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堂春

第九章 詢問

青梅原已經矮下身去了的,聽到自家姑娘這么一問,臉上便不由得又露出笑容來,忙就是湊上來道:“姑娘,嬤嬤,你們也不要怪我了,這說道起來,也勉強算是一件好事兒呢。”說完這話,她哼哼了兩聲,才是又接著道:“沒想著樊大樊二那兩個狗腿子也有今天,死活被三爺壓著打了板子,六十下啊,嘖嘖,真真是肉都爛了!而后更只許留三日養傷,就直接革去不用了。虧得他們平素仗著那碧痕姨娘人五人六,比一個主子更有主子的款,生生得罪了所有人!沒有一個人看得入眼,一聲不吭就是讓事情定了下來。姨娘就是想說話,這回也不中了呢。”

“什么?”那周嬤嬤聽了,不由得皺了皺眉,訝然道:“悄沒聲息的,三爺怎么突然發作那兩個?難道三爺不知道那是姨娘薦的人?”

“怎么不知道?就是知道了才更生惱怒呢。”青梅一面笑,一面倒了一盞茶遞與敏君,自己坐在那里興致勃勃著道:“先頭那是因為那什么候的婆子過來,這樊大樊二出言不遜,得罪了貴客,狠狠落了咱們府的規矩。而后一說,偏生姨娘卻是百般偏幫著。嬤嬤你說吧,這姨娘當初也就是個買過來的丫鬟出身,在那邊府里頭長大的,可這會子悄沒聲西地薦了人,偏偏是兩個壯年男子,又是沒什么關系的。那什么瓜什么李下的,可不是讓三爺更惱火了。這一惱,原本只革去銀米,留待他用也是去了,直接打發走了。”

說完這話后,她笑著雙手合十,仰頭晃腦著念道:“阿彌陀佛,真真是報應報應,不是不報,時辰未到啊!這一次可栽得徹底,再也爬不上來!”

那周嬤嬤聽了緣由,皺眉想了一會子后,看著那青梅仍舊是滿臉笑,便伸出手指了指她的額頭:“小丫頭片子知道什么!這里頭三四門的事情,一時半會兒是弄不清楚的。不過瞧著這三五年過來,有些事也是該變一變了。”說到這里,她就有些木木地想起事情,好半晌才是嘆了一口氣。

敏君看著周嬤嬤神色凝重,眼里似乎帶著一點感嘆的樣子,便知道這里頭有什么事情是她還弄不清楚的。只是身為小孩子雖好打聽探問,可先前那一番話太過刻骨銘心,她躊躇了一會,還是壓住了心里頭的好奇,只悶悶著低頭看書了。

一邊的青梅也不是愚笨的,聽著周嬤嬤這般鄭重其事的樣子,心里頭也是顫了顫,不敢再拿話打攪,只嘟著嘴讓了幾句話,就不在這上面再說什么,反倒說起那什么錦鄉侯的事情來:“說道起來,那錦鄉侯為著甚么送禮來,嬤嬤再也想不到的。”

周嬤嬤也不詢問,只是笑著打扇,那青梅憋了一會就忍不住自個說出來了,連著之前孟氏與徐允謙說的話也是說了個大概:“三奶奶說那是寺廟里見過的舊識,只是曉不得那嫁了什么人家,這一出事情來了,方才知道是錦鄉侯的大少夫人呢。嬤嬤,你隨著三奶奶、姑娘一并去的,可是見過那錦鄉侯的少夫人?”

“原來是她……”周嬤嬤聽得想了一會,也不理會青梅要她說錦鄉侯少夫人的事情,只顧著轉過頭與敏君道:“敏姐兒,那位小公子若是真個來了,寧可少去見幾次面,可千萬要好好相處,不要打鬧,曉得嗎?”

敏君看著周嬤嬤的神色鄭重,雖然心里頭琢磨著是那個蘇瑾要過來了,心里有些說不出的復雜滋味,但面上卻是整了整,點了點頭答應下來。

周嬤嬤見了她答應,也是高興,她伸出手揉了揉敏君的頭發,柔聲細語地勸她睡一會子:“好了,眼瞅好幾個小時看書看下來了,姑娘很該瞇一瞇眼,省的等會頭疼眼昏的。”

“嗯。”敏君應了一聲,也乖乖閉上眼睛,心里頭卻是反復琢磨蘇瑾的事情。這是她自從穿越到這里后,與她同是少年且又有些微善意的人,瞧著身份也高,自然有些事情懂得多。她別說來到這里好幾聽,可是連什么時代都有些弄不大清楚,只曉得是古代中國這一塊,因為她現在的親爹的官職是什么杭州府通判。

杭州啊……離著自己現代自己的家有些遠呢……

敏君想到這里,有些說不出來的悵然與辛酸。她向日過的極好,雖有些不順心,可怎么都算是順心如意了,沒曾想就一覺睡醒,穿越到了古代,還日日心驚肉跳,連睡覺都不安穩,總有些說不出的惶恐。

