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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芃一出王府,就立刻上了馬車道:“趕緊讓人順著護城河去找!”
想了想,秦芃探出頭去,直接道:“給我一隊人馬,我親自去!”
“唉?!”春素呆了呆,連忙勸道:“主子,您可不能……”
“別說了,”秦芃轉頭同駕馬的管家衛純道:“事不宜遲,我們趕緊去救小叔。”
衛純點點頭,這幾日下來,他對這位“大夫人”已經是言聽計從,他駕馬回了衛府,聯系上人,而后便帶著整個衛府的人出去。秦芃也跟著出去,一行人沿著河邊開始搜尋。
此時天漸漸亮起來,秦芃帶著下人搜尋一夜也尋不到后,她不由得有些心慌。眼見著日頭升起來,她覺得有些發困,同旁邊人道:“你們繼續找著,我去睡一覺,有了消息立刻通知我。”
衛純點頭,秦芃打著哈欠上了馬車,靠在春素身上,搖搖晃晃進了城。
她整個人都困頓得不行,秋素給她備好水,秦芃讓人下去,自己一個人在浴池里洗漱。洗著洗著,她隱約聽到了一聲東西落地的聲音。
秦芃整個人立刻警覺起來,北燕盛行習武,作為姜漪時候她也是位武將,哪怕秦芃這個身體沒什么底子,但基本的一些意識仍舊是在的。
秦芃假作不知外面來了人,從容起身,穿上了袍子,隔著屏風將她早讓人備在浴桶邊上的短劍抽了出來。
當北燕公主那些年,刺殺無數,她向來警惕心很強,成為秦芃后,她立刻讓人按照當年所有經驗布置了房間。這房間里到處是她的武器,處處藏著毒藥,她穿好衣服,將短劍藏在袖中,倒也沒什么害怕。
她不打算打草驚蛇,那人既然來了,她只要出聲,對方便會立刻出手。于是她假裝一無所知,走到離門最近的地方打算喝水,然而對方卻似乎是知道了她的企圖,在她往門邊走的時候,猛地從垂著床簾的床上探出一條長綾拽到秦芃腰上,將秦芃猛地拉到了床上!
秦芃幾乎是瞬間抽出短劍,而那人也同時將手捂在秦芃嘴上,用身子壓著秦芃,同時另一只手握住秦芃纖細的手腕。
這時候秦芃終于看清對面人了,他長得極其英俊,全身濕漉漉的,沾染著水草和泥土,似乎是從水中剛剛爬上來。
他有一雙帶笑的眼,看著秦芃時,哪怕明明沒有什么意思,卻也仿佛是包含著春色。秦芃的劍就壓在他脖頸上,只要她稍稍用力,就能切入皮肉。
他們保持著這個姿勢僵持著,那男人說話的氣息噴吐在她臉上,小聲道:“多年未見,竟不知嫂子身手好了這樣多。”
秦芃沒說話,她看著面前這個男人,清晰知道,是衛衍。
她找了一夜的人,如今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就在她床上等著她!
秦芃沒有著急表明立場,因為她直覺此刻的衛衍不太對勁,對方認真打量著她,仿佛要將她每一寸都看透一般,他靠近她,含著笑道:“嫂嫂認出我了?”
說著,衛衍慢慢放手,秦芃也收了刀,她終于能說話了,尷尬轉過臉去,同衛衍道:“你起來。”
衛衍嗤笑出聲,直起身來,卻一直握著她拿刀的手腕,似笑非笑道:“嫂嫂能否和我解釋一下這身手怎么回事?我可不記得我那大嫂學過武。”
“私下學的,也要讓你知道嗎?”秦芃冷笑出聲:“放手!”
“好,那武藝我們不提。那嫂嫂不如和我說說,是怎么從一個跪著哭著要守寡的女人,一下子變得如此聰慧機警的?”
秦芃聽著他的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卻是氣笑了:“我解釋不了,你不如幫我解釋解釋?”
衛衍沒說話,竟然是徑直動了手!秦芃察覺他動手,手腕一翻,短劍就在她手上打了個轉。對方彎腰躲過后,抬手截住她的短刀,往她手腕上一敲,劇痛驟然傳來,刀就落到了他手里,他毫不留情將秦芃手往后一折,按在床上便道:“如你這樣武功不濟的探子,我還真是第一次見。”
說話間,衛衍已經去撕秦芃的臉。結果摸到一片光滑后,衛衍愣了愣。
秦芃看著他動作,已經是氣冷靜了。衛衍不可置信再摸了兩把,秦芃悶聲道:“別摸了,真臉。”
“你們夠下血本的啊?!”
