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城墻上有大夏祖皇在千年前令陣師所鑄的護城大陣,需要鎮北軍手中的令箭才能開啟。
內不能外出,外也很難輕易攻入。
本來這支護送令箭的小隊要先行一步至此等待他們,但因為戰事來的過于突然,便打亂了軍中的節奏,牽制了他們的腳步。
所在一盞茶的時間前,軍中傳訊剛至,說護送令箭的軍隊正在路上。
此時,那些仙宗天驕也紛紛從城墻落地,面色顯得有些嚴峻。
蠻族的戰士,很強,很壯,很硬。
這是他們方才在城頭觀戰時,對蠻族所產生的第一印象,和季憂的判斷一般無二。
這個種族是由無數異人族所組成的,相互通婚生育,后來就漸漸演變成了同一個種族。
而異人族的每個族群一開始都擁有獨特的天賦,在這千百年間也在相互融合,強大至此,已不容忽視。
事實上,人族是有機會將蠻族殲滅的,甚至有許多次。
尤其是大夏建國之后,那些仙宗世家已經通過吃萬民供奉而無比壯大,能移山填海的仙人也是比比皆是。
他們那時若未選擇枯坐深山追求仙道,而是一擁而上,蠻族也許早就不存在了。
但他們沒有。
在目前的史料籍冊之中,并沒有寫明人族為何沒做的原因,但光想也是能想到的。
要么就是諸國混戰之后人族也希望休養生息,要么就是他們覺得當時怯懦畏戰的蠻族根本不足為懼。
而更重要的原因是,人族知道天道將氣運加持在了自己的身上。
就像民間常常流傳的那樣,什么蠻族舉全族之力攻向寒鐵關,卻忽遭暴雪,險些全軍覆沒,彰顯出人族乃是天選之主。
在這種天選氛圍之下,人族也是好起來了。
但所換來的,則是仙宗之爭,世家之爭,大夏淪為修仙者統御萬民的工具,暗中對抗不止,人心逐漸渙散。
到了如今,各路仙家各懷鬼胎,內部不和,外部相爭。
甚至有人覺得既然我可以修煉飛升,那族群領地與我何干。
于是上梁不正,下梁必歪。
再想讓他們同仇敵愾一直對外,除非是真的要攻到山下,打到臉上。
而與之相反的,是蠻族在艱苦的環境之中需要抱團取暖,反而因團結而越來越強大,逐漸變得不容忽視。
也幸虧是北境城墻的阻隔,再加上青云仙規允許鎮北軍修仙,蠻族才至今都未曾得手過。
直到岐嶺之事發生,鄭家老祖以邪術升仙,如同昭告天下天道有異。
于是妖族也開始動了心思,便讓天平開始一點點傾斜。
“各位仙長,各位使臣,此次出關危機重重,為應對未知,我們要在關門分為三隊。”
“此行或遇到蠻族散兵,以躲避為主,勿要戀戰,保證行進速度!”
負責此次出使的是司仙監的副監,名為彭
東陽,此時正在為出關的做囑托與安排。
季憂被分到了右翼,與同門蕭含雁,問道宗的姜晨楓、姜妍,靈劍山的公輸仇,顏秋白為一隊。
天書院石君昊、山海閣私生子霍鴻、以及蔣月柔、屠日、謝晨宇等人為一隊。
六大仙宗委派的六位長老中有四位應天,兩位無疆,便隨使團車隊在中線,隨機應變。
分派結束之后,馬車被排成了三縱隊。
此時,季憂將儲物葫蘆之中的五十把靈劍喚出品質最好的七把,連同劍鞘綁在了自己的身上,一如倩女幽魂之中的故人。
不是很好看,但實用就行了。
因為若真是遭遇生死之戰,便是片刻的耽擱都是致命的。
蠻族不會留給他時間讓他從葫蘆之中喚出兵刃,所以這般做法是最為穩妥的。
此時,被分到右翼的眾人轉頭看著他,見他如開屏孔雀一般的造型,不禁議論紛紛。
“這是作何”
“先前公輸仇說,他慣用一人七劍。”
姜晨楓看他許久,不禁搖頭:“分劍而御
若是神念不足,說不定還能傷了自己,早知如此就應該用他將屠旭換來。”
左右兩翼即為護衛隊,自然要將一個實力均衡,所以他們的同門師弟被分到了另一邊。
而在他們看來,這季憂明顯便是炮灰的氣質,若真遭遇蠻族不知當不當用。
這可不是仙宗之間點到為止的論道,戰力的強弱代表的則是生機。
公輸仇此時緩緩走來,表情淡淡地看著季憂。
“身負七劍,英氣逼人,果乃君之風采。”
季憂此時剛剛將劍綁好,臉上流露出一絲茫然。
他不知道公輸仇已經開創了一套你名氣越大,我含金量越高的理論。
在他的角度來看,他曾借助煞氣壓制,險些殺了公輸仇,按道理來說兩人之間應該是有生死之仇。
“你當初以偷襲的方式讓我堂堂融道境身受重傷,受盡天下恥笑,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小小通玄,沒有岐嶺之中的煞氣壓制,我便是一根手指都能將你捏死!”