“嬤嬤,你的臉色不大好。”就在敏君帶著感傷的時候,那邊的青梅又是和周嬤嬤說起話來了:“要說起來,姑娘雖遭了難,卻也曉得事情多了,連嬤嬤說的話都清楚明白。三奶奶當初生了姑娘之后身子不大好,還得管家理事的,又有姨娘做耗,不得不忍痛舍了親自教養姑娘。眼見著姑娘一日大似一日,與奶奶卻不大親近,這回生了病,竟漸漸親近起來,可見那母女天性,姑娘也是聰慧著。”

“你呀,有些事情看得明白,有些事情卻是糊涂。這主人家的事,我們這些是說不上話插不得嘴的,若是一個不好,掃地出門那還是輕的呢。你既是看清了幾分,也當曉得那位姨娘也不是省油的燈,日后見了,可得小心謹慎著,萬不能輕慢了。三爺為著她做的事情多了,連三奶奶都得避退,你一個小丫頭可不能往那上頭碰。”周嬤嬤聽了,也是看著周圍沒人,方才壓低了聲音,細細說道,一面說著話兒,一面還用手指頭頂了你青梅幾下。

青梅咕噥了兩聲,便只是耷拉著臉應下話,旁的都沒的多說。敏君在一邊聽了一會,心里頭又是轉到那蘇瑾的身上。那個沾染上血色的男孩給她的印象極深,并不亞于當初聽到借尸還魂這事情的壓力。

就那么個小小的孩子,身份又是高貴,怎么也出這樣的事情?難道這是在亂世來臨前的平靜時期?敏君閉著眼想著事情,心里有些焦躁不安。

也是因此,在接下來的幾日里,敏君依舊是小心謹慎,輕易不說什么話,只是默默聽著,小心翼翼地融入整個徐府,安安靜靜地做她徐家三爺的嫡出大小姐,及至到了蘇瑾要過來的那一日。

打清晨起,敏君就是起身梳洗盥理了,她是未嫁之身,雖是個身份高的小姐,卻也只是扎了雙鬟髻,耳下垂著兩條細細的發辮,戴上新得了的紗花以及粉色小珍珠簪子,這發辮、雙鬟髻上還纏著五彩絲線,垂著小紅珍珠墜角。一身半新不舊的大紅灑金彩繡石榴花開紋的女單衣,下面是洋紅百花裙,大朵大朵的鮮花繡在裙面上,極是精致。

這一身紅耀眼卻不刺目,瞧著柔順又鮮艷,敏君自己瞧了瞧鏡子里的自己,也是有些開心地轉了轉,才抓住周嬤嬤的衣角,笑著來回扯了扯,才是道:“嬤嬤,我們現在去娘那里請安嗎?”

周嬤嬤笑著應了一聲,又是囑咐了敏君一回,方才拉著她去了孟氏的屋子。因著孟氏漸漸有了當家作主的主母風范,身子在調養中也一日日好了,敏君的屋子早就搬到孟氏的附近,不過幾步路的功夫,就是能到了。

“姐姐今日穿著真真是不同。”才跨入門中,敏君就是聽到那碧痕的聲音在空氣中徐徐擴散:“看來那位錦鄉侯家的小公子可真是上了姐姐的心。瞧著這衣衫這首飾,平日里我還是小瞧姐姐了呢。”

真是丑陋的女人。敏君在心里頭想著,自己提著裙子慢慢走近孟氏,站定后道了個萬福,行了禮:“娘親萬福。”

“敏君也是來了啊。”孟氏之前一直都是裝聾作啞的,瞧著自己親女兒來了,方才笑著將她招到身邊,一面笑著,一面輕聲整了整衣服:“這衣服瞧著剛剛好,當初做得略大些,倒是做對了。”

碧痕聽了,嗤笑了一聲,自顧自拉著自己的女兒繁君,也是整了整衣衫:“姐姐就是簡樸,咱們府里又不是沒錢的人家,一身衣衫值甚么,繁姐兒可是沒幾日就鬧著要新衣衫的。”

聽了這話,敏君抬頭看了看碧痕、繁君并那徐尚寧一眼,果然是簇新的很是繁雜富麗的衣衫,旁的佩飾之類的也都瞧著不同一般。那繁君瞧見了敏君的目光,哼了一聲,臉上是洋洋自得的笑容。

敏君略微低了低頭,沒再說話。孟氏見著她這樣,還當是自己女兒被她們說的話氣著了,當下忙就是笑著道:“瞧這時辰也不早了,我們便先去大堂里吃一盞茶,迎迎貴客吧。”

那碧痕原就是想著那錦鄉侯既是個好的,自己說不得要瞧一瞧,一來現一現自己的面子,二來也是為著繁君未來的前程打算的。聽了這話后,她自然都答應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