衛衍反應過來,隨后就去拉秦芃衣服。秦芃整個人都炸毛了:“你做什么!”
衛衍冷笑出聲,見秦芃遮掩,就更加確定,一把拉下秦芃的衣服,笑著道:“你大概是不知道,四公主身上有……”
話沒說完,衛衍就冷了,女子肩頭一朵梅花妖艷欲滴,合著圓潤白皙的肩膀,看得人血脈噴張。
秦芃羞憤不已,回身一巴掌就抽了過去,衛衍被她打得反應過來了,嚇得從床上直接滾了下去,在地上驚得話都說不出來,結巴道:“嫂……嫂……嫂子!”
“王八蛋!”
秦芃將床上的瓷枕了過去,衛衍嚇得抱頭趕緊跪著,忙道:“嫂子,是我錯了,是我魯莽……”
瓷枕砸碎的聲音驚了外面的人,秋素連忙道:“主子?”
“沒事兒!”
秦芃壓著嗓子里的哭腔,同外面人道:“別進來,我心煩!”
“哦……”
外面的婢女有些無奈,覺得主子這脾氣真的是越來越暴躁了。
而秦芃坐在床上,整個人真是氣不打一出來。
她活了這么多年,從來都是她調戲人家,被人這么欺負,還是頭一次。尤其是這人還是她費盡心機幫著的,她更是覺得委屈極了。
她坐在床上喘著氣,回著神,衛衍小心翼翼抬頭,見秦芃還是衣衫不整,小聲道:“嫂子,衣服……”
秦芃一聽他說話,氣得將邊上的杯子抽過去就砸了!
她現在也不敢驚動外面人,自己和小叔子在床上衣冠不整的,被誰看到都說不清楚。
可是這個虧真是吃得太悶。她想抽死面前這個人吧,馬上又要靠著這個人。
她越想越氣,紅著眼眶就要哭出來,衛衍悄悄打量著她,瞧見秦芃哭他立刻就慌了,忙道:“嫂子莫氣,有事朝我來,是我的錯。我回來就被追殺,疑心重了些,又看見嫂子和以往差異太大,我平日見多了探子,所以……”
“別說了。”
秦芃深吸了口氣,閉上眼睛,決定把這個虧吃了。
她拉上衣服,緩了好久,終于睜眼道:“說說吧,怎么跑回來的?”
看秦芃情緒緩過來,衛衍終于松了口氣。
他向來最怕女人哭,而這位嫂子又是哭得最兇的。眼淚就不要錢一樣,說掉就掉。他本就覺得自家虧欠著秦芃許多,如今還遇上這事兒,秦芃捅死他,他也覺得是該的。
他小心瞧著秦芃,秦芃見他一直不說話,冷聲道:“怎么不說話?”
“那個,嫂子……”衛衍小心翼翼陪著笑:“我……能站著說話嗎?”
給點尊嚴啊。
秦芃聞言,這才發現原來剛才衛衍一直是跪著抱著頭仍她砸的。
她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覺得有些好笑,方才的氣突然就沒了。
她嘴角的笑意壓都壓不住,面上卻還要裝著正經:“小叔不想跪,那就不跪吧。反正小叔也沒做錯什么……”
“別!”衛衍一聽頭就大了,痛苦抬手:“我跪著說話,咱們好好說,別擠兌我。”
春素便說起衛衍來。
十二歲跟著家人上戰場,十四歲衛家男子均戰死前線,就他一個人因為年幼沒有參加那次包圍戰僥幸活了下來。那時候所有人都以為衛家要垮了,衛家除了秦芃,另外五個嫂子都改了嫁,衛家冷冷清清,門可羅雀,也就剩下衛老太君獨自撐著衛家。至于秦芃的作用,可以忽略不計。
誰知道這位十四歲少年在領了兵回到戰場,居然就從此成為戰場戰神級別的人物,在南方邊線上讓敵軍幾乎是聞風喪膽,成為了齊國南方戰線的守護神。
他一路升遷至一品鎮南大將軍,手握三十萬大軍,而衛府也因此在宣京中地位水漲船高,因為衛衍沒有妻子,于是賞賜都往秦芃和衛老太君頭上砸,秦芃如今名下的封地房產珠寶銀錢,加起來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有多少。
如今十年過去,衛衍已經二十四歲,許多人家都盯著這位黃金單身漢,想等著衛衍娶親,結果衛衍卻一直待在邊境沒有回來,按照他的話說——國不立,家不成。
“不過,大家都說,這一次七公子要回來成親了。”
春素說著,也不知道怎么就紅了臉,秦芃好奇打量著她,假做沒看懂春素臉上的羞紅:“哪里來的消息?”
