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破破爛爛,妖帝他縫縫補補

第12章 少女是橘子花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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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星赫紅了眼睛,淚水倏然滾落。

他不躲不閃,仍舊跪在那里朝她伸出雙手,想要擁她入懷。

蕭寶鏡高舉的金簪懸停在半空。

她怔怔凝視近裘星赫的眼淚。

——寶兒,你疼不疼?

——寶兒,這是我小時候用的佩劍,你藏在身邊防身。

——寶兒,別怕,我娶了你,以后由我來保護你。

小將軍溫潤的聲音近在耳畔。

可是后來,他們殘暴地奪走了他送給她防身的小劍。

他們用那把小劍,一點點剝下她的皮膚,一點點割斷她的關節。

好疼啊。

她好疼啊。

兩行珠淚不受控制地滾落,順著少女尖俏白嫩的下巴滴落在裘星赫的臉頰上,與他的眼淚混在了一起。

她伸手,輕觸他的眼淚。

少年的眼淚是滾燙的。

透過指尖的這滴眼淚,她看見新婚那日,小將軍被他的妹妹騙走,興沖沖摘光了滿園的牡丹布置他們的新房。

那樣炙熱憧憬的眼神,像是恨不能把世上一切美好的東西都獻給她。

不是他。

害死她的人,真的不是他……

她就知道……

高舉的金簪滑落在地。

少女借著月色細細端詳裘星赫的眉眼,像是想要永遠記住他的臉。

掛滿婆娑淚珠的小臉,朝他緩緩揚起一個溫柔燦爛的笑容。

裘星赫緊緊握住她的手。

商病酒盯著那兩只交握的手,薄唇笑意更濃,狐貍眼里的戾氣卻漆黑濃郁的仿佛要溢出來。

紅絲線再次撥動。

蕭寶鏡不受控制地朝后面飛去。

裘星赫隱隱察覺到什么,在山茶花叢里膝行,依舊不肯松開她的手,聲音帶著焦急的顫音和濃濃的哀求:“寶兒,別走,別走……”

蕭寶鏡后退的速度越來越快,最后他只能堪堪握住她雪白的指尖。

長風驟起,萬千螢火從山茶花叢里浮聚成星河,猶如一場盛大的道別。

少女的指尖從裘星赫的手里滑出,整個人迅速朝商病酒倒飛而去,最后被他單臂抱起,如戲偶般坐在他的肩頭。

“寶兒……”

裘星赫遙遙看著蕭寶鏡,卻忽然覺得十分陌生。

那不是他的寶兒。

他仰起頭。

據說人的靈魂在消散的時候,會化成千萬只螢火,照亮回家的路。

他慢慢抬起手,試圖在空中握住什么。

卻什么也沒能握住。

年少的小將軍陡然咯出一口血,面色如紙地暈倒在了山茶花叢里。

蕭寶鏡坐在商病酒的肩頭,心跳劇烈快要窒息。

她能清晰地察覺到,身體里的一部分東西在今夜被抽離出去。

是……另一個魂魄嗎?

她使用的這具皮囊原本就屬于那個魂魄,被賣貨郎撿回去縫縫補補才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而今夜,她清楚地看見了、聽見了那個魂魄所經歷的一切,直到透過她與裘星赫的對視,那個魂魄像是印證了什么,殘留在這具皮囊里的執念才終于消散。

裘星赫被隨從抬回了院子。

看熱鬧的伶人們一邊議論一邊回到大通鋪。

商病酒帶著蕭寶鏡走到一口井水旁。

他的戲偶被別人碰了手,變臟了。

他要給她洗手。

商病酒打上來一桶水,拿帕子浸潤了井水,仔細給蕭寶鏡擦干凈一根根手指,卻發現她的小臉上滿是斑駁淚痕,清潤的杏眼里是化不開的哀傷,像是依舊沉浸在裘星赫和九公主生死離別的悲傷里。

可是遺留在這具戲偶里的殘魂明明已經消失。

它是……

修煉出了自己的靈魂嗎?

