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九卿

第33章 風波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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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虛道長來府上的事,眨眼間便傳遍了薛府。

只因當年為薛府姑娘批命,盡人皆知。

薛月娥和薛月滿這兩個姑娘,年紀尚小,臉上藏不住事,說起話來眉飛色舞。

“大姐姐是八運福星轉世,便是這位靈虛道長算出來的。”

不然蕭貴妃不一定會從滿京佳麗中,選中薛月沉為端王正妃。

大姐姐攀上了高枝,她們也與有榮蔫,對薛綏的輕蔑,便更勝幾分。

“可惜呀,府里也出了個七煞災星……”

薛月娥故意拖長音調,陰陽怪氣,還斜睨了一眼薛綏。

“掃把星厄運鬼,一回府就壞事,好端端的三叔沒了,活該被人嫌棄。”

薛月滿也在一旁附和:“靈虛道長一來,兇手要現原形了!”

兩人說個不休,好似她們嘴里的“災星”便是那池塘里的爛泥,是那種沾上便會讓人身子發臭的穢物,跟她做姐妹都污了自身……

“六姐姐的花兒是白買了。這哪是三叔帶來的福澤呀,我看就是瘟神!”

滿屋的目光都落在薛綏的臉上。

偏她笑意淺淺,全然沒有聽見似的,唇角微勾,一雙深黑的眼底,好似有一簇燃燒的火焰,光芒熠熠。

薛月樓見她克制隱忍,皺了皺眉頭。

“你們少說兩句!一個兩個的,又不是道長肚里的蛔蟲,這么有慧根,你們為何不去出家修道?”

她平常一棍子打不出個響來,今日幫薛六說話?

薛月娥和薛月滿對視一眼,譏誚地笑。

“我要是二姐姐,就莫管他人閑事,好好想想怎么做個賢妻,讓二姐夫早些來領回家去,免得久住娘家,無人來請,遭人笑話。”

“都住嘴!”崔老太太的臉色越聽越難看,突然扶住拐杖起身,怒氣沖沖地一喝。

“再有人說三道四,請家法!”

薛綏這才出聲,“祖母莫惱,八妹妹九妹妹年歲小,性子頑劣了些,我是不會跟她們計較的。”

崔老太太看她一眼,重重嘆息,將那些花兒拂散一地。

靈虛道人不是一個人來的,還帶了兩個小徒弟,抬著一個古樸的銅鼎法器安置在儀門外。

“無量天尊!薛大人,久違了。”

這位道長據傳已經一百二十歲了,也不知吃的什么靈丹妙藥,二十多年前,竟白發轉青,返老還童。現如今看上去也就約莫四五十歲的模樣,頭戴混元巾,一襲玄色道袍,發髻束得一絲不茍,長須隨風輕拂,那叫一個道骨仙風。

與他同輩的修道士,大多仙去了。因此,靈虛道人的神跡,在民間流傳頗多,坊間有人說起他的道號,無不心生景仰。

薛慶治也是這樣一個人。

他恭敬行禮,生怕一不小心觸怒了老道士。

“老神仙光臨寒舍,可是有什么機緣造化?”

靈虛一臉肅容,手捋胡須,“貧道為崇玄館講學,路過此地,見貴府陰氣籠罩,掐指一算,竟發現故人家中,遭了大難……”

薛慶治一聽,更是誠惶誠恐。

“道長神機妙算。老夫的三弟不幸遭遇歹人,罹難了。”

靈虛道人雙目微閉,將拂塵攬在臂彎,一手捻訣一手望著薛府的屋舍檐角,眉頭慢慢蹙了起來。

“數年前,貧道與令弟有過一面之緣,觀其面相,不是枉死之人,這是邪祟作怪,在貴府興風作浪啊。”

薛慶治變了臉色,“還請老神仙指點。”

靈虛道人:“待我開壇作法,讓邪祟顯形!”

薛慶治自是無不應允。

一面差小廝幫著靈虛的徒弟在庭院中間搭法壇。

一面讓人去各院通傳,將府里人一并請來。

法壇擺好,薛府人也就到齊了。

“開壇!”

薛綏站在眾姐妹旁邊,靜觀其變。

四方桌上鋪著明黃的錦緞,一個清水銅盆,幾個盛著五谷雜糧的陶碗,以及各色法器,銅鼎里裊裊青煙,燭火搖曳,寫滿符文的黃色紙符四處亂飛。

只見靈虛手執拂塵,盤腿坐在蒲團之上,嘴里念念有詞。

“天靈靈,地靈靈。諸般妖邪現原形。”

靈虛念一串符咒,突然起身穩步邁向法壇,抽出一柄桃木劍,蘸取清水,在符紙上快速寫下無人能懂的字符,然后邁著八卦步徐徐舞動……

“諸邪退散,鬼魅遠離!兇神惡煞,莫敢近身!”

說也奇怪,那符咒被他用桃木劍一挑,用力拋向空中,竟似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左右,緩緩燃燒起來……

“破!”

“定!”

薛府上上下下,連同灑掃的丫頭婆子都肅然站立,一個個屏氣凝神,仿若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大氣都不敢出。

這時,靈虛道人突然雙目圓睜,身姿伴著木劍傾斜而至,一劍直指薛綏的臉。

“是她!”

眾人嘩然。

薛綏沒有動,臉上帶著淡淡的笑。

薛慶治看了看她,對靈虛道人作揖。

“道長,這是小女……”

靈虛道:“薛尚書,三老爺不是被毆打至死,而是被邪術所害,尸身那些青紫瘀痕,便是邪祟啃噬,吸走精魄,如今魂無所依。此女,正是元兇!”