“因為百匯族降了,南方邊境如今安穩下來,七公子如果還握著那么多兵在邊境待著,朝廷怕是不大開心的。所以七公子應該會回宣京了。”
“如今既然戰事平了,按照七公子當年的承諾,必然是要張羅親事的。”
春素小心翼翼看了秦芃一眼,秦芃手里抱著暖爐,看見春素那略期待的眼神,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你這什么眼神?莫不是還以為我會將你送給衛衍當通房不成?”
“主子切莫玩笑話了!”
春素慌忙開口:“七公子哪里看的上奴婢?”
“哦?”秦芃眼中華光流轉,似笑非笑:“你還真有這個意思?”
“主子……”春素嘆了口氣:“這宣京中未嫁的姑娘,怕是都有這個意思的。但奴婢知道身份,七公子如天上之云,奴婢不敢妄想,只求侍奉主子終老便好了。”
秦芃摸著手中的暖爐,也不糾纏于春素對衛衍的意思,少女懷春是常事,當年秦書淮哪怕是個質子,高門貴女,丫鬟妓子,莫不都像飛蛾撲火一般撲來,就想求上春風一度。
燕京當年甚至有首歌謠唱秦書淮:
北燕有南郎,
方街六十行。
身如修竹立,眼似月流光。
恨不得日思夜想,怨不得春閨惆悵,
愿珍珠千斛,十里紅妝,換他春風一度,云雨一場。
得語喃呢,秦郎秦郎。
那時候秦芃一直覺得這歌謠很有意思,常在秦書淮面前唱。
當年的秦書淮面皮薄,她這么一唱,他就要紅臉,假作沒聽到,就盯著書看。
最后看不下去了,將她往床上一扛,壓著紅著臉就道:“你再唱,不用珍珠千斛,十里紅妝,我也讓你喊秦郎。”
秦書淮當年落魄至此,僅憑一張臉就能混得那么多姑娘懷春,更何況今日的衛衍?
有臉有錢有才能,要是春素對衛衍一點想法都沒有,秦芃才覺得不正常。
秦芃又從春素口中打聽了一下衛衍其他事跡,同自己腦子里的衛衍結合了一下,這才讓春素敲門入了衛府。
開門的是個下人,見了秦芃,忙叫了管家衛純過來。
秦芃很少回來,衛純匆匆從后院趕來,著急道:“大夫人。”
秦芃雖然是所有嫁進衛家里年紀最小的,但衛煬卻是實打實的嫡長子,因此秦芃大家都叫她大夫人。
秦芃點了點頭,同衛純道:“我來找母親。”
衛純聽聞秦芃說話,忍不住向上看了一眼,這位夫人與當年走出衛家上護國寺時明顯已經不大一樣了,可衛純沒敢多言,點頭道:“老夫人正在臥室修養,您請。”
說著,衛純便在前引路,帶著秦芃往里走。秦芃剛一進后院,就在墻角看到了一排小豆丁,那些孩子最大不超過十二歲,個個穿著干練的胡服,好像是剛從練武場回來,身上還帶著沙子。
一共五個孩子,探著頭偷偷觀察她,秦芃假裝沒看到他們,同管家到了衛老夫人臥室。
剛到門口,臥室里就傳來了濃重的藥味,衛老夫人急促咳嗽著,里面傳來了丫鬟驚叫聲:“老夫人您吐血了!”
秦芃聞言,大步跨了進去,看見衛老夫人正在床上躺著,朝著盆里吐血,她轉頭就道:“趕緊去將大夫請來!藥呢?大夫沒有準備一些應急的藥嗎?”
說著,秦芃將衛老夫人扶起來,靠在自己身上,方便吐血和喘氣。
衛老夫人血量沒有很多,過了片刻后,她緩了過來,瞧見是秦芃,衛老夫人有些感慨道:“是老大媳婦兒回來了……”
“母親,”秦芃也不同衛老夫人談論衛衍的事了,給衛老夫人扶著躺下,抬手用濕帕子給她清理了面上,有些無奈道:“您病重至此,為何不同我說一聲?”
“也不是什么大事……”
衛老夫人虛弱道:“你向來不是個愛惹事的……我還能撐一撐。”
秦芃抿了抿唇,看著衛老夫人的模樣,心里有些不忍。
衛家如今就一堆小孩子,上面就一個衛老夫人,原身又是一個不管事的,這位老夫人哪怕病重,除了撐著又能怎樣?
