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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人經能夠超度亡人,概覽死者生平。此時徐青所處院落之內,尚且有十數頭僵正在做工,依照他們生前的衣著打扮來看,大概率都是擁有本地戶口的工。在徐青眼中,他們的生平事跡,無疑就是放在眼前的現實史書,可以快速有效的幫助他了解這個世界。不過這一切有個前提,那便是度人經真的能夠超度他們。光想不干假把式,徐青思緒一起,便擼起袖子,踮起腳尖,開始往就近的一頭僵身邊湊。雖說自個兒現在也是僵,可他多少還是有些發怵,要是眼前僵忽然暴起咬他一口,多半會很疼吧?徐青亦步亦趨跟在正推磨的僵后頭,心里做著斗爭。干了!大家都是死人,我怕個卵!稍微一合計,心里一拍板,徐青惡向膽邊生,伸手就往對方肩膀頭上搭了過去。那僵不為所動,依舊干著自己眼跟前的活計。驢尚且有倔脾氣,這些僵倒是比驢還要聽話!徐青見狀更不怕了,趁著月亮光,他快走兩步,趕在前頭,這下總算是看清了對方真容。那是一頭衣衫襤褸,面目臟污的僵,瞧其穿著打扮,生前也不像個敞亮人,倒像是個街頭要飯的乞丐。此時云遮月隱,整個院落除了推磨聲再無其他動靜,徐青粗略打量一圈,見四下無人,便退至眼前僵身后,接著猛然蹲下身子,抱著對方雙腿,直接來了個旱地拔蔥!落魄僵應聲而倒,徐青順勢跨步騎在對方背上,縱使如此,身下僵仍掙脫出一條胳膊,遙遙伸向磨桿,似乎除了推磨做工,便再無其他念想。好不容易將眼前僵控制住,徐青又面臨一個嚴峻問題。“該怎么超度來著?”他生前沒學過佛法,也不通道家思想,除了物理超度,他還真不清楚如何度人!似是感知到他的想法,徐青腦海中的度人經忽然光芒大盛,仙音飄渺的經文謁語再度響起。“人道渺渺,仙道茫茫,鬼道樂兮當人生門,仙道貴生,鬼道貴終”隨著度人經翻頁,死者的記憶也像一朵朵凍結的彼岸花,綻放在通向幽冥的道路上。都說三生石能看見前世三生三世的記憶,徐青沒有這種能耐,但他此時卻真正看到了死者這一世的陳跡過往。僵名叫馮春來,生前是要門弟子,通俗講就是行乞要飯的叫花子。江湖有八門,外八門盜、蠱、銷、鳳、千、巫、戲、殺;內八門驚、疲、飄、冊、風、火、爵、要。其中,要門這一門學問最深,講究的是落魄之道,在八大門里屬于最難學透的一門。馮春來是個有悟性的,哪怕淪為乞丐,也始終秉持著‘業精于勤,荒于嬉’的職業理念,在乞丐窩里,他永遠是第一個出去乞討,最后一個回來的另類。人都說酒老味道醇,人老見識廣。在乞討這個行當里耕耘數十年的馮春來終于在一個夜晚悟到了要門真諦!那便是‘取舍善于人,無仇不惡索’。短短十個字,卻是老乞丐一生都在追求探索的道義。那一晚是大大,雪下的很大,高興的馮春來吃醉了酒,在大街上跳起了舞。高墻里頭,趙家的狗在為他伴奏。第二天,有人早起清掃門前積雪,這才發現老乞丐的實體。他是笑著走的。馮春來無父無母,無子無孫,官府人前收斂了實體,人后就丟給了趕人。趕人也被稱為“趕匠”,他們會收取家屬銀錢,將客死他鄉的人送回家鄉,講究個落葉歸根。若是無主之,則會把實體趕往義莊,或者固定的小店安置。也有些不講究的趕人,會把那些無主實體煉制成‘工’暗地里進行售賣。這趕人明顯屬于后者,將老乞丐煉成僵后就賣到了這家磨坊做工。說來也巧,煉制老乞丐的趕匠正好就是當初把徐青撿煉化又轉手賣掉的‘黑中介’。白嫖死人錢,可真夠缺德的!徐青內心唾罵間,已然遍覽乞丐生平。事后,度人經給出實體評價:人字下品。同時他也獲得了度獎勵——兩篇打蓮花落、唱鼠來寶的歌訣,還有幾塊由金竹片串起來的精致快板。歌訣并非記在紙上,而是直接融入腦海,至于快板徐青用尖銳鋒利的牙咬了咬,齒過留痕。竟然是真金白銀!不過,這純度過高的快板能要到飯?徐青只覺雞肋,飯養活人,他一個僵要這快板有何用?若擱生前興許還能減輕些房貸壓力,可如今除了磨牙卻是丁點作用也無。回過神,徐青目光落在身下被制服的僵身上,此時老乞丐遙遙伸向磨盤的手不知何時已經放下。再看其面容,嘴角含笑,雙眼閉合,一如死前滿足模樣。徐青起身晃了晃老乞丐實體,冰冷僵直,沒有任何反應。他不信邪,又將對方實體重新放回磨盤前,讓其雙手搭在磨桿上。依舊沒有絲毫動靜。徐青見狀心里一突,這要是趕明兒被磨坊管事的發現,怕不是要壞事!可他轉念一想,又松了口氣。