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言情
第二十章抄經
第二十章抄經
想著如此,孟氏心中越發高興。她雖是極善忍耐的人。但也不是自甘作踐的,要能笑著站直了說話,做什么要忍著羞惱低頭行事?且朱氏一日比一日更對自個輕慢冷嘲,正是愁著如何尋出個法子使自己好過些,今日就有了這樣的機會,如何能讓她不歡喜得緊?
也由著如此,別說看著敏君略顯單薄的衣裳,就是她瞧著繁君那微微發白的臉,也比平日少了三分猜忌,多了七分憐惜:往日里總想著防人之心不可無,但今日看來,這個繁丫頭倒是比她娘好多了,略加照料,也不是不行的……
她這廂想著事情,這一路上便沒有多少話好說,待得到了孟氏的院子里,敏君輕輕地碰了碰孟氏的手,捏了一捏,她方才恍悟過來,吩咐丫鬟給了送她過來的婆子一些銀子,自己方帶著女兒丫鬟走入屋子里。
昨日。孟氏已經將自個今日要帶著敏君繁君兩個配著老太太去燒香拜佛一事說與徐允謙聽了。因著如此,徐允謙也不曾等著她們回來方吃飯,他早就略略吃了點孟氏吩咐置辦的飯菜,現下正坐在一側的榻上,翻著一本書。
此時看著孟氏并兩個女兒都回來了,他再翻了兩頁書,將這個章節看完,方才起身笑著道:“可是回來了。今日母親可曾為難你?”
“相公總提這個做什么,外頭的人聽見了,可不大好。”孟氏揮手讓幾個心腹丫鬟退下來,正是想要說什么,眼角卻看到甘棠沒有動彈,臉上還帶著一點猶豫。她不由的一頓,轉過頭看向甘棠道:“甘棠,你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話要回的?”這會,孟氏也想起先前尋了簽文回來,甘棠的神色頗有些古怪,仿佛有什么話憋在心底一般。
而甘棠聽著這話,再看看早已沒了丫鬟仆從的屋子,往前走了兩步,方才跪下來輕聲道:“三爺,三奶奶,奴婢在尋奶奶說的簽文時候,在外頭聽到了里面幾位官家夫人的話,她們說、說了許多話,最主要的便是外頭傳言太太苛待奶奶,為母不慈等等的話竟是真的。說、說今日算見識著了。兒媳婦孫女兒得了好簽,做長輩的沒笑臉不說,連簽文都不許看,顯見著……”
“夠了!”孟氏聽到這里,看著徐允謙變化不定的臉色,立時呵斥了一聲。她急促地呼吸了幾聲,方才慢慢吐氣,冷靜著道:“記著,今什么也沒聽見,什么也沒看見,外頭的人怎么說我不理會,但你這里要是傳出什么東西來,我必定逐了你。若你聽我的話,我x后也必定承你的情分,與你打算的。”
那甘棠聽得這話,自然心悅誠服,忙就是低下頭道:“奶奶,奴婢明白,必定一個字也不透露出去。”
“好吧,你且下去做事。”孟氏仔細打量了甘棠幾眼,看著她臉色蒼白。但神情堅定,并不是虛詞閃爍之人,便點了點頭,吩咐了一句。低聲應了一句,甘棠的臉色有些發白地退了下去。
敏君與繁君兩人對視一眼,便都湊了上來,將自己今日所見所聞細細說了一通。這孟氏與徐允謙都想不得會有這樣的事情,當下相互對視一眼,孟氏先開口道:“你們倒是有些機緣,竟從那里聽到了不少事兒。”
“娘,這樣的事兒,您還想瞞著我們不成?”敏君聽著孟氏話中的意思,像是要說什么兒童不宜的話題,得單獨與徐允謙說一般,忙就是上前去撒嬌:“女兒也大了,總不能什么都不懂,再者,娘在太太面前都不大有臉面,女兒時常憂心,若是今日能有個好信兒,日后女兒也放心些。”