秦芃嘆了口氣,握著衛老夫人的手道:“母親你好好休息吧,這次我回來了,便不走了。凡事有我呢。”
衛老夫人聞言,恍惚睜開眼睛來,她有些渾濁的眼里滿是欣慰,瞧著秦芃,感慨出聲:“長大了……”
秦芃抿了抿唇:“小叔知道這事兒嗎?”
“沒呢……”衛老夫人搖了搖頭:“我不想讓他操心。不過……你叫他回來吧。”
衛老夫人眼里全是了然:“如今十六皇子登基,秦書淮一向強勢,阿衍不回來,你怎么辦啊。”
聽到衛老夫人的話,秦芃也不知道怎么的,心里驟然有些酸楚。
這份酸楚大概是原身留下來的情緒,讓秦芃有些不適應,可想想卻也理解。親媽什么都幫不上,卻是婆婆想著她有多難。秦芃眼眶就這么紅了,旁邊人都露出了“又來了”的表情。
衛老夫人臉色也是僵了僵,握著秦芃的手道:“莫哭!好不容易有了長大的機會,老大媳婦,莫要再哭了!”
秦芃:“……”
眼淚就這么被這位老夫人生生憋了回去。
見秦芃不哭,眾人頓時松了口氣,秦芃也就大概知道這衛府大概是個什么風格了。
她嘆了口氣,同衛老夫人道:“謝母親體諒,我這就去同小叔送信。”
衛老夫人點點頭,明顯是累了。
秦芃給她理了被子,站起身來,走了幾步,秦芃突然想起那一排小豆丁:“母親,那些孩子,便由我教養一陣子吧?”
這么多孩子,衛老夫人大概是真的沒精力帶了。
其實秦銘登基前,秦芃估計也沒什么太多事情做,所以秦芃想想,要借著衛衍的力,就能幫就幫了。
衛老夫人點點頭,秦芃這才走了出去。
她到隔壁書房去,回憶著過去原身的字跡,寫了一封衛老夫人病重的信寄過去。又在末尾將宣京局勢解釋了一番,如此一來,只要衛衍稍微有腦子,就知道這次來宣京是要做什么了。
如果他不知道,就這腦子……秦芃覺得她還是早點棄暗投明,換一個靠山算了。
信寫完后,走得是最快的渠道,飛鴿傳書。
邊境山高水遠,哪怕是飛鴿傳書,那也是要兩天時間,這一來一往,秦芃本來覺得,等她收到回信的時候,大約應該是四天后。然而未曾想,隔天,秦芃就收到了衛衍的信件。
秦芃接到信的時候還有些詫異,同送信的秋素道:“這樣快?”
“是呢。”秋素有些奇怪:“也不知道這鴿子是怎么飛,怎么就這么快?聽收信的人說,以往送到南邊的信,最快也要兩天一夜呢……”
秦芃沒說話,她直覺不對,迅速打開了信件。
果不其然就瞧見上面寫了字:
——母親安心養病,八日后到。
落款時間,竟然是三天前!
三天前秦芃尚在宮中,方才是宮變第三日,而衛衍已經收了信件,不僅讓他回來,還告知了他衛老太君病重的事?!
是誰讓他回來的?讓他回來做什么?
秦芃捏著信件,腦中驟然閃過幾日前春素說的話——
百匯族降了,南方邊境如今安穩下來,七公子如果還握著那么多兵在邊境待著,朝廷怕是不大開心的。所以七公子應該會回宣京了……
百匯族降了,宮中幼帝登基,一個只有威脅再無作用的將領……
秦芃閉上眼睛,深吸幾口氣,轉頭就道:“快給我拿紙筆來!”
秦書淮頭都沒抬,在外時那半分面子都沒給她,徑直道:“什么事,說吧。”
秦芃見他不給她面子,她也就將那點尊重扔了,沒給秦書淮開口,便踏入了房中,跪坐到秦書淮對面,笑著道:“此番前來,是想問問王爺登基大典一事。”
秦書淮頓住筆,抬眼看向秦芃,秦芃含笑端坐著,似乎絲毫沒有察覺方才不請自入的失禮。
秦書淮不給她面子,是因為在秦書淮眼中,秦芃這樣的傀儡不值得給。按照秦書淮的認知,這個人就該躊躇著站在門口同他說話,卻不想這個人就直接走了進來,膽子卻是比一般朝臣大得多了。
秦書淮的眼神有些冷,秦芃卻全部在意,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似的,笑著道:“王爺?”
“登基大典有禮部操辦,你不必管。”秦書淮收回眼神,回到奏章上:“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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