“叫吧,現在就算你叫破喉嚨也沒人會救你,桀桀桀桀桀!”
總之按照他看過的網絡小說,這公輸仇對自己的態度應該是像這樣,不會有半分的和善才對。
現在忽然過來夸一句,讓他覺得匪夷所思。
我之前在岐嶺捅的是他心臟偏右一寸,不是腦袋偏右一寸吧
不過沒等細想,遠處就忽然傳來一陣戰馬的嘶鳴,季憂轉頭看去,就見數十人的護令隊飛奔而來,隨后拉住韁繩,讓馬兒頓足止步。
頭匹的戰馬之上是一位身穿鎧甲的將領,名叫丁澤,看上去十分嚴肅。
“諸位,剛剛得到線報,蠻族今日來攻,擴大了戰線,如今方圓千里都有蠻兵游散,我想他們大概是預判了人族將有使團出使雪域。”
“他們不知道諸位的出發時間,也不知道諸位路線,便采取了此等拉長戰線的方式,負責監察的游兵已遍布關外。”
話音落下,使團之中的眾人瞬間皺緊了眉心。
丁澤抬手壓住了將起的議論:“不過諸位請放心,蠻族的主力軍仍在寒鐵關那邊與我軍作戰,負責監視游騎兵并不致命,但各位一定要斬盡殺絕,避免被通風報信,否則他們定然引來大隊,追擊不休。”
季憂站在左側,聽到這句話心說這下可有得忙了。
原本就是不想遭遇,繞道而行,如今看來,不但會遭遇,怕是還要沖一波兵線。
這一筆要給掌事院記著,回去再要些銀子,因為這是赤裸裸的圖片與實物不符。
就在此時,丁澤猛地將手中令箭高高舉起,剎那間,一道奪目靈光如利箭般直刺蒼穹,轉瞬便精準地打落在落月關的城頭。
剎那間,一層幽藍色的陣紋如水墨般在墻體之上緩緩浮現,只是須臾,又如同退潮的海水般以城門為中心向左右褪去。
與此同時,那扇沉重無比的玄鐵重門,在一陣令人牙酸的尖銳摩擦聲和震耳欲聾的轟隆震動聲中,緩緩開啟。
此刻,關外的戰火聲瞬間變得更加清晰,從城外涌入的空氣也帶著幾分血腥。
于是眾人跨步上了馬車,順著遠處彌漫而來的硝煙駛出了落月關。
放眼望去,前面是一片雜草叢生的荒原大地,比貧瘠的豐州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里沒有道路,越往前走就越是野蠻,即便是坐在馬車之上,都可以感受到車輪之下的泥濘感,一股肅殺之氣似乎也能夠穿透車廂。
據司仙監手冊所說,北境之外的土地極不適合作物生長,僅有這樣的須根細而密,莖扁,葉扁平暗綠色能夠生長。
而這種草,多半都有劇毒。
所以蠻族一定要重回九州這件事,也是可以理解的。
這個地方,實在不適合長居。
此時的車隊在北原之外的蠻荒之上不斷飛馳,靈氣呼嘯之間,隔絕氣息波動的法器也在不斷運轉……
隨后的幾日間,關于使團出行之際,蠻族再起攻勢的事情逐漸流傳回了九州。
聽到這個消息,大多數人都顯得平靜如常,畢竟寒鐵關外的戰事本就不斷,再多一次也沒有多么觸動他們的神經。
而使團出發時萬人空巷的熱烈,似乎只有湊熱鬧這一個意義。
例如天書院外院,便連討論也沒激起,大家關注的重點還是誰能入內院。
濮陽興此時已經開始凝聚第二道玄光,而陸含煙奮起直追,已與他進度相當。
至于方錦程,則在此刻決定徹底放棄感應天書。
依靠著家族關系,他太爺幾乎把長生殿所有感應了天書的內院弟子全都派過來了。
幾番折騰之后,懸著的一顆心終于是死了。
感應不到,甚至毫無頭緒。
于是太初元年,外院弟子當中無一人可以感應天書。
但也有少部分人,心系邊關,又或者說心系前往邊關之人,在平靜的眾人之間顯得尤為不安。
