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言情
第十四章舊人
第十四章舊人
只看孟氏的眼色。敏君便曉得她的意思,當下微微點了點頭,一面避到屏風后頭,一面招手喚了個小丫鬟過來,令她去繁君的屋子里,將其請過來,考慮到其中頗為復雜的局面,敏君著實吩咐了好幾句話。
這小丫鬟也是機靈的,連著點頭應了不說,還自己重復了一番,看著敏君滿意地點頭,方才笑著退下去了。而這一邊,那過來回話的小廝已經進來,束手躬身立著,細細地將徐允謙并碧痕的事情說了一番:“雖有大奶的吩咐,但寧少爺的身子一時也是將養不過來。又重頭請了大夫,又吃藥將養,前些日子方才好了些。自好了后,寧少爺也是躺得骨頭都酥了,撐著不愿意等病愈了在乘船上來,只命小的們立即定了船。小的無法。只等應了。好在寧少爺這一路上都還妥當,身子也漸漸好了起來。”
“這事兒既是寧哥兒做主,他到底不曾傷了身子底兒,倒也罷了。只是下次若他還是這般,卻是怎么也要勸住了。萬不能為這一點小事,傷了自己的道理。”孟氏四平八穩地挑了一點,展現了自個身為大婦嫡妻的度量后,便轉了話頭,又詢問道:“好了,想來這時候他們也該是來了,你這一路也算難為,且退下去好生歇息幾日,再接著先前的活計繼續做。”
那小廝聽得這話,恭敬地應了一聲,就極有眼色地施禮退了下去。
就在這時候,外頭傳來一陣腳步聲,半晌后在小丫鬟的通稟聲中,繁君用三色絲繩扎著發辮,戴著一朵紅絨花,穿著素淡的豆青褙子,白綾裙,只領子上頭繡著幾片淡淡的蘭花瓣,并不著奢華。
敏君此時已經從后頭走了出來,看到繁君渾身素淡,就頭上那一朵紅絨花透著喜色,便暗暗點頭:這繁君著實會揣摩琢磨,小心謹慎得緊。曉得不得罪人的道理。這會子不論如何,孟氏的心里必定不舒服,若看到她渾身喜氣洋洋,說不得就要遷怒。若看到她穿著素淡,并不見多少奢華,到底也會舒服幾分。
再者,孟氏與自個的家常衣裝都略顯素淡柔和的,繁君也是一般的妝飾,也是透著妥協與屈服,并不愿意抵觸反抗的意思,這落人眼底,便多了三分好處。
想到這些,敏君抬頭看了孟氏一眼,見她并無不愉快的神情,便拉著繁君坐在右側,一面笑著道:“四妹妹,這會子尚寧哥與姨娘便要到了,你且坐下來吃一點茶,略微等一會。”說完這話,她微微一笑,著實打量了繁君幾眼。方才接著道:“妹妹這通身的氣派,倒是越發得和娘相似了。”
繁君聞言,也就只是低著頭露出個略顯局促的笑容,并不多言。孟氏將這個看在眼中,自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掩住唇角的一絲冷笑:到底不是親生的,待得再好,也是不中用,也罷,反正她若是知情識趣的,自己也犯不著為難,不過一個丫頭,倒頭不過一副嫁妝而已。至于那個賤人與小崽子,江山易改稟性難移,自己不消出手,只慢慢看著就是了。
想著這些,孟氏心氣越發得平和下來,她一面神色淡淡地令人重頭送上香茗糕點,一面又喚人吩咐:“讓外頭的小廝好生去瞧一瞧,這半日過去了,怎么寧哥兒還沒到府?”她臉上帶著一點笑意,卻是絕口不提碧痕。
敏君與繁君兩個都是注意到這一點,當下或是吃茶,或是吃糕點,心中各有所思,卻沒有一句話說出來,只安安靜靜坐在一側。
那小丫鬟早已應下話,自去外頭傳話不提。再過了小半個時辰,外頭忽然有些喧鬧起來。半晌,就有人通稟道:“碧痕姨娘,尚寧少爺來了。”
孟氏并不起身,只是端茶的手頓了一頓,放了下來,轉頭與敏君繁君兩個淡淡道:“竟回來了,我近來頭昏,倒是不好起身相迎,你們兩個是小輩,且代我去迎一迎吧。”
按著禮節,孟氏與碧痕之間,孟氏是嫡妻,碧痕不過是個小妾,自然沒有相迎的道理,而孟氏與徐尚寧兩個,孟氏是嫡母,徐尚寧是庶子,更沒有起身的道理。這代替一說,兩人是當不起的。孟氏這么一說,旁人若是聽見了,少不得要斥責碧痕、徐尚寧兩個狂妄無禮。敏君倒也罷了,繁君卻是有些煩悶起來。
只是,想到以往碧痕死死將孟氏壓倒的時候。孟氏起身相迎竟不是罕見的,這繁君心底的怨埋之心也是消去了。罷罷罷,這也不是妄當了虛名,自己生母橫豎也沒什么名聲,并不差這一條了。
就在她思量的瞬間,那邊的簾子一挑,碧痕與徐尚寧兩個已經進來了。敏君腳下不由的一頓,側過身子略略點了點頭,與兩人笑了一笑,輕聲道:“姨娘,尚寧哥。你們來了。”繁君站在略遠的地方,低著頭也是說了一句,心底卻翻涌出氣惱不安來:經過這么多事情,他們怎么還是這么個付不起的阿斗模樣?明明知道,今時不如往日,爹爹的寵愛已經消失殆盡了,怎么行事還是大模大樣的。孟氏不曾說話,他們竟自個進來了!
