊了一句:“皇太后。”

她緩緩睜開眼,看著跪在地上的我,她的神情未有波瀾,反而悠然的一手轉動著手指上的金護甲。

“不知,此次皇太后想要吃哪一種點心。”我裝作冷靜如尋常那般低眉順眼的說。

“蕓初啊,你去涵元殿當差有多久了?”她仿佛閑談的語氣,卻讓我心中更是搖晃不平。

“有好幾年了。”我輕聲說。

“你還記得你最初自請去瀛臺時說的話么?”她微微挑了挑眉。

“奴婢……之所以留在紫禁城便是為了替姐姐報答您的恩情,只要您吩咐,奴婢必當鞠躬盡瘁。”我不明她話中之意,但卻知她此刻提起定然大有深意,無論她是否重新懷疑我是珍妃,但既然我去挽留力鈞的那一幕已被探子見到,她應當已獲知我的心向著皇上。單這一點,我便已犯了大忌,或許下一秒她便會撕破這一切偽裝的平靜。

“記性不錯,那么,你可還記得當時哀家對你說過什么?”她的聲音如平靜卻暗潮洶涌的湖面,我咬著唇,強壓慌亂。

“若犯錯,便是……死罪。”雖然面上支撐著最后的鎮定,但面色已漸漸蒼白。如同又回到了投井的那一日,逃過一場死劫,換了身份和名字卻還是逃不過一死。只是,我依舊還來不及向他道別。

心底已漸漸不抱什么希望,只是隱隱擔心若我這次出門再也沒能回去,本就身子每況愈下的他又該如何接受這個事實。

慈禧靜默了半晌,站起身來,隨著她步伐的邁近,我有一絲絕望的閉上眼。然而,卻覺一雙手將我扶了起來,面前是她如深潭般捉摸不透的眼眸,我垂下頭去。

“這些話還記得,便好。”她的面容上竟有一絲莫名的微笑。

“行了,隨意做兩個拿手的甜點給哀家嘗嘗。”轉而,她仿佛沒事人那般,滿臉輕松的說,仿佛方才當真只是尋常而又簡短的問話。

我滿腹疑慮,卻還是屈膝行禮后退下。原本已做了最壞的打算,若說妝容已花露出的面目或許當時那人未看清,但我去尋力鈞之事她不可能不知,竟然只字未提,仿佛全然不知。但是在這個當口卻問我當初的話,總不該只是為了讓我表決心,我竟怎樣都猜不透她的心思。

“你們兩個!笨手笨腳的,我都說了打掃過后的桌椅不得落灰,你們倒還和我說未看見死角。搪塞我還行,若是皇太后問話,你們還敢犟嘴!”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滿腹心事的我抬頭。

如今白柢已是掌管幾名宮女的姑姑,她最初的青澀早已退卻成老練,已不見當初那柔弱膽小的影子,訓斥宮女之時的模樣和其它姑姑無異。

“白柢。”我剛開口,她扭過頭來,見是許久未見的我,面上一喜。轉而又不耐的對那兩名宮女說:“還杵在這作甚!還不趕緊去接著擦,若再讓我見到灰,你們今兒便莫想吃飯!”

那兩名初來乍到的小宮女唯唯諾諾的點頭,便立即各自去繼續擦拭偏殿里頭的桌椅。

“喲,如今可威風了。”我暫時放下那些煩憂,玩笑般說:“我怎么還記著當初那個因為笨手笨腳差一些被趕出宮去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小丫頭呢,這會訓起別人來可也不含糊。”

“你怎么能揭我短呢!”她又氣又笑的說,看了一眼殿里頭壓低聲音對我說:“好歹給些面子,若給那些小丫頭聽到,那我好不容易樹立的威風可都坍塌了。”

我捂著唇笑著,她左右張望著拉我去了一處相對偏僻之地:“蕓初,最近你可好?”

我本能的搖搖頭卻又點頭,她一笑:“行了,你也別瞞著我了,瞧著便有心事。”

“白柢,最近你有沒有見到皇太后身旁那個前些日子被調到瀛臺的公公?”既然已被她看出來,我便不打算再瞞她,神色透著些許緊張的問。

她迷茫的想了一會兒,我又說:“就是那個個子不高,膚色黝黑的公公。”

她仿佛想起了什么說:“前幾日我還瞧見他了呢,見他入了儲秀宮,我想著應當是為皇上辦什么事,也沒在意。”

我的心咯噔一下,他果真來向慈禧通風報信,但既然如此,為何慈禧還并未有處置我的舉動。

“那……他來的次數多嗎?”我思索著問。

“并不多,但你忽然提起他,倒讓我想起無論相隔時間長短,他總會來一次。我當時還奇怪他已被調到瀛臺,卻還兩頭往返。”白柢見我滿面愁容奇怪的問:“怎了?他莫非有什么不尋常之處?”

“以后若有機會,你便幫我注意他。”我拉起她的手,面露懇求。

“他……應是太后派來監視我的探子。”我的話讓她神色驟變,過了一會兒才緩過神來:“當真!莫非,你已被太后懷疑?”

我緩緩點頭,難掩黯然:“我如今也不多求了,只望自己就是死也得死個明白;但不到最后一刻,我還得設法掙扎。”

她的雙眸升騰出震驚和惶恐來:“蕓初……”

“當初,我勸過你的,不要為一時沖動去犯險,皇上身旁正是最危險之地。無論如何,還是保命要緊!”她滿面擔憂,仿佛從我執意要去瀛臺的時刻便早已料到今日,但是當真到了這一日,卻依舊措手不及。

萬般俱寂中,她沉重的問:“如今,你后悔了嗎?”

周身依舊寧靜,在這個仿佛已被人遺忘的角落,我扯動嘴角微微一笑眼神篤定:“不,因為若再來一次我依舊會如此。”

她有些怔仲,良久,方才輕聲嘆了一句:“原來這么多年來,你從未變過。”

我忍著涌動的潮緒,只剩滿面平靜。我著實從未變過,無論是以前那個不通人情世故橫沖直撞的我抑或是如今已圓滑通透的我,都是那樣固執的撞上南墻亦不肯回頭,縱然也會懼怕死亡,懼怕那種湮沒渾身恐將永無止境的黑暗,但卻還是堅定而執念于不悔二字。

瀛臺郁郁蔥蔥的樹木重又花開,空氣中飄著一股若有若無的花香,冬意已不殘存分毫,一切都生機勃勃,但卻更映襯出我心底不知從何處竄出的涼意,正如我從來不盡信日子依舊還能如從前那般。:sjw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