例如曹勁松、班陽舒和溫正心,還有季寨之中的裴如意、邱忠,他們幾乎都在捏緊心臟度日,時而擔憂,時而懊悔。
先前季憂說寒鐵關若破豐州必失,所以他要去,他們表示了理解。
但真正離去之后卻覺得,當時不管他說什么,都不應該同意才對。
因為即使此次出使雪域成功阻止了蠻妖同盟,可他若是死了,豐州也絕不會好到哪里去。
畢竟有他這個前車之鑒在,那些外來的仙莊不會再允許豐州出現任何一個仙宗弟子。
然后稅奉便又會水漲船高,百姓更加苦不堪言。
另外,丞相府的千金小姐也是多日以來都未曾出門,只待在家中,遙望北方,顧不得星月輪轉,日復一日。
而她惦念的那個書生,此時正在寒鐵關內,站在了鎮北軍的駐軍大營之中。
關外戰事吃緊,漫天都是狂妄的氣勁不斷呼嘯,對撞之間狂風驟起,以至于城頭黃土涌動,落下后在他的身上覆蓋了一層,他卻也顧不得洗漱。
“丁將軍,第五日了,關外有消息傳回嗎”
“抱歉啊提司大人,今日沒有他們的消息。”
當日為使團開啟落月關的丁澤此時從城頭歸來,聽到詢問之后拱手告之。
聞聲,匡誠眉心微皺,藏袖袍下的拳頭不禁握緊。
與季憂在豐州西北分開之后,他便來到了此處。
人族有偵查部隊在城外活動,監視蠻族行蹤,時不時還能傳回關于使團的消息。
例如他們在離城十里的時候,遇到蠻族游騎兵,暗中殲滅,離城五十里,避開蠻族大隊繞道,但后續的幾日,像這樣的消息則全然沒有了。
丁澤此時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們的偵查隊無法深入蠻荒,所以得不到消息算是好事,這說明他們的速度不慢,差不多快要離開交戰區了,但同樣的,后續就不會再有消息傳回了。”
“已經走了這么遠了么……”
丁澤點了點頭又道:“提司大人在使團之中有朋友”
匡誠點了點頭:“有一位至交,我十分擔心他的安全。”
“所以,融道境出關雖然危險,但謹慎一點不至于丟命,在我看來這使團之中唯一會死的,也就只有那個把自己綁的如孔雀開屏一樣通玄境了。”
丁澤為了寬慰匡誠,說罷還輕笑了幾聲,卻看到那書生轉頭看著他,目光鋒利,并沒有笑。
而在與此相距百里,蠻荒深處一座山嶺之上。
一位毛發濃密,身材健碩的蠻族士兵正看著眼前邁步而來的持劍男子,眼中升騰起一股殺意。
他叫朗達,巡視中隊第三小組組長。
前日他接到族長御令,說人族近期或有使團將要前往雪域,要他們盯緊一些,見者不留。
他本來沒太當回事,可誰知之后的幾天里,他手底下的兵卒開始一個接著一個地失去了音信,于是他預感人族應該是進來了,而且就是他所在的方向,于是特地前來此處巡視,沒想到果真遇到了一個。
太好了,我要立功!
朗達手持鋼刀下馬,露出一副嗜血的兇殘表情,強健的手臂不斷鼓起,其中隱藏力量無比狂躁。
破空之聲猛然響起,如雷霆萬鈞。
朗達鐵刀狂斬,就見面前一道劍光呼嘯沖天!
鏗鏘一聲,刀劍相撞,郎達的雙瞳驟然緊縮,立刻持刀于胸前,重新打量面前的人族,眼神之中閃現出一抹不可思議。
他們蠻族是高于人族的種族,先天神力無雙,遠非人族能比。
可今日這劍刃相撞之間,他竟然感覺到一股如山岳般的巨力,這讓他忽然開始警惕了起來,粗大的鼻孔開始瘋狂喘息。
這不是力竭的征兆,而是一種興奮!
朗達雙手握刀,看著眼前這清瘦的人族,殘忍的笑容揚起之時猛然沖了過去!
