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的秋斗現場,當季憂最后的七劍全部斬落之后,楚河再跌出場外,但很快就站了起來。
盡管他鮮血淋漓,但從其麻木的表情來看似乎并無大礙。
那時候所有人都以為楚河沒事,以為那七劍所斬的不過是皮外傷。
所以他們等待著第二場,等待著更多的“楚家底蘊”。
但事實上,當時的楚河雖然看上去皮肉無傷,但手骨已經被沉重的劍氣所折斷。
若他當時抬手,也許眾人就會看到兩只斷手連帶皮肉懸垂的場景。
據說當時楚家很緊張,不許外人接觸楚河。
掌事院隨后派了一位弟子過去,檢查了楚河的雙手。
說斷,其實已經不太合適了,因為那雙手實際上已經碎了。
只是令掌事院弟子覺得奇怪的是,楚河竟然毫無反應,也沒有任何痛苦的表情,灰色的眼神不斷發怔,似是失去了神魂一般。
不管是出于疼惜兒子還是出于何等原因,楚家家主直接拒絕了第二場,帶著楚河匆匆離去。
沒法打了,比賽自然就結束了。
那么所謂三場兩勝的賽制,也就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了。
出于對楚家的尊重,掌事院并沒有將這一結果公之于眾。
事實上往年秋斗的結果也沒有刻意地向外界公布過,因為這場天書院外院之爭說到底也只是一件小事。
只是因為季憂名頭太盛,楚河又是從入院開始就備受矚目,所以這結果才格外令人關注。
于是從太常二年的秋日,到太元初年的秋日,歷時將近一年,那名動天下的鄉野私修成功進入了內院,以七劍斬落了所有的猜測。
一鄉野私修,斗敗了世家子弟,走上了尼山。
此間,陸清秋站在教習樓中怔了許久,連窗外淅淅瀝瀝的秋雨之聲似乎都聽不見了。
因為盡管她知道季憂很強,但當入內院一
事成為現實之后,她還是會覺得恍然如夢。
沒人會質疑季憂的實力,因為從盛京街頭,到岐嶺到靈劍山,再到昨日的登仙白玉臺,季憂的劍道之強有目共睹。
而她之所以恍惚,還是因為身份原因。
這感覺就像是的一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扛著鋤頭打敗了鐘鳴鼎食的貴族。
馬教習說的對,季憂還只是初現神異,近水樓臺總歸是可以先得月的。
陸清秋微微抿住了紅唇,眼神之中漣漪頓生。
“聽說了沒,季憂贏了。”
“晌午便聽說了,據說第一場之后楚河就已經雙手斷裂,無法再戰。”
“這么說的話,季憂要入內院了……”
“不然還能有誰”
半個雨日的功夫,關于楚河雙手盡斷的傳聞便在外院傳開。
許多外院學子得知這一消息都忍不住面面相覷,腦海之中又忍不住浮現出昨日的那七劍。
而此刻,他們的感受與陸清秋幾乎是相同
即便早先就知道季憂很強,但鄉野私修入內院這件事,仍舊讓他們覺得極不真實。
可換而言之,這次入內院的若不是他還能是誰呢
“連楚河都擋不住的劍啊……”
“其實我們都知道,想在仙宗生存,有時候看的不是天賦而是背景,內院溫師姐的天賦與何靈秀相當,可還是因為溫家不比何家而落敗,所以季憂不是被選入內院的,其實是用劍劈開了內院。”
用劍劈開了內院,這句話不知是從哪位弟子口中傳出,但隨后便被眾多人爭相引用。
而聽到這句話,無論是外院教習還是掌事院的掌事,都心情復雜。
因為他們心里都知道,這句話其實不假。
他這一路走來,阻礙萬千,當真是一劍斬開了天書院內院的大門。
而此時,關于“楚河雙手被震斷”的消息,也漸漸傳出了天書院,傳到了盛京,傳到了京中世家當中。
此時的春花巷中,竇遠空帶著十幾位家仆,正冷眼看著拐角處的一偏宅小院,眼神陰翳。
“查清楚了么,就住在這里”
“查清楚了少爺,魏小姐每日遞出的書信都被送到了這里。”
聽著家仆的回話,竇遠空眼中殺意升騰。
他與魏相府的魏蕊自小青梅竹馬,再加上家中長輩都很贊成,簡直就是天賜的良緣。
可近幾日,魏蕊卻總有書信送到一司仙監芝麻小官的住所,給那窮鄉僻壤的狀元書生。
竇尚書之子只覺自己頭冒綠光,是可忍,孰不可忍。
其實關于匡姓書生的存在,竇遠空早在難民北上的春日就知道了。
但當時因為天書院的那位,他并未沖動。
可忍耐總歸是限度的……
不過就在他揮手,示意家仆闖門的時候,三名佩刀的侍衛將他們攔下,隨后將竇遠空從杏花巷帶去了鴻翔酒樓。
竇遠空并未掙扎,因為他認出了這些侍衛來自于崇王府。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竇尚書之子就被人押到了酒樓,見到崇王府的長樂郡主正在窗邊的位置飲茶。
“竇遠空,參見郡主。”
趙云悅轉頭而來:“天書院的秋斗結束了。”
聞聽此言,竇遠空不禁愣了一下。
他以為郡主將他叫來,是因為目前朝中局勢復雜,不許他節外生枝,卻不曾想說的卻是天書院秋斗之事。
作為朝中大員之子,親仙派一員,他自然知道楚河與季憂的內院爭斗。
據說那季憂昨日大發神威,第一場就將楚河斬到了臺下,這著實是出乎了竇遠空的預料的。
但他同樣知道世家底蘊有多么深厚,尤其是像楚家那般的千年世家,存在時間幾乎與人族崛起的歷史等同。
即便是不小心輸了一場,在他看來楚河也絕不會輸。
但長樂郡主此時的表情,卻讓他的眼睛微微睜大,意識到了自己不愿意見到一種情況。
“季憂贏了”
趙云悅放下茶杯,點了點頭。
竇遠空難以置信:“怎么會贏了第二場呢”
“沒有第二場了,因為第一場結束的時候,楚河的雙手就已經全都被震斷了,天書院有規定,無法繼續和主動認輸,都算是秋斗結束。”
“手……斷了”
趙云悅沉默許久后開口:“其實說斷了有點不太準確,我聽掌事院的一位弟子說,當時楚河的手骨是全都碎了。”
竇遠空咬緊了牙關:“豐州那個窮鄉僻壤來的,怎么可能會贏”
“但事實就是如此,你不想相信也沒用,季憂入內院之后身份自然不同了,他也很可能成為豐州唯一一個世家的家主,魏蕊接觸的那個書生與他是至交,你做事最好謹慎些。”
“我與魏蕊青梅竹馬,可她……”
趙云悅用冷徹的眼眸看向了竇遠空:“青云天下向來都是仙權至上,難道你覺得你可以為了兒女情長,去得罪一位天書院上五境的內院學子”
竇遠空聽后陷入沉默,完全不曾想過事情的走向會是這樣。
那個鄉野私修在全無背景,還要面對千年世家虎視眈眈之下,竟然真的一步步走入內院。
趙云悅并未在乎他此刻的臉色有多難看,隨后便飄然離開,去了一間畫室,取了一羊皮紙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