薛慶治瞳孔微暗。

老太太更是聽得站立不穩,悲從中來。

“老三啊!我可憐的老三啊……”

庭院里,烏央烏央的一陣哭聲。

眾人死死盯著薛綏,仿佛要從她的臉上看出邪祟的影子來。

靈虛慢慢轉頭:“薛尚書糊涂矣!七煞災星最是招邪。她不殺家人,家人也會因她而亡啊。”

薛慶治看一眼桃木劍所指的女兒,神情復雜。

旁人不知道薛慶修死亡的真相,薛慶治是知道的。

四丫頭做的局,如何能賴到六丫頭身上?

“道長,可有解法?”

靈虛收劍:“無解。”

薛綏冷笑一聲,徑直走近靈虛。

“道長可瞧清楚了?人命關天的事。要不要再找天上的仙君,再確認一下?”

她眼睛清澈,精銳逼人。

但靈虛沒有把一個小姑娘看在眼里。

“貧道得三清天尊真傳,識星象、通命理、曉陰陽、察禍福,窺得九幽地府隱秘,知曉生死簿上玄機。天機在握,怎會看錯?”

薛綏嘴角輕輕翹起,似笑非笑。

“道長就從來沒有看走眼的時候?”

“哼!”靈虛一捋長須,盡顯得道之氣,“無量天尊!一切皆依天道,焉有差池?”

薛綏慢慢勾唇,“道長這么會捉妖捉鬼,何不隨父親去一趟京兆尹,或是刑部、大理寺翻找卷宗,把那些大案冤案陳年舊案都拿出來開壇,找出兇手,替陛下分憂,替百姓除患?”

靈虛怒喝:“大膽!天機豈可隨意泄露?”

薛綏噢的一聲,“只泄薛家的,那薛家跟你有仇啊?”

靈虛看出這女子眼里的嘲弄,卻不以為然。

“薛尚書,貴府容留七煞災星,將來必會災禍不斷。貧道言盡于此,后會有期——清塵,清玄,我們走。”

兩個小徒弟應聲,便收拾法器要走人。

“道長留步。”

薛綏不理會薛慶治的警告,慢慢攔在靈虛的面前,同他眼神過招。

“我再問道長一次,我三叔當真是因我而死?”

靈虛冷冷一哼,“這還有假?你三叔命中本無劫數,若沒有你這個七煞災星,他怎會厄運加身,魂斷命殞?”

薛綏輕聲,“那道長不如發一個毒誓。當著大家的面,說你若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擾亂天機,胡說八道,那便死無葬身之地,來世永墮畜生道,魂魄不得超生,受盡輪回之苦……”

靈虛未曾想一個小丫頭如此強硬,當即一愣。

薛慶治怕她得罪高人,氣得怒火中燒。

“薛六,不得無理取鬧!”

靈虛慢慢抬起拂塵,道一句法號:“薛尚書,邪已入髓,孽障難除,此女留不得了。”

眾人的目光全在薛綏的臉上,竊竊私語。

薛覽走了出來,雙眼惡狠狠地盯著薛綏,拱手對薛慶治道:“父親,為了薛府的安寧福澤,為了祖母的康健,為了三叔的冤魂得以安息,請將這個禍害逐出府去。”

薛慶治皺了皺眉頭,“此事我自有主張,無須你過問。”

“父親!”薛覽拔高聲音。

“道長說得很清楚了。三叔都沒了,你要等府里再死幾個,才肯舍棄這個禍害嗎?”

“放肆!”薛慶治沉下臉。

他不是維護薛六,只是昨夜的事情薛六全都知情,當真要賴到她的身上,她必然會魚死網破,把真相抖出來。

鬧得盡人皆知,對薛府名聲有礙。

還不如事后再找個由頭,把她送走。

“父親!”看父親猶豫不決,薛覽揪了一下庶弟。

薛瑞今年才十六,生的是面容稚嫩,透著一股未脫的稚氣,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全無主見。

“父親。請逐出薛六!”

“父親。請逐出薛六!”

兒郎表態了,薛家姑娘也都站了出來。

尤其八姑娘和九姑娘,都到了議親的時候,生怕受到薛六的連累,一個比一個嘴快。

“父親,自從六姐姐回府,我府里養的三只蟈蟈都無端無由的死了。”

“是啊,父親,還有我的畫眉鳥,好端端籠子里養著,昨日里不知怎的就飛走了……”

“我新得的簪子,擱在妝匣里,不過一夜工夫,竟莫名出現了裂紋……”

“還有我,那日繡花都扎了手……”

“我平地上走路也摔跤呢。”

薛覽看群情激憤,氣得臉都漲紅了。

“父親都聽見了,災星回府便異事不斷。如今祖母年事已高,萬萬不可再留她了!”

指責一句接一句,無中生有,冰冷得好似十年前那些沾了鹽的棍棒鞭子,再次抽在身上。

薛綏靜靜聽著,微微含笑。

不痛了。

不會再痛了。

“住口!越說越不像話。”薛慶治突然出聲。

他倒是想攆走一了百了。

可上有皇帝的訓誡和太子的眼睛,下有端王的警告。

還有薛六,手上有把柄捏著,他如何動她?

薛慶治略一沉吟,擺擺手。

“拉下去!禁足梨香院,等案情水落石出,再行定奪……”

“父親!”薛覽再要爭論。

就見薛長修的長隨大步跑過來,聲音又驚又喜地喊。

“大老爺,老太太,回來了……三老爺他,他、他活著回來了,回來了……”:mayiwsk←→新書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