“就你是會說話的。”聽得這么一通話,孟氏心里一動,腦中倒是閃過一個念頭,只是覺得太過匪夷所思,便將這個暫且壓在心底,只伸手摸了摸敏君的頭,再看了站在略遠處的繁君一眼,一般地也將她拉了過來:“也罷,免得你們兩個暗地里擔心。”
一邊的徐允謙聽了半日的話。他并不是愚鈍之人,這會看著自己嫡妻孟氏帶著笑的臉,那一點念頭便如竹筍破土,登時便說了出來:“難道,今日外頭有什么傳言出來?為著這事,祖母并母親日后會略有些分寸了不成?”身為徐家的嫡子,哪怕徐允謙不是個受寵的,但也對王氏并朱氏兩人的心性頗為了解,知道對于她們兩個來說,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可不就是這樣。”孟氏臉上帶著一點笑意,眼底卻有些微淚光閃現:“說到起來,這一個是因著外頭的傳言只說太太的不是,而我這個做媳婦的只有委屈周全的份。另一個,卻也是因為近來我與相公夫妻和氣,又有敏君、尚文、尚博一女兩子,否則,到底會是什么樣子,還是未知之數呢。”
這話一說,原本徐允謙因著徐家名譽受損的不舒服也就淡化了,想著這些日子以來,孟氏日日受自己母親挑剔刻薄,兩個女兒也是兢兢戰戰,便連自個也在嫂子弟媳并侄女面前被斥責冷嘲臉面全無。大兒子尚寧且不必說,可連兩個還在襁褓之中的孫子都不看一眼……自己還想什么徐家的名譽?難道外頭所說的事情不是真的?
想到這些,徐允謙頓時覺得心底那微弱的親情更淡了三分,他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孟氏、敏君、繁君,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后,方才露出個笑臉來:“到底,有了這樣的名聲,加上二太太的事,太太總歸會有點顧忌。咱們一家子,雖然不求過上什么樣的好日子,但總歸比先前好一些了。”說完這話。他微微一頓了頓,方才帶著一點猶豫,道:“若說起來,也是我歸京做官的緣故,或許,尋個外放的官職,咱們家更妥當一些?”
“爹爹,女兒雖不知道事,可朝廷將父親從余杭調來,必定有調過來的緣由。若是爹爹直欲外放,或許也不大妥當。”聽得徐允謙這般說來,敏君雖然心里覺得這主意不壞,但也怕招惹是非,忙就是攔著。
孟氏聞言,雖然心動,但也覺得這事不大妥當:“敏君說的是,相公,這朝廷要咱們做什么,咱們就做什么,外放也罷,京官也罷,總歸是一個道理的。再者,孝順老太太、太太本就是我們小輩的責任,慢慢相處過來也就是了。”徐允謙是她的相公,也是他們一家子的靠山,哪怕再是艱難,也不能因為自己的緣故讓他在官場上出一點事。
聽出這里頭的意思,徐允謙輕輕拍了拍孟氏的肩,又摸了摸敏君并繁君的頭,四個人又是說了一回事,孟氏將老太太問了自己什么事都細細說了一通,再將那些明著褒獎暗藏警告的話說了一通,再猜測了一回老太太要使的手段,便也散了。
待得第二日,徐允謙帶著一點擔憂去衙門做事,孟氏、敏君、繁君三人都是照著清素低調這個原則換了一身素凈的衣裳,頭戴顏色鮮亮些的紗花頭飾。倒也不顯得太過素潔。三人照著禮數到朱氏的屋子里,二房西門氏并嘉君,四房常氏并兩個小女兒,都已經坐在那里陪著說笑了。
“太太萬福。”孟氏、敏君、繁君先與朱氏行了禮,方才又與二房、四房各自見了禮。朱氏將這個看在眼中,撇了撇嘴,沒有說話什么,自轉過頭與丫鬟道:“大奶這么個時候怎么還不過來?”
