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破破爛爛,妖帝他縫縫補補

第19章 汝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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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寶鏡猛然合上《論語》。

她左右張望。

室內點著幾盞橙黃燭火,明明溫暖敞亮,可她卻情不自禁渾身發毛,那些昏暗的角落里像是藏著什么東西,正悄悄地窺視她。

蕭寶鏡猶如撞鬼,連忙把《論語》放回書架,匆匆躲進了她的朱漆箱籠。

第二夜。

蕭寶鏡趁著商病酒在床上睡覺,躡手躡腳地取出那本《論語》。

她緊張地咽了咽口水,正要翻到昨晚那頁,卻驚訝地發現整本書都被寫上了注解!

注解十分詳盡,幾乎精準到了每一個字!

蕭寶鏡張著小嘴,不敢置信地一頁一頁翻過去。

那一手工整如印刷的毛筆字洋洋灑灑,每一頁的空白處甚至還附帶了個人見解!

像是老學究讀完了這本書,認認真真寫上的東西。

“這要是個鬼,那得是個有文化的鬼。有文化的鬼,一般不吃人吧?”

蕭寶鏡想著,又翻到了女子那頁。

雖然這個老學究很厲害,可她還是不喜歡他對這句話的注解。

她坐到矮案后,拿毛筆在他的注解下面寫道:“孔夫子才不會瞧不起女子。”

她等了片刻,看見書上躍出一行字:“汝是女子,婦道人家頭發長見實短,吾不與汝計較。”

蕭寶鏡磨了磨牙。

她繼續寫:“孔夫子有言:昔三代明王之政,必敬其妻子也有道。妻也者,親之主也。敢不敬與?子也者,親之后也。敢不敬與?君子無不敬也。可見孔夫子從來就沒有瞧不起女人過,才不會說出女子不好相處那種話!”

對方沉默片刻,慢吞吞地回她道:“朽木不可雕也。”

蕭寶鏡奮筆疾書:“你才不可雕!我們家窈窈都能雕,就你不能雕!你個榆木腦袋!”

對方大約被激怒了,書上陡然躍出幾個大字:“有辱斯文,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這個鬼只會在紙上罵罵咧咧,蕭寶鏡不怕他。

她“啪”地合上書,湊到燭臺前:“我燒死你。”

眼見火苗即將竄過來,《論語》突然劇烈晃動,隨即“砰”地一聲鉆出個青年儒生。

青年生得面闊口方濃眉大眼,穿黑白間色褒衣博帶,腦袋上沒戴儒巾,反倒戴了個鯉魚燈做的小冠,兩根魚須末端一閃一閃發出亮光。

他顫顫指向蕭寶鏡:“汝這女娃娃好狠的心!”

蕭寶鏡好奇:“你瞧著年紀不大,怎么講話文縐縐的?你住在這本書里面嗎?你是什么人?”

青年明顯得意了起來:“吾乃正元元年新科進士,季徵言是也。”

“還新科進士呢,你連《論語》都讀不明白。”

季徵言急了:“分明是汝胡言亂語,曲解文章,強詞奪理!汝若不信吾之言,可請人品評汝與吾之對錯!”

蕭寶鏡想了想,認真道:“那咱們把各自的翻譯都寫下來,明天請賣貨郎品評對錯。”

季徵言沒有異議。

兩人各自在紙上寫完了翻譯,蕭寶鏡又試探道:“對了,你說你是正元元年的新科進士,可如今已經是正元二十年,你……”

蕭寶鏡欲言又止。

他成了精怪,是因為他死了嗎?

死在了哪一年?

又是怎么死的?

他看起來……

好年輕呀。

青年垂著頭,鯉魚燈小冠光影暗沉。

四周的空氣突然急劇變冷。

陰風陡然灌了進來!

室內的幾盞橙黃燭火被盡數吹滅。

昏暗慘白的月光里,蕭寶鏡看見季徵言的褒衣博帶被風鼓起,無數冰冷的水漬從他身上滴落蔓延,貨簍里的雜物拼命搖晃,院子里的芙蓉花盡數低頭,角落里的窈窈抱著身上的嫩芽縮成一團。

季徵言抬起蒼白的臉,猛然伸出烏青鋒利的五指,似要擰斷蕭寶鏡的頸子!