真是令人氣惱!
繁君氣得臉色發白,只覺得太陽穴一陣一陣地抽搐,眼前也有些發昏。好在敏君在一側看到她神色不大對,又見碧痕、徐尚寧坐下來了,便忙就上前來扶了一把,拉著她重新坐下來。
“碧痕,寧哥兒,你們來了。”孟氏打量了大堂里的幾個人,臉上露出向來的溫和笑容,揮袖道:“想來這一路上也是磋磨得很,好生吃一點糕點,喝幾口茶,咱們再說說話兒。”
徐尚寧聽了這話,只哼了一聲,一抓頭看見碟子上頭的糕點噴香撲鼻,忙就抓了兩個,據案大嚼起來。邊上的碧痕笑著勸了兩句,方才仰起頭頗有些目高一切地冷哼道:“行了,知道就好。我和尚寧的屋子在哪里?可都安排妥當了?三爺什么時候回來,怎么沒看到他的影子?”
聽到這話,整個屋子一時安靜下來。
敏君與繁君兩個手指都是一顫,再也想不到,經了這么多事情,這徐尚寧上不得臺面連一點禮數都不管且不說,到底還是個孩子,徐允謙打發兩個區佛寺的時候,也是留了銀子仆從的。可碧痕不一樣,她可是生了兩個孩子的,又是自小伺候著人的丫鬟,怎么一點禮數都不管?現在。可不是當年徐允謙百般疼愛寵溺她的時候了,她對這孟氏竟還是橫挑眉頭豎挑眼的樣子……
孟氏卻又不然,她與碧痕這么些年相處過來,又是經心揣摩過許多時日,如今一看這神色舉止,便曉得碧痕心底的念頭,當下抿了抿唇角,柔聲道:“屋子早就備下了,只是寧哥兒如今也大了,自然得重頭與他選一處院子……”
“你想做什么!我的兒子我自會護著,你想將主意打到他身上……”那碧痕聽得徐尚寧要與自個分開來,立時著了慌,想起之前自個一個人住在院子里,吃穿用度俱是低劣,如何愿意,忙就是要開口阻止:“我告訴你,三爺……”
“妹妹,太太最重規矩。也是她發話,讓相公接你們過來的。”孟氏心里冷笑,面上卻是笑吟吟著,很是溫煦的樣子:“以往在余杭的時候,我與妹妹多年的姐妹,如你的心思順你的意,倒也不算什么。可如今卻是與往日不同,太太的話,太太的規矩,你自小在這府里長大,也是曉得的。”
“什么!是太太讓爺接我們過來的!”碧痕聽得這話,一張妝點精細的臉立時變了,她有些恍惚失措地晃了晃身子,那端在手上的瓷茶盞便摔到地上了。
啪嗒一聲,那個白瓷描花的小茶盞摔得粉碎,淺棕色的茶湯灑了一地,生生砸在屋子里眾人的心底。孟氏擦了擦唇角,用帕子遮住唇角的冷笑,連聲勸問:“呦,妹妹可小心些,仔細燙了手,甘棠,你還不快過來給姨娘擦擦手,把地上這些碎片掃了去。”
“是,三奶奶。”那甘棠立時上前來用剛剛絞了的帕子蓋在碧痕的手指上,一面又使眼色與小丫鬟,令她們將這些碎片掃了去:“姨娘一時受了驚嚇,快些掃了這些個碎片,端茶過來與她壓驚。”
幾個小丫頭快手快腳地將這些碎片掃了,又重頭端上一盞茶。甘棠從邊上一個小丫鬟錦葵那里取來一個膏藥,幫碧痕細細地涂了一層。
可此時的碧痕已經沒心思理會這些了,她先前雖然氣焰囂張極是自大,但前面經過的那些事情她怎么會一點都不記得不驚懼?只不過以為是徐允謙心里重頭念著她與徐尚寧,想起先前那些年的風光得意,方才又露出之前的形容來了。孟氏將這些推倒太太朱氏的身上,碧痕的依仗沒了,她不由得慌張起來,心底暗暗念著不會不會的,面色卻慘白起來。