說話間,外頭的丫鬟便回話道:“大奶、大姑娘、二姑娘來了。”朱氏聞言臉色好了些,從一邊的案幾上頭端了一盞茶,低頭吃了幾口,也免了大房的禮數,吩咐她們坐下來道:“今兒尋你們過來,原是有事要說的。老太太那里已經免了今日過去晨昏問省的事兒,這一日我們得全心做一件事。”說到這里,朱氏看了孟氏、敏君、繁君三人一眼,方才轉過頭道:“旁的我都預備妥當了。幾個姑娘家還小,做不得事情,一律都到我東邊的院子里抄經、捻佛豆祈福。你們就隨著我在京城跑一趟,先去慈幼院、再去義舍,末了,還得跑一趟白馬寺,好生做一回善事。”
聽得這么一通話,再瞧瞧神色端謹不容置喙的朱氏,一干媳婦孫女自然不敢多說什么,忙就是應了下來。只是這聲音層次不齊,倒是透著凌亂。
朱氏見了,微微皺了皺眉,到底還是沒有再多說什么話,只喚了幾個心腹的婆子,先將幾個小的安置妥當,便自己起身領著四個兒媳婦,一并走了出去。
敏君、繁君雖然早有了悟,猜測出幾個法子來,但也沒想到自己還得湊一腳,非得去抄經不可。璧君、婉君、嘉君三個也是茫然不知所措,再想不得忽然出了這樣事兒,一時倒有些同手同腳起來。倒是下面兩個小的,尚不知事,嘻嘻哈哈著手拉著手,一行數人便這樣到了東邊的跨院,坐在涼亭里頭,或是抄經,或是玩著捻佛豆。
幾個婆子早已劃定了時辰,分了前后。頭一個婆子在邊上看了小半個時辰,見著幾個姑娘們都是安安靜靜地抄經,兩個小的也做得有模有樣起來,便打了個呵欠,眼皮子便漸漸耷拉了下來,沒多久,竟就這么睡過去了。
看著邊上的婆子打起瞌睡,璧君原就有些活絡的心思越發得動了起來,她湊了過來,輕聲道:“這次太太之所以尋了這樣的事情,你們曉得事什么緣故嗎?”
婉君聽了這話,輕輕地放下筆,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璧君:“大姐姐曉得這里頭的事?”敏君、繁君并嘉君聞言,也是擱下筆,各自對視一眼,一準兒看向璧君,三雙眼睛帶著一點期盼與好奇。敏君更是期期艾艾,微微紅著臉輕聲道:“大姐姐,你也曉得太太素來對母親有一點間隙,我不是說旁的,只是心里少不得有些擔心……”
看著她們這樣,再聽著敏君這么低姿態的話,璧君立時多了幾分得意,當下將自己的袖子略略卷了起來,悄悄地湊到桌子中間,將自己知道的話一股腦說了出來:“你們竟連一點都不曉得。我聽說啊,是二太太也就堂叔母忽然過來與老太太請安,說外頭有關祖母傳言滿天飛,徐家的名聲也為此受損。也不曉得怎么回事,先前就有祖母苛待挑剔三嬸子的流言,后來將經了大安寺佛堂抽簽的事情,這些話越穿越多——就是堂叔母也是為著小堂叔的婚事,方才聽了這話。”
這話一說,敏君繁君差點就是要笑了出來:看來這位二太太,自己的堂叔母此番不會輕易罷休了。要曉得,這二太太只有兩個兒子,最是疼寵不過的,那婚事自然挑了又挑,方才尋來的。眼見著是因為長房的瑣碎而敗了,她豈能干休的?想著這些,兩人對視一眼,都狠狠掐了掐手掌心,死死將心里的快活壓了下去,臉上露出些憂愁來。
“若真是這樣的話,那可有的鬧了。”繁君看著敏君不說話,自己編湊上來將心里頭的話說了出來:“聽說堂叔母似是與祖母不大和氣,今兒又是出了這樣的事。俗語道千防著萬擋著,家里的難防難擋。祖母、母親就算再和氣,叔祖母鬧騰下去,就說不定了。”
“四姐姐說得對。”嘉君在一邊聽著,也是點頭,臉上露出幾分討厭的神色:“堂叔母可不是什么好人,聽我娘說,她沒少給咱們長房的添事擾煩。旁的不說,就是一個月前,還生生拿著備份壓人,徑自從我娘手里克扣了五百兩銀子。還有……”
“竟然有這樣的事情。”璧君也是頭一次聽這個,臉上少不得露出幾分好奇:“咱們長房一系與堂叔母那一系的早已分家別府了,堂叔母竟然還討到咱們府里,這還真真是……”
這話還沒說完,她們五個忽然覺得有人拍了拍她們的肩膀,當下悚然而驚,一時手忙腳亂,竟生生打翻了硯臺,滾落了筆桿,污了幾張寫滿的雪濤紙。瞬時間,還算是干凈整齊的桌面,一片狼狽不堪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