橫劈!
直斬!
環切!
砰!砰!砰!
氣勁滔天的蠻族朗達刀風如罡,狠狠向前劈斬,便見眼前那人族面無表情地出劍,身姿飄搖而迅速,眼前在劍光四射,與自己的鐵刀狠狠對撞。
此時,日頭開始向西沉落,大地之上黃沙四起。
轉眼之間,已有數十次刀劍相撞響徹,火花四濺!
朗達直接跺腳猛躍,鐵刀直落,渾身的戰意都被激發了起來,因為他發現面前這個人族和他們蠻族的勇士一樣,力氣也很大!
他先前參加先鋒隊,殺了很多的人族士兵,感覺他們軟的就像是面條一樣,幾乎一斬就碎。
而他們蠻族不允許同族之間相互爭斗,這讓他覺得很不爽!
現在好了,他竟然能碰到一個能讓自己使盡全力的人族!
鐵刀鳴顫之下,朗達再次橫劈!直斬!環切!企圖以自己的巨力將眼前這清瘦的人族給壓死。
但就在此時,他忽然發現眼前的劍猛然一抖,劍光如疊浪而來,砰一聲斬落在他的刀身之上,并帶有一股強烈的氣勁順著他的鐵刀貫入!
倉啷一聲,鐵刀脫手而飛,朗達瞬間睜大了綠色的雙瞳。
他并不能理解人族劍道,思索許久也沒想通為何自己鐵刀會震顫不停,難以掌握,表情瞬間變得憤怒。
但就在此時,他的雙瞳再次緊縮,因為在自己的鐵刀落地之后,他發現對面那個清瘦的人族也將自己的劍丟到了一邊。
“請狂化。”
“狂化,快點,要不你就是不尊重我。”
朗達還沒聽明白,忽然就見對方展臂上揚,隨后便感覺到一股熾熱的氣魄撲面而來,吹動了他的毛發。
此時,隨著日頭的西落,夜色逐漸籠罩而來,一點點將此方天地覆蓋。
而在這夜色之下,一團霧氣也正悄然而來。
從申時到酉時,一個時辰的時間,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此時,在山嶺深處的西側,黑色沼澤地旁邊的枯木林。
使團的車隊目前正在林中休息,盡量保持著安靜。
靈劍山弟子顏秋白在林中左右環顧,以神念布控觀察著四周圍的風吹草動,便見到空中一陣靈氣翻飛,吹的百草彎腰。
瞬間之后,姜妍飄然而至,手中提著一具渾身長毛的尸體,手中長劍滴血。
“就一個”
“一個還不行,妹妹或許不知,這越往深處去,所遭遇的蠻族就越強了。”
姜妍將手中的尸體丟下:“也不知蠻族有沒有像我們一樣的實力劃分,總之今日這個比前幾日強了不少,尤其是狂化之后,力量和速度都與之前判若兩人,而且他們肉體當真堅固無比,狂化后更甚。”
他們是五日前進入蠻荒的,現在越走越深,遇到的蠻族游騎兵也就越來越多。
或許是需要巡查的疆域太大,他們沒有足夠的人手可以成群結隊,所以基本都是零星幾個。
為了保證行蹤不被發現而引來追捕,他們每次都要分頭行動,去清理周圍的蠻族游兵。
而且他們還要把尸體帶回來處理掉,不然一路死掉的蠻族就會暴露他們的行進方向。
而這幾日所遇到的蠻族,正如姜妍所說的那般,越是深處的游騎兵就越難對付。
顏秋白看向地上的尸體:“蠻族人的實力劃分,先前鎮北軍有過交代,因為連年征戰,他們是以軍銜劃分,上中下三個兵境,和上中下三個將境,其上還有三個王境。”
姜妍皺了皺眉:“我這個呢”
“上兵境,狂化后和通玄上境等同,有些蠻族掌握極速恢復的能力,甚至能達到融道初境的水平。”
“他們的第三境就如此之強”
顏秋白淺笑一聲:“姜妍姐不必擔心,因為他們很難親近天道,所以三將境也不過是肉身和天賦的提高,但戰力遠沒有我們提升的那么多。”
姜妍旋即明白了,他們因為天生的肉身強悍和天賦能力,起步的實力就很高。
但是后續境界提升所帶來的戰力,其實沒有人族的境界提升所帶來的戰力更強。
正在此時,夜空之中又傳來一陣呼嘯,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