老乞丐罷工與他有何干系?等把這處院子里的僵都超度完,他就連夜提桶跑路,到時候便任由這黑心磨坊糟心去吧!想到此處,徐青立時充滿干勁,擼起袖子,便往下一個工位行去!僵夜肥晝瘦,日伏夜出,工磨坊的這些僵也不例外。白日里,磨坊真正的工匠會前來清理石槽,并添加第二晚需要碾磨的谷料藥材等物,而磨坊里的僵則充當驢騾,在月光蘊養下,任勞任怨的做著磨坊里最苦的活計,堪稱是永動機的存在。轉眼間,徐青已經來到另一處直徑丈許的環形磨槽前,他如法炮制,將工制服后,便展開了度人仙書一卷度人經,可知生前事。身下的僵和老乞丐是同行,不過卻是晚輩后生。臘月二十九那天,他和一群乞丐窩在廢棄宅院里,吃著酒,啃著雞腿,誰曾想一幫蒙面強人忽然闖進來,三下五除二就將這處乞丐窩點清理個干干凈凈。閱完乞丐生平,徐青獲得獎勵,一個鐵飯碗和一根打狗棍。至于年青乞丐為何會招來殺身之禍,他是怎么也想不通。你說這群強人放著富商財主不劫,大過年的跑人乞丐窩里橫什么?眼看到了四更天,徐青又超度了七八頭僵,無一例外,這些人生前全是在府城乞討的叫花子。瞧著腰間掛了一溜圈的金快板、銀快板、鐵快板,徐青終是沒有繃住。這都什么爆率?且不說王侯將相,整個院子里難道就沒個財主員外,或者盜匪強人?此時梆打四更,眼看時間不多,但院子里的僵徐青卻只超度了半數不到。“最后再挑幾個,無論獎勵如何,都要及時收手!”之后,徐青矮個里拔高頭,挑了個外表看起來不那么邋遢的,不曾想這回倒還真讓他撿了漏。這人生前是個家道中落的窮書生,雖孑然一身,但好在通文識墨,在街頭支個攤子,替人撰寫書信,做些寫寫畫畫的生意,倒也能安然生活下去。可惜好景不長,書生愛上了一個名叫蘇紅袖的風塵女子。這女人自小在青樓勾欄長大,千張面孔,萬個心眼,哪是他一個書生能駕馭了的?蘇紅袖平日里頭,不是裝著頭疼腦熱要看診錢,就是管他要胭脂水粉捯飭錢,到了最后似乎覺得書生真的可以為她做任何事,索性也不再費勁巴腦編由頭,就那么明目張膽的要。若是擱常人身上,那肯定不樂意,可這書生壓根不是一般人!蘇紅袖管他要錢,他不僅滿足數目要求,還會上趕著的問夠不夠用,不夠他再去掙。狗舔人都不帶這樣色的!那也得主家喂飽了飯,才有力氣搖尾巴。蘇紅袖是花樓頭牌,逢人便說只賣藝不賣身,書生日日賺錢往里貼,卻到最后連人家的腳都沒舔著,就這還上趕著追。書生攤位不遠處,有個算卦的老先生實在看不過去,就用手捏了個泥巴墩,上面搭一根竹簽,簽頭掛只泥捏狗,另一頭是只泥捏兔。只要轉動竹簽,狗便攆著兔子轉。可它轉一輩子,就算把泥墩轉榻了,也追不上那兔子。而這兔子,就好比那蘇紅袖。書生聽完惱羞成怒,指著老先生就是一頓臭罵,說算卦的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如此過了大半年,被花樓炒到高價的蘇紅袖被一個員外郎贖身,買去做了小妾。書生聽聞‘噩耗’,馬不停蹄的就往員外家趕,尋思著就是豁出這條命也要帶自己的心上人脫離苦海。到了員外家,書生打算翻墻進去,結果好巧不巧,在墻頭上,正好瞅見蘇紅袖在后花園跟老員外調情親熱。那可是年過花甲的糟老頭啊,她怎么就低得下頭,下得去嘴!書生不相信所見所聞,反而給自己開解,想著是蘇紅袖委曲求全,是人在屋檐下,不得已才做那低頭事。等老太爺顫顫巍巍扶著腰離開花園,書生這才有功夫翻墻進院。面對一臉驚愕的蘇紅袖,書生還未開口便已經先濕紅了眼眶。“紅袖,我們私奔吧,我帶你離開這個鬼地方,再也不讓你受人欺負了!”蘇紅袖掙脫開書生的手,揉著手腕道:“你捏疼我了。”“還有,以后我們還是不要再見面了,我怕老爺誤會!”長的挺漂亮一姑娘,此刻卻說出比帶刺刀子剜心還決然的話。書生強顏歡笑,把身上僅有的,準備一起私奔的錢給了蘇紅袖,事后他不知道自己怎么離開的員外家,只記得那天的日頭很冷,掉進冰窟窿里的冷!他花光了所有積蓄,掙的錢全隨著一腔真心送了出去,卻沒能完完整整的回來。路過河邊,書生忽然想起一句話——無情,戲子無義。而他是個傻子,是個大傻子!在那之后,隆冬臘月的冰碴子河里就多了一具隨波逐流的實體,直到被一個趕人打撈上岸。“好深的怨氣,正好拿去做工”書生的前塵往事走到這里,也就到了頭。在徐青唏噓搖頭的空當,度人經也給出了相應獎勵。一本人字中品的《書經》,以及一粒通心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