看著她這樣,孟氏瞇了瞇眼,曉得這當頭一棒正是恰當其時,將這樣的碧痕留與徐允謙,想來下面就有好戲瞧了,便不再多說一句話,只妝著賢惠的模樣,道:“妹妹真是驚著了,還是回去好生歇息一會,等會相公回來了,我再陪著他去探望。來人,將碧痕姨娘、寧哥兒安置妥當了,行李什么的可不能落下一件。”
聽得這話,外頭的丫鬟婆子都是應了,自然上前來伺候。這碧痕是一時失了心情,那徐尚寧則被先前敲打過了不少回,雖然禮數不周,行事不端,卻也知道這時勢會看眼色了,朦朧聽得接自己兩人回來不是徐允謙的意思,便手足無措起來。那些婆子丫鬟的督促也不敢再拖延,只幾句話下去,這兩人便都被待了下去安置。
“碧痕妹妹,寧哥兒到都還是老樣子。”孟氏重頭坐了下來,吃了一點子茶后,她抬起頭與敏君繁君兩個笑了一笑:“只不過,哥兒姐兒都漸漸大了,想來過些日子你們爹爹還得與寧哥兒安排讀書的夫子等人,那聚翠齋又與幾個外人行走多的院子相連,你們日后避著點。倒是碧痕與碧桃春草兩個同住,過去走動走動,也是沒妨礙的。”
這話一說,璧君臉色微微一白,卻沒能說出一個字,只低著頭絞著帕子。敏君雖然心中存著憐惜之心,但想到之前碧痕毆打繁君的情景,還是覺得這個妹妹離著那兩人遠著些好一點。那雖然是生母親兄,可眼下帶來的沒有好的,只有賴的。要是孟氏心中存了什么,這未來的處境,只怕更是難堪。
由著如此,敏君便搖了搖頭,插話道:“娘,這我們都是曉得的。祖母是個眼底容不得沙子的,說句難聽的,她看著我們的眼神也不大好,心里有了些偏見。若是咱們再不守規矩,她這個長輩念叨兩句是無妨,外頭的下面的人傳什么好說不好聽的,我們能有什么意思。到底,女兒家總歸在屋子里讀書做女紅,學著管家理事,這些方才是正事兒。”
聽得自己女兒這么一番話,孟氏便點了點頭,露出一點笑意來:“這點,你們曉得就好。這女子的閨譽最是重要,瞧瞧你們大堂姐,那可是愛說愛笑愛玩的,可到底多半還在屋子里學著針線活兒。偶爾,也就出門在各處姐妹長輩這里坐一坐,說說話兒。極少跑到自個兄弟的屋子去的。”
聽得這些話,繁君又是聰慧的,自然曉得這是點撥捶打的意思,當下勉強笑了一笑,就是應了下來:“母親的話,繁君謹記在心,絕不忘了這些,辱沒自個女兒家的身份。”
孟氏點了點頭,看在繁君的眼神好了一點,這碧痕生了一雙兒女,那兒子是個不中用的阿斗,女兒卻著實伶俐,若是兩下的性情換得一換,哪怕自個不愿臟了手,也說不得要為子女考慮而出手了。
真可惜,這不過是個女兒罷了。
“娘,兩個弟弟今兒怎么樣?可是又哭鬧了吧?我昨兒做了兩雙鞋,想著給他們兩個穿著試一試。”敏君看著孟氏盯著繁君沒說話,神色頗有些耐人尋味,便笑著提起另外一件事:“錦鷺,將那兩雙小鞋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