他把蕭寶鏡放在井口上,坐在她身邊,撫了撫道袍:“再過一個時辰就該天亮,大通鋪里嘈雜污穢,我陪小公主歇在這里好了。”

蕭寶鏡慢慢從那具殘魂遺留的感情里走了出來。

該說不說這賣貨郎還挺體貼她的……

然而他突然狐疑地望向她鼓鼓囊囊的挎包:“你偷了什么?”

蕭寶鏡:……

她偷人鞋被發現了!

她要怎么解釋她一個戲偶,會跑出去偷別人東西呀!

會被懷疑成精怪的!

她正不知如何是好,商病酒已經往她包里伸手。

蕭寶鏡:這人怎么直接往女人包里伸手哇!

商病酒掏出一雙白緞面繡花鞋。

蕭寶鏡:住手哇!

裝死吧,要不她裝死吧!

不管他待會兒怎么問,她死活不張嘴就是了!

豈料商病酒沒有質問她什么。

他把玩片刻,伸手拔出藏在鞋底下的兩根繡花針。

原本的珍珠緞面繡花鞋,在少年的掌心化作兩只白鳥,盤旋低鳴了片刻,扇動翅膀成雙成對地飛進了茫茫夜色里。

蕭寶鏡驚訝地睜圓了眼睛。

怪道那老降妖師說這雙鞋是用精怪做的,原來真的是白鳥所化!

商病酒嗓音清越:“《宣室志》有言:有二屐子,文理甚細,色白而制度極妙,夜將半,忽化為白鳥。”

他似笑非笑地望向蕭寶鏡:“白鳥作怪飛進錦袋,小公主是不是嚇壞了?我說過會一直保護小公主,你瞧,我如今替你攆走了它們。”

蕭寶鏡松了口氣。

賣貨郎竟然以為是白鳥作怪,主動飛進她包里的。

原來她的身份沒暴露呀。

月牙西墜,草木露白。

枯井旁長著一棵橘子樹,春夏時節的枝椏上開滿了純白的橘子花。

低垂的花枝落在少年的肩膀上,擋住了蕭寶鏡望向他的視線。

她拂開花枝。

嫩黃的橘子花蕊擦過她的指尖和臉頰,留下酸甜香氣。

她悄悄湊近商病酒,細細觀察他闔上的眉眼。

這個賣貨郎和她想的不太一樣,他不僅會縫制戲偶,還有一手驚才絕艷的木偶戲法,是他爹娘教給他的嗎?

可是……

蕭寶鏡想起今夜,那些貫穿她身體和他十指的紅絲線。

她不想做一個被人控制的提線木偶。

她還是想去鄴京找國師,變成一個真正的人。

商病酒閉目養神。

少女的腰間佩戴了牡丹宮燈香囊,本該是他熟悉的冰魄瓊靈花的香氣,可是今夜她的呼吸近在咫尺,細微的熱氣縈繞在他的臉頰邊,他在她臉上聞不到任何瓊靈花香。

他的戲偶,是橘子花味的。

橘子花味的……

商病酒忽然睜開眼。

那個靈魂……是她回來了?

天色既明。

今日郡守府老夫人六十大壽,府里很早就忙碌起來。

商病酒和其他伶人一塊兒去前院表演百戲,蕭寶鏡從箱籠里翻出來,悄摸摸地繼續找窈窈。

郡守府偌大無比,可她只有一天的時間了。

闖進一座偏院時,她見這里的人都跑到前院去看熱鬧,才大著膽子呼喊起來:“窈窈!窈窈?你在不在這里呀?”

前院。

商病酒盤膝坐在高臺上,被一群小孩子圍著。

他舉著兩只彩繪衣妝的布袋木偶,狐貍眼笑意溫溫:“今天講的是紅燒肉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