蕭寶鏡:……!

她這是觸發關鍵詞了嗎?!

她也沒說啥呀!

千鈞一發之際,躺在床上酣眠的少年輕輕打了個噴嚏。

萬籟俱寂。

季徵言的指甲尖,堪堪停頓在距離蕭寶鏡半寸遠的地方。

下一瞬,像是有更危險恐怖的存在降臨,季徵言迅速縮回了書里,院子里的芙蓉花匍匐在地,貨簍不知何時竄到了墻角,和窈窈瑟瑟發抖抱成一團。

燭芯跳了跳。

滿室燭火重新燃起,銅鏡里一片橙黃溫暖。

蕭寶鏡眨了眨眼。

要不是她和季徵言寫的注釋還留在紙上,她簡直要以為剛剛是不是一場夢境。

道袍簪花的少年,伸著懶腰坐起身:“好冷呀。”

夜風吹拂矮案,把那兩張紙吹到了床榻上。

商病酒隨手拿起看了看。

——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

兩張紙上分別寫著兩種注解。

一張字寫得好看,一張字寫得歪歪扭扭。

“什么東西。”

他低低嗤笑,把字寫得好看的那張紙團成團吞進嘴里。

他懶散地下床趿鞋,揀起掉落在地的《論語》,把字寫得丑的那張紙夾了進去。

“她字多,她說得對。”

次日。

大約是沒路費了,賣貨郎沒急著上京,只挑起貨擔去了山里。

蕭寶鏡提著裙裾站在書架前,猶豫良久,還是抽出了那本《論語》。

她輕聲問詢:“季徵言,你在不在?”

書籍沉默。

就在蕭寶鏡以為他不會再出來的時候,《論語》在她掌心簌簌翻開,褒衣博帶的青年儒生再次出現在室內。

季徵言羞愧地作揖行禮:“小生昨夜無禮,還請姑娘原諒則個。”

他頭上的鯉魚燈明亮溫暖。

蕭寶鏡大度地擺擺手:“沒事噠、沒事噠!昨夜我罵你是榆木腦袋,我也不好。你是新科進士,那你一定很厲害,你能不能教我讀書啊?”

她要爭取趕在抵達鄴京之前,把四書五經全部學會。

到時候再教給賣貨郎,說不定他也能考上進士光宗耀祖。

“汝虛心求學,吾豈有不傾囊相授之理?”

季徵言搖頭晃腦,指揮蕭寶鏡在矮案上鋪開筆墨紙硯。

蕭寶鏡挽袖寫字時,季徵言看了眼她手腕上縫補的紅絲線:“汝非人?”

蕭寶鏡:……

怎么感覺像是在罵她呢。

這個世界排斥精怪妖鬼,許多極端的降妖師在遇見精怪時,甚至會不論善惡一律打死。

蕭寶鏡心虛地扯過袖管蓋住紅絲線:“我……我是一具戲偶。”

頓了頓,她又補充:“雖然我的身體是戲偶,但我的靈魂和人是一樣的!而且我已經在找變成人的法子了,等我去了鄴京找到國師指點,立刻就能修煉成人的!”

“吾有一計,可使汝為人也。”

蕭寶鏡睜圓杏眼:“什么計?”

“但行好事,多積陰德,假以時日,必能功德圓滿修煉成人。”

蕭寶鏡半信半疑。

窈窈的修煉法門不適合她,不知季徵言的辦法適不適合?

正思量間,院子外面傳來盤鈴聲。

是賣貨郎回家了。

季徵言立刻躲進了書里。

蕭寶鏡手忙腳亂收拾矮案,剛把筆墨紙硯藏進屜子,賣貨郎推門而入。

他揣著手趴到矮案上:“好餓。”

蕭寶鏡同情地看著他,猜測他今天又沒賺到飯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